榮夷公又開始講到:“我和張武到了大牢,看到了前一日還囂張跋扈的榮音,那時的他好像知道我們的來意,卻用雙手枕在頭下悠閑的睡著覺,根本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


    張武見容音如此不敬,便大聲吆喝他起來說話,哪知榮音居然故意打出唿嚕聲,而且聲音還是越來越大,甚至還壓過了張武粗豪的聲音。張武大怒,罵罵咧咧的就想動手,但是礙於我在旁邊不敢輕舉妄動,我當時也想教訓一下這個家夥,就借故丟了東西走出了牢房。


    張武看機會來了,忙命令獄卒打開大牢,鑽進去說如果榮音再不起來就要揍他了,哪知榮音還是不理,張武揮拳就打,就在拳頭到半路之時,榮音朝著張武滾過去,張武沒想到榮音會用這招,一下被絆倒在地。張武摔倒的時候是臉麵著地,由於帶著的頭盔很是沉重,下落的勢頭更是大,一下便摔的滿臉是血。張武站起身來抹了一下臉上的血,更是憤怒非常,雙手直上直下的大力揮擊。


    榮音那時已經起身,輕巧的避過了張武的所有攻擊,最後在張武用盡全身力氣的上勾拳打來時迅速閃到他身後,順著張武的腋往上一托,右腳一勾,張武便斜斜的朝上飛出,在空中變成臥平的姿勢,但是由於頭盔太重,依然還是將麵部重重的摔在地上,這下張武真的是爬不起來了。


    我很驚訝前一日弱不禁風的榮音居然有這樣厲害的功夫,要知道張武絕對不弱,但是對壘榮音時居然像小孩對上大人,被打的極為狼狽不說,還要被當成猴子一樣的耍。我走進大牢,問榮音既然已經報了前日被打之仇,那麽可否認真談談。


    榮音搖搖頭,跟著狠狠踹了正在爬起的張武一腳,讓他又一次重重的摔倒在地,張武勃然大怒,爬起身來就要拚命,榮音沒有理會他,隻是對我笑笑,我喝止了張武,給他扔過去一條布巾擦血。榮音這才點頭招手讓我進到牢獄裏和他一起席地盤腿而坐。


    我此時知道榮音並不是普通人,我找人查過他的底細,當時他就是一個種棗賣棗的小商販,家裏除了一間茅草屋,十來株棗樹之外別無所有,他自幼沒有父親,母親也在他幼年早逝了,沒有兄弟姐妹,更是無錢娶妻,可是就是這麽一個窮困潦倒的人如何能對政策有那麽精準的判斷,如何有那麽大的能量在前日製造騷亂,又如何能在20來歲年紀輕輕的時候就練就一身好武藝?


    還沒等我開口,榮音就問我是不是需要他幫忙召集民眾共同守禦,我此時對他能料事於先的本領並不感到詫異,畢竟這裏可以隱約的聽到震天的廝殺聲,能猜到這些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倒是讓我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決守城問題,我便點了點頭,剛準備開口談條件,榮音又一次搶在我開口之前說,參戰的要有半年口糧,並且永久廢除專利製度。


    張武就是憑借堅決執行專利製度才有了當時的地位,而且他知道這個製度也是我政治價值的體現,開始用手指著榮音大聲嘶吼威脅,榮音笑了笑說他的條件隻有那些,答不答應隨便我們,然後就旁若無人的背朝我倆躺了下去,壓根沒有把張武的恫嚇放在眼裏。


    張武沒有動手,隻是眼巴巴的看著我等待指示,在我還沒指示前他的吼叫更加顯得外強中幹。我沒有製止也沒有允許他進攻,因為那時的我真的很矛盾,專利政策是我的心血凝結,為了想出和實施這個政策我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個日夜,這些付出姑且不論。雖然僅僅是在榮國取消專利製度,但是我作為製定政策的人,如果自己先廢除的話,那麽必定會在全國掀起軒然大波,往輕了說我不會再得到重用,往重了說我甚至會因為下台被政敵落井下石的整死。如果說暫時答應日後反悔的話,會被全天下唾罵,這個榮音更不知道會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以他的能力再號召一次暴動也不是沒有可能,如果殺了他呢?殺了他並不能解決背信棄義的根本問題,更何況如果殺不了他的話,肯定會招來更嚴重的報複。


    此時城樓上山唿海嘯的聲音又一次傳進了幾人的耳朵裏,敵人又一次發動了猛攻,張武的嘶吼聲戛然而止,轉而顯露出焦急的情緒。那場景滑稽的很,我盤腿而坐望著榮音,榮音抱著手背向我躺著,我和榮音就像兩尊石像一般沒有任何動作,隻有張武著急忙慌的變幻著臉上的神情卻不敢說話,或許他知道那裏沒他說話的機會。


    現在的情況是找來民眾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沒有他們肯定會失敗,我想了想真的沒有辦法,隻能與榮音合作一試,便輕聲說了一句我允了。


    榮音此時瞬間翻身,我們眼前一花,隻見他左手提著一個破碗裏麵還有一些水,應該是前日接的雨水,右手握著一塊被打磨的很尖的石頭,咧嘴而笑。張武立馬挺身站在我麵前,榮音舉著碗將尖石緩緩遞出,然後將碗同樣平舉向前,簡單說了句歃血為盟。


    一般的歃血為盟都是將豬或者羊等牲畜的血塗抹在自己的嘴上,以證明雙方都要遵守誓言,如此大的事情榮音不信也情有可原,所以我不管他的身份如何,還是同意了,但是那裏並無牲畜的血,我點頭說道會馬上預備。


    榮音說不必了,緊接著劃破自己的手臂,迅速拿碗接住,我一愣,張武卻吼他說金枝玉葉的榮國君主怎麽會和他這種賤民玩這個花樣。我輕輕拍了拍張武的背讓他退開,張武這才慢慢退開。我接過尖石也朝著自己手臂一劃,鮮血也順著胳膊流到碗裏。


    榮音將碗一晃,血液稍微融合,仰頭大口喝下血水後把碗遞給了我,我也大口喝完,榮音讚許的說了一句真爽快,我卻突然看到榮音的相貌有些特別的地方,但是又說不出有什麽異常的感覺。榮音也感覺到了,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從我身邊快速的走開,然後大踏步的走出了監獄,張武大聲叫他先迴來說好具體措施,榮音並沒有迴話,隻是將自己的笑聲遠遠的送了過來,他想用這個笑聲顯得自己什麽都料到了,但是我知道這個笑聲的背後隻是為了掩飾尷尬。


    不過麵對這個狂士我也真的毫無辦法,他的相貌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呢?一時想不起來,也沒有時間去想,現在榮音肯定是去組織人手了,我要做的就是趕迴去盡量守住,拖到民眾趕來助戰。


    此時我叫張武和我迴去守城,張武答應一聲,抓起榮音之前留在監獄裏的一碗麥飯囫圇一口吞進了肚子裏,估計是真的餓壞了,所以也不管幹淨與否,或是生冷的難以下咽,總之是在戰爭時期什麽舉動都是正常的。


    我和張武快步趕迴城樓上,此次情況非常危急,暴民的援兵趕到,有了這批生力軍,趁著士氣正盛一鼓作氣衝了過來,這批暴民的訓練程度更高,身體也更壯,雖然不一定比正規軍強多少,但是我們的士兵還沒有吃上飯,那時都已經快虛脫了,在爭鬥中開始漸漸落於下風。而且這批暴民中指揮作戰的軍官數量更多,他們甚至還有有弓箭手往城上傾注箭雨來壓製防守,有弓箭手是可能的,但是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他們是怎麽能確保不會傷及自己人呢?總之這批敵人的精銳程度太高了,根本不像是一批臨時組建的烏合之眾。


    我們的將士們艱難的用左手舉著盾牌罩在頭上抵擋箭雨,右手拿著武器砍殺正在爬雲梯的敵人,但是這樣效率很低,殺傷力也很差,很快就有敵人攀上城樓,張武見狀不等我命令就衝了過去,由於沒有拿兵器,他就施展勇力將其中一名敵軍抱起來直接舉過頭頂扔下了城牆,敵人估計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戰法,居然愣住了神。(畢國眾人聽到此處都默默點頭,他們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戰鬥)張武抓緊時間如法炮製,接連扔下四名敵人,震懾了全場,敵人的軍官命令弓箭手對準張武一頓齊射,張武避無可避,直接提起正在攀爬雲梯的一名敵人,將他作為擋箭牌豎在身前,那名敵人都來不及掙紮就停止了唿吸,原來身上已經插滿了箭支,這次將正在攀爬的敵人全都嚇得不敢再爬,登時緩解了敵人登上城樓的趨勢,我命令士兵開始剿殺其他還留在城樓上的敵人,敵人的弓箭手剛才誤傷了自己人,在準備再次射擊的時候,幾名暴民的步兵因為戰友還在城樓上就衝過去製止了他們,指揮官無論怎麽勸阻也不行,地麵上當即亂成一團。


    這一下子給了我們時間,畢竟登上城樓的敵人隻剩下十幾人,應該很好解決。就在我軍將這些人圍攏準備殲滅之時,城樓下突然響起急促的馬蹄聲,幾名騎士簇擁著一個白發華服的老者趕了過來,那名老者喊了一聲‘放肆’,抄起馬鞭刷刷幾下抽中混戰的己方士卒,那幾人吃痛停下爭鬥,看到這名老者威嚴的氣魄都是一愣不敢再鬥,隨著停手的人越來越多,爭鬥也就這樣被漸漸的平息了。


    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共伯和,我以為他是厲王派來的使者,便和他揮手打招唿,共伯和似笑非笑的跟我說厲王剛剛和暴民達成協議,戰爭或者說暴動停止了,讓所有人都停下手不要再自相殘殺了。


    我聽到這些話也命令城樓上的士兵停止廝殺,隻是包圍敵軍就好,然後和共伯和說話了解情況,他說厲王讓我和他一起趕迴鎬京去討論後續的重建工作。我問他說這麽簡單的口諭為什麽需要他這樣的重臣來宣告,他說都是因為厲王前段時間因為將我交出去而感到的愧疚,本來他想親自來迎接我迴去的,但是因為禮製還有正在積極商討停戰後的事宜,所以不能親自前來迎接我,之所以派了他來,就是為了顯示厲王的誠意。


    我當時的內心非常激動,停戰意味著不用再這樣艱難的守城,不用再過擔驚受怕的日子,經過那麽多天的等待,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我的第二次政治生涯也終於要被開啟了。我看了看敵我雙方的所有士兵,因為不用再打仗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真摯的笑容,我讓手下放鬆對那些城樓上敵人的包圍,敵人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這讓我更加相信了一些。


    當然我是不會輕易打開城門,甚或是馬上和共伯和就啟程迴鎬京的,我問他厲王有沒有帶什麽手諭給他,他說有,然後命令弓箭手將箭頭取下,把竹簡綁在箭上射到城頭,我用手一抄,解開竹簡一看,上麵寫的大意就是厲王說暴動終於停止,非常後悔將我拋棄,現在請我即刻同共伯和趕迴鎬京,他將會給予我很多補償獎勵。共伯和還讓我看他懷裏所揣著的一條小銅龍,那是隻有王室才能用的物品,這下讓我更加相信是厲王所為。


    厲王要補償我這件事和我之前設想的差不多,看來共伯和說的是真的。我喜滋滋的大聲道謝,請共伯和進城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他一起迴鎬京,共伯和卻說厲王想念我的很,讓我即刻和他啟程,我想想雷厲風行和囂張任性這點確實這也符合厲王的性格,就說讓共伯和稍等我片刻,等收拾一下即可出發。


    共伯和卻說鎬京城什麽都有,我在鎬京的住所也沒有被破壞,他希望我趕緊走,剩下的物品可以讓侍從送過來。我見共伯和那麽著急讓我出去,突然開始緊張了起來,我問他厲王談了什麽條件才和暴民達成和解,他說是取消專利製度。


    取消專利製度?厲王那麽強勢的人,絕對不會取消這個讓他安身立命的經濟政策,而且他不可能被逼到像我一樣的窘境,我隻是一國之君,他卻是天下共主,他的政策頒行禁止可是要畫上更多時間去考慮的,這個真的很可疑。


    我也不能同共伯和翻臉,畢竟我隻是懷疑,若是厲王真的召喚我的話,這樣行事便是得罪了他,豈不是鬧了笑話的同時給自己又添加了一個新的政治強敵。我便邊敷衍邊浪費時間。


    城下共伯和等的極不耐煩,對騎士低聲說了幾句話,騎士點頭應允,朝著兩側不同的位置跑去,這些我看在眼裏卻不知何意,共伯和此時語氣溫柔,一點也沒有剛才催逼的語氣,與我共話離別後發生的事情,我更加納悶,這共伯和與我本來政見不合,哪來這麽親密的時候。


    就在這時,共伯和突然說道,他最近國事眾多,心煩意亂也就飲食清淡,湯裏連一點鹽也不放,當這個‘放’字說出時,突然剛才那兩名騎士同時朝我放箭,周圍將士趕緊揮舞武器幫我打掉這兩個正麵射來的弓箭,但是之前登上城樓的兩名敵人也從旁邊將飛刀朝我擲來,這次沒有人注意到,等我看到時隻能閉目待死了,哪想到這時榮音衝了出來。”


    畢國眾人都在猜測這個神秘的榮音是什麽人,這個結果也隻有榮夷公能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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