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勢力浩浩蕩蕩的出發拜見周平王,申侯迎接的部隊相比起來少得可憐,鎬京城還沒有完全安全,號稱“郊禮”的朝見儀式隻能被擺在了一片景色還說得過去的荒野上,周平王也坐在一張還說得過去的椅子上,椅子擺在一個高度還說得過去的臨時搭成的土丘上,土丘旁邊立著幾名裝束和精神還說得過去的衛士。


    四大勢力的部隊訓練有素,遠遠望見周平王時就齊聲唿喊“萬歲”!周平王絲毫沒有定力,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幾名諸侯和之前周朝幸存的朝臣大佬假裝看不見,穿著精美的朝服,經過繁雜的程序和禮節後朝見了周平王,雖然幾乎所有周的老臣子為還能看到這樣規格的散發周禮的儀式感到開心,但是周平王這個還不到10歲的孩子卻覺得無聊的很,不僅嗬欠連連,還不時甩著袖子玩。


    由於沒有時間準備合身的王服,周平王隻能穿著父親周幽王之前寬大的衣服,瘦小的他被罩在衣服裏麵隻能看見腦袋,滑稽異常隻不過沒人敢笑而已。太後在旁邊悄悄提醒,但是顯然周平王很叛逆,假裝聽不到繼續我行我素。一陣冷風吹來,在荒野中毫無遮掩的士兵們凍得直打哆嗦,周平王的寬大衣服也擋不住寒風的侵襲,瞬間有無數的風從衣服空隙的地方襲來,周平王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他下意識的用王服擦鼻涕,旁邊傳來太後盛怒的咳嗽聲。周平王雖然胡鬧,可是也不敢一直不聽母親的話,居然強忍住沒有去擦拭,但是不停的吸鼻涕是免不了的。


    幾位諸侯和大佬微微皺眉,但是也不好說什麽,可是每次一講話總被周平王吸鼻涕和打噴嚏的聲音打斷總感覺有些不是滋味,禦醫們急得要給平王診斷,服侍的宮女太監急得想去清潔,但是儀式沒完誰都不能上去。很快到周平王發言階段,開頭莊重的說了兩句,讓諸侯和大佬們微微一驚,可是還沒等驚訝的神情寫在臉上,周平王就陷入了沉默,眾人靜悄悄的聽著、等著,可是周平王這幾天就顧著玩,把王師事先教的一番模範說辭都被忘的一幹二淨,周平王隻能咬咬牙,在諸侯們錯愕的神情中前言不搭後語的念了出來,等他說完感謝的話語後,居然佩服起自己的急中生智能力,能這麽輕鬆的搞定這個大事還真是厲害啊。


    諸侯肯定不會買賬,但是周平王依然是名義上的天下共主,所以也就不追究了。好不容易等到這場鬧劇般的儀式結束了,眾人都舒了一口氣,士兵們不用受強勁的冷空氣,諸侯們終於不用受不被尊重的氣,朝廷大佬們終於不用再受儀式不莊重的氣,周平王更是不用陪一幫老骨頭受悶氣,也可以算得上是皆大歡喜吧。


    諸侯剛想去問安,就看見幾個宮女太監從他們身邊爭先恐後的奔上土丘給周平王清理,本來嚴厲的太後表現的既無奈又溺愛。看到這混亂的場景,衛武公輕輕的冷哼了一聲,曾經的老臣子有幾個聽到後的第一反應就是生氣,在他們的思維裏,王的權威是神聖不容侵犯的,但是現在衛武公作為諸侯居然都敢心存不滿,那不是大逆不道麽?但是此時別說他們了,就是周平王自己也說不出什麽,現在的周四分五裂無兵無權,隻能靠一個孱弱的申國撐腰,想和衛國這樣中上等實力的諸侯國比起來都是天壤之別。


    老臣子們隻能假裝耳背聽不到,諸侯們同仇敵愾也都知道這次來的都是為了撈好處的,自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生嫌隙,更何況每個人都對周平王沒有什麽好印象,諸侯千裏迢迢的趕來,刀山火海的拚命,得到的就是一個衣冠不整,不知敬畏,胸無城府的淘氣孩子王的幾句言不由衷的感謝。


    到了祭祀環節,照理來說是應該豬牛羊三牲都有的“太牢”標準,但是無奈戰爭連連,這些牲畜都已找不到,隻能用宰了戰馬,再去山林將打獵捕到的鹿和野豬做祭品。在場的人無不歎息,因為祭祀對於周朝是最重要的禮儀和生活,如此艱難的情況下更應該祈求上神和蒼天來幫助他們度過難關。可是周平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而且在之後的慶功宴上還大肆誇讚平時這些很少吃到,很新鮮和新奇。


    至於酒,周平王是不喝的,可是諸侯和大臣要喝啊,幾乎所有能來的勢力的酒都在長期的戰爭中被消耗光了,申侯隻能讓幾名門外漢的士兵趕著去山上采果子現釀果酒,可惜並未成功,充其量隻是果汁,諸侯和大臣們怒不可遏,紛紛看向申侯,申侯即使臉皮很厚,也架不住這樣的目光,羞愧的端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但是大家也不好發作,畢竟周平王喝的津津有味。


    這次的宴會非常的失敗,隻有周平王能開懷大笑的吃出一些相對新鮮的感覺,其他人沒有吃的盡興,鄭武公甚至還在嘿嘿冷笑,可是幾大諸侯卻不約而同的吃出了一些感悟。他們看出周平王混沌無知,太後外強中幹,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申侯倒是會陰謀詭計和打仗的戰法,但是其他的才能比如處理政事的才能和細節的處理能力很差,可以說就是一個能識文斷字的武夫,否則也不會讓這個盛大的儀式變成鬧劇,就這麽一家子想控製朝政根本不可能,想獲得天下諸侯的認可和尊重更是癡人說夢。


    宴會過後,申侯命令大帳內撤掉餐桌開始議事,議事內容非常簡單:四大勢力想要將一些好處兌現,申侯和大臣們卻堅持要先讓平王順利擺駕迴鎬京才可以。本來高貴文雅的王國高層們此刻為了自己的利益紛爭不止,場麵一度失控,陷入了混亂,如果不是朝服太過束縛拳腳,恐怕這些人已經擼起袖子開打了。


    此時的秦君突然平靜說道:“各位請肅靜,咱們請大王來定奪吧。”諸侯們不傻,這次出兵,秦的爵位最低,但是功勞最大,不論是出兵數量還是前期與鄭拖住了犬戎大部隊,都是此次表現最活躍的,而且在西部這邊邊疆區域,秦就猶如是在自己大本營的地頭蛇是最有威勢的,秦這次下了血本,話語權也就最大,於情於理而言好處必定是他們最多,秦的訴求肯定是最多最大的,況且經過一段時間的合作,大家都知道秦君這個人深藏不露,比申侯的城府還深,他能忍住不先提要求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別也就停下來一齊望向平王。


    平王一臉茫然,顯然對諸侯和大臣們之前討論的事情不甚了解,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話,此刻儀式已過,太後並不能參議政事早已迴去休息,平王隻能怯怯的看向申侯。


    申侯非常驚訝,他本來實力遠不如四大勢力,隻是想憑借政治優勢來對抗他們,好處可以給,但是自己做了這麽多事情,甚至不惜勾結外族,逼死幽王,名譽已經掃地,所以自己的好處必須最多。其實迴不迴鎬京影響不大,他就是想要先試探一下諸侯對他和平王這塊金字招牌的態度,沒想到最貪婪也最有話語權的秦居然會把主動權輕鬆的送到他麵前。申侯沒有得意忘形,而是揣摩了一下秦君的用意,但是倉促之間也不得要領,他幹脆收下大禮順水推舟道:“陛下,依微臣看來,還是先擺駕迴鎬京重振朝綱是當務之急,今天來接駕的都是大周一等一的功臣,一時半會兒也數不清他們對我朝的再造之功,所以咱們先啟程,在路上為諸侯們籌劃功勞簿,待迴京再行封賞。”


    周平王清清嗓子裝模作樣道:“那一切就依愛卿所言吧。”


    申侯向著鄭武公道:“不知鄭君意下如何,可否同意天子先迴宮?”


    鄭武公強壓怒火對著平王躬身行禮:“既然天子金口已開,我們做臣子的肯定照辦,微臣等這就護駕迴宮。”


    申侯見最刺頭的鄭武公都服軟了,便假惺惺的道:“鄭君真乃社稷股肱之臣,真是後生可畏,老夫佩服佩服!”說完向著秦君微微點頭示意感謝,秦君點頭迴應。


    鄭武公的父親為周盡忠,卻被申侯領著犬戎擊傷,直到重傷身死,他其實與申侯有不共戴天之仇,驪山之戰平王雖然沒有出手,但是也被全天下公認為是做出以下犯上和弑父兩個大逆不道舉動的王子,沒有什麽繼承的正統性。可是當對比已經被虢國擁立的周攜惠王,鄭國和其他三大勢力一樣沒得可選,鄭武公為了國家利益放下了父親的仇怨,放下了對周平王的成見,對於一個脾氣暴躁的公子哥而言已經很不容易,前段時間與秦國合作的大決戰更是讓他經曆了生死存亡的絕境,這個公子哥也變得更為內斂,所以申侯挑釁的言語並不能擊破他的心理防線。不過鄭武公暗暗立誓,現在的順從隻是為了將來更好的大展宏圖,自己是絕不會白白受這次屈辱的。


    其餘的晉文侯和衛武公雖然也是此次朝議的主角,但是他們自知功勞不及秦鄭,連他們都同意申侯的提議,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何況申侯已經說了要論功行賞,就先等等看吧。


    一場各懷鬼胎的朝議就在周平王的懵懵懂懂時結束了,表麵看來象征新勢力的諸侯們給舊勢力的申侯和老臣們做了讓步,他們沒有動用強大的軍事實力逼迫平王就範,而是在秦君的帶領下先表達了足夠的尊敬,再等待時機的降臨,但結果真是舊勢力贏了麽?恐怕不然,因為實力的鴻溝並不是僅憑申侯這個外強中幹的家夥抱著至高無上的君權就可以消弭的。


    申侯見自己大出風頭,便開始商議起班師迴鎬京的計劃,他對於政治和禮儀並沒有多深的了解,就開始頻頻讓其他人提議,周的老臣子們倒是博學多才,隻不過他們提的建議都需要強有力的實力來支持,靠申侯這點家當想辦成無疑是癡人說夢。諸侯們都被剛才申侯所脅迫,心中自然不滿,索性開始裝傻充愣,不提任何有用的建議,一問起來即使秦君主動提出聽天子的,但是他的內心並沒有願意耗錢耗力的幫助平王,或者說的更直白一些就是幫助申侯。所以諸侯們達成默契,被問到意見時隻說“天子聖明,日月可昭”之類恭維的話,並不真正解決問題。


    申侯這才意識過來諸侯可以用資源來卡他們的脖子,所以顯得並不著急,自己再說肯定也無濟於事,此時唯有繼續利用平王才能達到目的,就幽幽的向平王道:“天子陛下,微臣看幾位諸侯帶了不知多少物資,想必都是要獻給陛下的,諸侯們的忠心真是感動天地啊。如今微臣想要冒死直諫,犬戎之亂天下震動,全賴各國將士舍生忘死才能將犬戎大部隊擊退,但是周地依然危險重重,戰場上和軍隊中依然需要不少物資,請陛下僅僅取用夠返迴鎬京的所用,剩下的就讓諸侯們替陛下賞給將士們吧!一來展示天子寬宏大量,二來讓將士們更好的殺敵,三來犒賞有功之人讓天下心悅誠服,微臣如此建議是為了天下,還請陛下恕罪!”


    周平王哪裏懂得那麽多彎彎繞繞,見外公這麽說,自然也不能做的太絕,便正色道:“愛卿說哪裏話,寡人自然不能克扣軍餉,那就一切依眾位愛卿的計算,取用一部分給將士們賞賜吧!”


    諸侯們暗罵申侯臉皮厚,居然使出了釜底抽薪和借刀殺人的招數,但是麵對這樣的陽謀也無可奈何,互相看了一眼,秦君擠眼示意晉衛二君,二人會意,立馬開始附議平王:“天子能體諒將士們,真乃天將仁君,微臣這就準備。”說罷慢慢倒退著退出朝議。


    申侯剛想阻止二人,秦鄭二君立馬攔住:“天子在這荒郊野嶺紮營讓我們做臣子的好不愧疚,申侯您說的對,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該啟程。您為國操勞太多,搜集物資的小事哪還用得著您,咱們就在這裏繼續商議,讓晉衛二君去準備吧。”


    幾個諸侯知道來都來了,仗也打了,迴京的事肯定不能不管,申侯說可以留一部分軍餉的時候,他們就明白這個留用部分水分很大,申侯沽名釣譽說的客套話立馬被諸侯抓住破綻,晉衛二君趁機出帳轉移聯軍的物資。申侯一陣後悔,無奈看著晉衛二君退出大帳,也不能再說什麽。


    晚膳的時候,晉衛二君已經迴來,微笑著向秦鄭二君示意,告訴都辦妥了,隨後才向平王匯報說一切都已就緒,明日就可啟程,周平王聽見可以迴鎬京了,非常高興,當下就多賞了諸侯們每人一份兔肉,讓諸侯們是既好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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