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著真的有意義嗎？
王曉靜忽然的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來。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身體開始變得渾渾噩噩，意識也開始渙散，但伴隨著對這個問題的思考，一股奇怪的感覺充斥著全身。
她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一塊石頭，喪失了語言，喪失了行動，就連思考都變得極為緩慢。
那是純粹的消極虛無主義,生命在其麵前都完全失去了價值。思考已經從緩慢變成了暫停，她仿佛變成了天空中的星星，不，她比星星渺小太多，隻是太空中的一顆垃圾一樣，漫無目的被重力牽引著，永恆的行走在固定的軌道上。
即便思考都被停滯，但一種恐慌感卻在心頭盤踞。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害怕，自己就像是星環中的那一粒塵埃，從被重力拉入軌道開始，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是固定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毫無價值的。
毫無價值的……嗎？
“在這種時代，在這種背景下，許多人都覺得法律是毫無價值的東西。人們連最基礎的生存保障都獲得不了，法律到底有價值嗎？”
王曉靜想起過去的記憶，那時候自己還小，還在讀中學。律先生來到學校，為所有學生講課。他披著寬大的法袍，遮掩住自己那晶體化的身體，站在講台上，圍著懵懂的孩提講課。
“有，因為法律從來不是高懸於頭上的利劍！”律先生擲地有聲的說道：“而是溫暖心底的明燈！法律的本質不僅僅是懲罰和威懾。它的存在更多的意義是為了引導我們走向公正、平等、和諧的社會。這部第三申城市刑法，一共四百五十二條法條，五萬六千六百八十一個字，從頭到尾隻寫了四個字——公平正義！”
那時候的王曉靜還不懂那麽多，她隻覺得律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氣質。當時第三申城市的法官可都是文武雙全的——文可庭審辯論，武都是兼職了法警直接出手抓人的。直到長大後才明白，那曾經被無數人不理解的律先生，用法律構建了一個社會最基礎的秩序出來。
“如果沒有法律的話，我該怎麽把這個世界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呢？”
從那時起，王曉靜就有了一個目標。
她想成為律先生一樣的人。
那不是第三申城市最出名的人，也不是第三申城市最受喜歡的人。任何時代，法官總是被伴隨著不解，伴隨著壓力。他們麵對的從來不是一個個案子，而是每一個人的人生。
她想成為，那站在深淵的邊緣，眺望著美好的人。
法官崇高嗎？律先生崇高嗎？
王曉靜不知道，她也不認為自己崇高，她想做的，僅僅是像律先生，維護這社會這時代最後的底線罷了。
所以，這個目標，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有。”
爭取縹緲的正義，維護早就被野蠻摧毀的法律？你其實很想笑吧？笑像律先生那樣的愚蠢衛道士。這真的有意義嗎？
“有。”不能去嘲笑那些愚蠢的衛道士，因為他們爭取的光，終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即便他們成功的締造了秩序，但世界終將毀滅，所以這一切還會有意義嗎？
“有！”王曉靜忽然睜開了眼，那痛徹心扉，仿佛每塊骨頭都被碾碎的感覺瞬間湧了上來，她睜開眼睛望著前方，前方隻有一輪浩瀚的想要吞噬掉一切的黑日！
那一隻螞蟻，向著一顆太陽說道：
“因為，我們存在著。過去存在著，此時仍然存在著，未來也終將存在著！所以，一切都有意義！”
【那就向著崇高前進！】
那黑日仿佛化作了陰陽的太極，黑暗的邪念和純白的美德從此分明，那漫天令人敬畏的星光湧現，化作那金色的利劍斬破了一切！
那六臂的神明，從陰陽兩極中破繭而出，那金色的視線越過時空，落在了王曉靜的身上。
【讚許！審判！】
那威嚴的聲音占據了王曉靜全部的感官，聲音洪亮到她全身都在共鳴，用著靈魂和肉體同時跟著那存在於星空之上，存在於人心之中的崇高宣誓道：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吾亦為弘布世間一切審判之人！】
【吾即是！】
【崇高！】
就像是蝴蝶打破了繭的束縛，雛鳥打破了殼的囚禁一樣。王曉靜感覺身上的束縛徹底消失不見，她第一次感覺到身體是如此的輕鬆，第一次感受到天地之大並非是令人畏懼，而是為了盡情逍遙。
“這就是啟示，這就是崇高……”
王曉靜摸了下手腕，她的身上已經出現了最初的晶體化，那像是手鐲一樣的晶體已經融入了身體。她內心從未如此的堅定，內心從未如此的滿足。那神奇的啟示，那偉大的先驅者已經向著黑日前進，向著未來前進，而她要做的，就是跟隨著崇高的背影。
活著！向前！
【願你的未來，不再迷茫】
王曉靜腦海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那是琚先生的聲音。她抬頭一看，周圍一切的異常又全部都消失，琚先生和一眾人，正在微笑的看著自己。
她將手握緊拳頭，放在自己的右心處，恭敬的朝著前方行了一禮。而後打量四周，發現包括趙俊在內，絕大部分人都躺在地上麵露痛苦的表情。現在還站在原地的，隻有稀稀疏疏的極少部分人。
已經過了那麽久了嗎？王曉靜隻記得有記憶的時候正在播放一部新的露天電影，但現在那部電影似乎早就放緩了，第二部電影都結束了，她拿出懷表一看，時間已經來到了淩晨五點——他們是晚上八點出來的，已經一眨眼過掉了九個小時了。
連肚子都開始餓了。
嗯？她感覺自己變得靈敏許多，能夠察覺到灰燼能的存在了，感受到身後傳來的異常，她迴頭一看，發現有一位南都來的軍人，身上散發著那令人安心的力量，緩緩站起身來。
又一個新的啟示者？
她感覺自己似乎能察覺到灰燼能，又好奇的往高台上看了一眼。
好……強大。
如果說自己的能量是一個人型的話，那台上的眾人，葉隊長如同一座火山一樣暴躁，秦女王如同深淵般深邃，那位盯著自己看的白發老者，仿佛一座龐大無比的法院，而琚先生……
她這才感覺到，在場所有人，全部都在琚先生的懷抱中。
“不愧是琚先生……”
即便成為了啟示者，自己和他們的差距，遠比普通人比自己的還大。
“那個姑娘是好苗子，雖然不是最正統的崇高。”韓衛平打量著王曉靜，說道：“但有律先生的風範，冷靜，聰慧，很好。”
如果到時候他還活著，他還真想收對方為徒弟。
“魏憲，你抽空多指導下她。”
“我？她？師父，我能指導人嗎？”魏憲一臉的不自信。
“愚蠢。”韓衛平瞥了眼魏憲，道：“你總是小瞧自己，但在我眾多徒弟中，我覺得你的資質才是最好的。”
“不是吧……”魏憲見連秦瑤、葉詩韻都看向自己了，連忙說道：“師父，給我貼金等於給你丟臉啊。”
“魏憲你倒真不必這樣。”沈玉看著魏憲說道：“你在崇高的潛力比我和你師父都高。”
韓衛平真的很看重魏憲，今天還特意和沈玉討論過。
這世界肯定需要聖人，擁有著大愛無疆的崇高之人。但光靠這樣的人是真正改變世界的。而魏憲的崇高，恰恰相當於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底線。
他有缺點也有原則，有妥協也有堅持。他所代表的崇高，代表著普羅大眾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韓衛平一直希望魏憲能夠多主動一些，把自己關於崇高的理解傳播出去，他其實並不希望魏憲通過救人，通過懲惡來達成崇高。他能做的，應該是成為一種榜樣，讓每個人都朝著他的原則他的堅持學習。
不可能人人都是韓衛平，也不可能人人都是沈玉。
但人人都能是魏憲。
“我真有那麽厲害？”魏憲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岔開話題道：“比預想之中高很多。”
的確高很多，第三申城市幾十萬人進行過覺醒儀式，最後概率不足萬分之一。即便南都是精挑細選人出來參加的，但他們本來認為，這次能覺醒十個人都已經不錯了。
但現在，卻足足有二十個，這個數量可能還會增長一些。
“這批新人的素質很不錯。”秦順說了一句，而一旁的葉詩韻雙手
“英勇最多、崇高次之、還有反叛，還有真知，奢靡都各有一個。”沈玉有些意外的說道：“沒有迷夢嗎？”
一直沉默的無疾忽然說道：
“你出現就有迷夢的能力。”
“啊？”沈玉疑惑的望向無疾，過了一會後才緩緩迴味過來，道：“迷夢可能被我吃了？”
“不一定是全部。迷夢也未必真的隕落，但迷夢的狀況不會好到哪裏去。”韓衛平解釋道：“我們大陸上主流的啟示，灰燼山唯獨沒有迷夢，不論是啟示還是迷夢行者，都有些古怪。”
沈玉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道：“啟示們也沒提過？”
“迷夢不合群。”無疾提了一句。
也是，當初的蝶先生都搬離了第三申城市，現在還下落不明。不知道在和庫伊拉交戰前能不能找到她的消息。
“庫伊拉已經在迫近了。距離慧女士的預測，還有最後32個小時。”沈玉說道：“再過一天，我們就出發前往黃金城布局。”
庫伊拉如今隻是在移動，如果開始發動進攻的話，可能會提速。這32個小時時間可能會更長，也可能會縮短。留給他們的時間，隻剩下兩天不到了。
“各位先迴去休息吧，我和秦順準備下後續工作。”
…………
在夢裏度過了68個小時，按照一天六到七小時的睡眠時間來看，現實中也已經悄無聲息的度過十日。這十日對所有人來說都無比的繁忙，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末日到底誰先來。
好在這十天裏傳來了許多好消息。經過這些時間的準備，在快馬加鞭之下，抑製劑的製作終於可以進行了。沈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帶著沈玉新鮮的血液——那最寶貴的原材料前往工廠。
每一個抑製劑，也許能讓一位士兵、一位警察、一位誌願者免去黑日病的困擾。而他們，也有可能會拯救更多人。抑製劑的存在，終將潛移默化的改變世界。
沈玉在夢境中每天都會核對通州城和南都城的人數，有意思的是，每天仿佛都會有新的幸存者出來，人數雖然增加的緩慢，但每次比較，都會增加個幾個人。
他沒辦法背下全名單，也沒辦法比較出誰活了下來，但終究是一個好消息。
隨著他們的努力，世界潛移默化的被改變著。
“沈玉，你真的沒事嗎？”
沈佩現在盡自己努力投在抑製劑的製作上，實驗室製作和工業批量製作是兩碼事。她昨夜一天都在工廠裏麵沒有迴來。而吳倩則代替沈佩來到他們的家裏。她煮了許許多多補血的食物準備好，看著沈玉緩緩從床上蘇醒，內心中總有一種不忍。
遠超一般規模的血袋掛在邊上，即便是在睡覺，沈玉的血液也在不斷的往外流著。一晚上時間，雖然緩慢，但足足提取了2l血液。
這是什麽概念？一個人的血液占體重的百分之七到八，七十公斤的沈玉有5l左右的血量。800ml的失血量就會輕度休克，而達到2l時，已經算是重度休克——常理來說必須送到醫院立刻輸血才行。
哪怕是沈玉，現在已經嘴唇發幹，臉色發白。之前那個神清氣爽的青年，現在看著疲憊不堪。
“沒事……”
沈玉把針管從自己身上拔掉，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現在每天都很忙，不可能天天像掛著尿袋一樣掛著血袋，所以提取血液的事情隻能睡覺中進行。他緩和了一下後，仁愛的能量逐漸發作，身上的針眼瞬間愈合，臉色也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我先吃點東西。”沈玉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走出去後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他需要不斷的通過進食來補充一些身體的能量，一大鍋的早餐，對他來說甚至還有些不夠。畢竟流失的血液都那麽多了。
吳倩收拾好了血袋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著沈玉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吃東西，內心總感覺有些心疼，她說道：“我一會送到你姐那裏去，今天要去哪嗎？我開車送你。”
沈玉的意誌堅強嗎？
很堅強。
但一定會什麽問題都沒有嗎？
不確定。至少吳倩感覺到，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龐大的壓力，這種壓力隨時會壓垮他們。她的本職職業是心理醫生，觀察這姐弟兩人，引導這兩人的情緒，是她能為這個團隊做的最多的事情。所以，要盡可能的多相處，多勸解，多疏通。
即便末日也會給她壓力，但她一直都告誡自己。
絕對不能瘋！
“好，今天約了一個院士見麵。麻煩倩姐送一下了。”
“院士啊，那可是很厲害的人啊。”吳倩掛著微笑問道：“他會幫我們嗎？”
“我反倒有點怕把別人嚇出心髒病。”
沈玉停頓了下，道：“但應該沒事，就算心髒病發了我也能拉迴來。”
“你現在做事情越來越有一種範兒了。”吳倩說道：“無所不能的範兒。不過要記住哦，即便是你口中的第三申城市，也不是一個人能夠建立起來的。偶爾也多依賴些身邊人的力量。”
“嗯，謝謝。”沈玉自然知道對方是在擔心自己，他笑著點頭，道：“我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一個人能做到一切。”
“多吃點，對了，上次你說要換個地方住，我看好了，一處別墅，足夠大。足夠安靜，而且交通也算發達，在虹橋樞紐附近。”吳倩說道：“我們小團隊一起住過去都不成問題。改天去看看？”
“就麻煩倩姐嘍，倩姐的眼光很高，一定沒問題的。”
他們需要一個新的根據地，前兩天用電異常還被詢問了呢。在這棟居民樓裏的確不方便。
“嗬，那我明天就能喊搬家公司。”
“多少錢？”
“談錢幹嘛，這點小錢我來吧。”
“不，我不缺錢。”沈玉挑了下眉毛，道：“倩姐最近也瀟灑瀟灑，在末日前把錢花完吧。”
“嗬，還用你提醒？我今天可是租了輛跑車來的，也得體驗下當富婆的癮才對。”
用過早餐後沈玉就恢複的七七八八，人看著不再有任何的虛弱感和破碎感。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後，就拿著一台平板電腦讓吳倩送自己出門了。
實話實說。
跑車的坐車體驗挺糟糕的，他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女孩喜歡坐超跑副座。
還是勞斯勞斯的副座坐起來舒服。
吳倩碎碎念的說著一些話，都是些放鬆氣氛的話語。沈玉一邊笑著迴應著，一邊拿著手機檢查著郵件。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老板喜歡看日報了，要折騰手底下人做這個做那個。畢竟看起來的確方便。
國外方麵，蔻蔻前陣子打聽的一些國家的秘密地下武器庫起到了不少作用，還真別說，大毛是真喜歡藏地下。沈玉帶著秦瑤去搜刮了一圈，撿了不少寶貝迴來。隻是這批武裝的改裝未必趕得上，必須要找個仁愛給那些師父們持續上buff才來得及。
但火力支援的最低要求已經達到了。
而另一邊，愛德華的實驗室也有所進展，根據沈玉提供的資料，在研究黑金的基礎上正式開發出來了灰燼能。現在正在對灰燼能進行測定以及優化。沈玉還得抽空過去一次，切點晶體給他才行。
“到了。”
“不愧是跑車，開的真快。”
沈玉笑著點評了一句，道：“和我姐說一聲，讓她別太累。”
“你姐也這麽關照我，讓你別太累，你們姐弟真的是。這邊需要我陪嗎？”
“不用，王哥一會會過來。”
“ok。”吳倩比了個手勢，道：“馬到成功，一切順利。”
“好，你注意安全啊，油門踩慢點，別把錢用在交罰單上。”
下了車之後沈玉感覺肚子還餓，看了看附近，又去買了幾個肉包吃，吃著吃著，王新偉就聞著味來了。
他現在一身西裝筆挺，還特意抹了發蠟，和之前的落魄大叔風範完全不同。照他的話就是人靠衣裝，做大事情怎麽能花褲衩大拖鞋呢。沈玉瞅著他，也覺得蠻有意思。
雖然看著好像夫妻感情不太好，但一見麵就又多了個女兒。而且這在未來的命運裏算是固定的，必定會發生的事情，絕非是小概率的。
他倒沒提王曉靜的事情，而是說道：“王哥，我見到你女婿了。”
“女婿？什麽女婿？臥槽……”王新偉剛想買包子，聽到沈玉的話眼睛一下子紅了，道：“啥樣子的？人好不好？做什麽工作的？”
“挺靠譜一男人。”沈玉笑嗬嗬的說道：“不過沒你帥。工作嘛，算是公務員？”
“能讓我見見嗎？”
王新偉手足無措的說道：“不是有那種嘛，讓對方的人迴來。”
“你認真的嗎？”沈玉狐疑的說道：“對方按照年齡現在剛上小學呢？你不會準備對一個小學生……”
“我不會殺他的。”
“哈？”沈玉覺得還是別讓王新偉見了。
當爸爸是這種感受嗎？沈玉忽然也有點好奇，如果自己也有孩子會變成什麽樣。
一定會想把最好的世界交給他們吧。
王新偉鬧騰了幾句死纏爛打想打聽消息，但沈玉為了小學生的身心健康守口如瓶。過了一會後，一輛車子停在了他們兩人的麵前。蘇棋武從車上走了下來，跟著他一起下車的，還有一位白發卻精神抖擻的老者。
“是這位……”王新偉看了眼後，驚訝的說道：“能直接遞內參的。”
“那得好好表現了。”
沈玉露出一個笑臉。
王曉靜忽然的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來。她也不明白為什麽，身體開始變得渾渾噩噩，意識也開始渙散，但伴隨著對這個問題的思考，一股奇怪的感覺充斥著全身。
她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一塊石頭，喪失了語言，喪失了行動，就連思考都變得極為緩慢。
那是純粹的消極虛無主義,生命在其麵前都完全失去了價值。思考已經從緩慢變成了暫停，她仿佛變成了天空中的星星，不，她比星星渺小太多，隻是太空中的一顆垃圾一樣，漫無目的被重力牽引著，永恆的行走在固定的軌道上。
即便思考都被停滯，但一種恐慌感卻在心頭盤踞。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害怕，自己就像是星環中的那一粒塵埃，從被重力拉入軌道開始，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是固定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毫無價值的。
毫無價值的……嗎？
“在這種時代，在這種背景下，許多人都覺得法律是毫無價值的東西。人們連最基礎的生存保障都獲得不了，法律到底有價值嗎？”
王曉靜想起過去的記憶，那時候自己還小，還在讀中學。律先生來到學校，為所有學生講課。他披著寬大的法袍，遮掩住自己那晶體化的身體，站在講台上，圍著懵懂的孩提講課。
“有，因為法律從來不是高懸於頭上的利劍！”律先生擲地有聲的說道：“而是溫暖心底的明燈！法律的本質不僅僅是懲罰和威懾。它的存在更多的意義是為了引導我們走向公正、平等、和諧的社會。這部第三申城市刑法，一共四百五十二條法條，五萬六千六百八十一個字，從頭到尾隻寫了四個字——公平正義！”
那時候的王曉靜還不懂那麽多，她隻覺得律先生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斬釘截鐵的氣質。當時第三申城市的法官可都是文武雙全的——文可庭審辯論，武都是兼職了法警直接出手抓人的。直到長大後才明白，那曾經被無數人不理解的律先生，用法律構建了一個社會最基礎的秩序出來。
“如果沒有法律的話，我該怎麽把這個世界交給你們這些年輕人呢？”
從那時起，王曉靜就有了一個目標。
她想成為律先生一樣的人。
那不是第三申城市最出名的人，也不是第三申城市最受喜歡的人。任何時代，法官總是被伴隨著不解，伴隨著壓力。他們麵對的從來不是一個個案子，而是每一個人的人生。
她想成為，那站在深淵的邊緣，眺望著美好的人。
法官崇高嗎？律先生崇高嗎？
王曉靜不知道，她也不認為自己崇高，她想做的，僅僅是像律先生，維護這社會這時代最後的底線罷了。
所以，這個目標，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有。”
爭取縹緲的正義，維護早就被野蠻摧毀的法律？你其實很想笑吧？笑像律先生那樣的愚蠢衛道士。這真的有意義嗎？
“有。”不能去嘲笑那些愚蠢的衛道士，因為他們爭取的光，終落在每個人的身上！
即便他們成功的締造了秩序，但世界終將毀滅，所以這一切還會有意義嗎？
“有！”王曉靜忽然睜開了眼，那痛徹心扉，仿佛每塊骨頭都被碾碎的感覺瞬間湧了上來，她睜開眼睛望著前方，前方隻有一輪浩瀚的想要吞噬掉一切的黑日！
那一隻螞蟻，向著一顆太陽說道：
“因為，我們存在著。過去存在著，此時仍然存在著，未來也終將存在著！所以，一切都有意義！”
【那就向著崇高前進！】
那黑日仿佛化作了陰陽的太極，黑暗的邪念和純白的美德從此分明，那漫天令人敬畏的星光湧現，化作那金色的利劍斬破了一切！
那六臂的神明，從陰陽兩極中破繭而出，那金色的視線越過時空，落在了王曉靜的身上。
【讚許！審判！】
那威嚴的聲音占據了王曉靜全部的感官，聲音洪亮到她全身都在共鳴，用著靈魂和肉體同時跟著那存在於星空之上，存在於人心之中的崇高宣誓道：
【吾乃成就世間一切善行之人！吾亦為弘布世間一切審判之人！】
【吾即是！】
【崇高！】
就像是蝴蝶打破了繭的束縛，雛鳥打破了殼的囚禁一樣。王曉靜感覺身上的束縛徹底消失不見，她第一次感覺到身體是如此的輕鬆，第一次感受到天地之大並非是令人畏懼，而是為了盡情逍遙。
“這就是啟示，這就是崇高……”
王曉靜摸了下手腕，她的身上已經出現了最初的晶體化，那像是手鐲一樣的晶體已經融入了身體。她內心從未如此的堅定，內心從未如此的滿足。那神奇的啟示，那偉大的先驅者已經向著黑日前進，向著未來前進，而她要做的，就是跟隨著崇高的背影。
活著！向前！
【願你的未來，不再迷茫】
王曉靜腦海裏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那是琚先生的聲音。她抬頭一看，周圍一切的異常又全部都消失，琚先生和一眾人，正在微笑的看著自己。
她將手握緊拳頭，放在自己的右心處，恭敬的朝著前方行了一禮。而後打量四周，發現包括趙俊在內，絕大部分人都躺在地上麵露痛苦的表情。現在還站在原地的，隻有稀稀疏疏的極少部分人。
已經過了那麽久了嗎？王曉靜隻記得有記憶的時候正在播放一部新的露天電影，但現在那部電影似乎早就放緩了，第二部電影都結束了，她拿出懷表一看，時間已經來到了淩晨五點——他們是晚上八點出來的，已經一眨眼過掉了九個小時了。
連肚子都開始餓了。
嗯？她感覺自己變得靈敏許多，能夠察覺到灰燼能的存在了，感受到身後傳來的異常，她迴頭一看，發現有一位南都來的軍人，身上散發著那令人安心的力量，緩緩站起身來。
又一個新的啟示者？
她感覺自己似乎能察覺到灰燼能，又好奇的往高台上看了一眼。
好……強大。
如果說自己的能量是一個人型的話，那台上的眾人，葉隊長如同一座火山一樣暴躁，秦女王如同深淵般深邃，那位盯著自己看的白發老者，仿佛一座龐大無比的法院，而琚先生……
她這才感覺到，在場所有人，全部都在琚先生的懷抱中。
“不愧是琚先生……”
即便成為了啟示者，自己和他們的差距，遠比普通人比自己的還大。
“那個姑娘是好苗子，雖然不是最正統的崇高。”韓衛平打量著王曉靜，說道：“但有律先生的風範，冷靜，聰慧，很好。”
如果到時候他還活著，他還真想收對方為徒弟。
“魏憲，你抽空多指導下她。”
“我？她？師父，我能指導人嗎？”魏憲一臉的不自信。
“愚蠢。”韓衛平瞥了眼魏憲，道：“你總是小瞧自己，但在我眾多徒弟中，我覺得你的資質才是最好的。”
“不是吧……”魏憲見連秦瑤、葉詩韻都看向自己了，連忙說道：“師父，給我貼金等於給你丟臉啊。”
“魏憲你倒真不必這樣。”沈玉看著魏憲說道：“你在崇高的潛力比我和你師父都高。”
韓衛平真的很看重魏憲，今天還特意和沈玉討論過。
這世界肯定需要聖人，擁有著大愛無疆的崇高之人。但光靠這樣的人是真正改變世界的。而魏憲的崇高，恰恰相當於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底線。
他有缺點也有原則，有妥協也有堅持。他所代表的崇高，代表著普羅大眾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韓衛平一直希望魏憲能夠多主動一些，把自己關於崇高的理解傳播出去，他其實並不希望魏憲通過救人，通過懲惡來達成崇高。他能做的，應該是成為一種榜樣，讓每個人都朝著他的原則他的堅持學習。
不可能人人都是韓衛平，也不可能人人都是沈玉。
但人人都能是魏憲。
“我真有那麽厲害？”魏憲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岔開話題道：“比預想之中高很多。”
的確高很多，第三申城市幾十萬人進行過覺醒儀式，最後概率不足萬分之一。即便南都是精挑細選人出來參加的，但他們本來認為，這次能覺醒十個人都已經不錯了。
但現在，卻足足有二十個，這個數量可能還會增長一些。
“這批新人的素質很不錯。”秦順說了一句，而一旁的葉詩韻雙手
“英勇最多、崇高次之、還有反叛，還有真知，奢靡都各有一個。”沈玉有些意外的說道：“沒有迷夢嗎？”
一直沉默的無疾忽然說道：
“你出現就有迷夢的能力。”
“啊？”沈玉疑惑的望向無疾，過了一會後才緩緩迴味過來，道：“迷夢可能被我吃了？”
“不一定是全部。迷夢也未必真的隕落，但迷夢的狀況不會好到哪裏去。”韓衛平解釋道：“我們大陸上主流的啟示，灰燼山唯獨沒有迷夢，不論是啟示還是迷夢行者，都有些古怪。”
沈玉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道：“啟示們也沒提過？”
“迷夢不合群。”無疾提了一句。
也是，當初的蝶先生都搬離了第三申城市，現在還下落不明。不知道在和庫伊拉交戰前能不能找到她的消息。
“庫伊拉已經在迫近了。距離慧女士的預測，還有最後32個小時。”沈玉說道：“再過一天，我們就出發前往黃金城布局。”
庫伊拉如今隻是在移動，如果開始發動進攻的話，可能會提速。這32個小時時間可能會更長，也可能會縮短。留給他們的時間，隻剩下兩天不到了。
“各位先迴去休息吧，我和秦順準備下後續工作。”
…………
在夢裏度過了68個小時，按照一天六到七小時的睡眠時間來看，現實中也已經悄無聲息的度過十日。這十日對所有人來說都無比的繁忙，畢竟，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末日到底誰先來。
好在這十天裏傳來了許多好消息。經過這些時間的準備，在快馬加鞭之下，抑製劑的製作終於可以進行了。沈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每天帶著沈玉新鮮的血液——那最寶貴的原材料前往工廠。
每一個抑製劑，也許能讓一位士兵、一位警察、一位誌願者免去黑日病的困擾。而他們，也有可能會拯救更多人。抑製劑的存在，終將潛移默化的改變世界。
沈玉在夢境中每天都會核對通州城和南都城的人數，有意思的是，每天仿佛都會有新的幸存者出來，人數雖然增加的緩慢，但每次比較，都會增加個幾個人。
他沒辦法背下全名單，也沒辦法比較出誰活了下來，但終究是一個好消息。
隨著他們的努力，世界潛移默化的被改變著。
“沈玉，你真的沒事嗎？”
沈佩現在盡自己努力投在抑製劑的製作上，實驗室製作和工業批量製作是兩碼事。她昨夜一天都在工廠裏麵沒有迴來。而吳倩則代替沈佩來到他們的家裏。她煮了許許多多補血的食物準備好，看著沈玉緩緩從床上蘇醒，內心中總有一種不忍。
遠超一般規模的血袋掛在邊上，即便是在睡覺，沈玉的血液也在不斷的往外流著。一晚上時間，雖然緩慢，但足足提取了2l血液。
這是什麽概念？一個人的血液占體重的百分之七到八，七十公斤的沈玉有5l左右的血量。800ml的失血量就會輕度休克，而達到2l時，已經算是重度休克——常理來說必須送到醫院立刻輸血才行。
哪怕是沈玉，現在已經嘴唇發幹，臉色發白。之前那個神清氣爽的青年，現在看著疲憊不堪。
“沒事……”
沈玉把針管從自己身上拔掉，緩緩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現在每天都很忙，不可能天天像掛著尿袋一樣掛著血袋，所以提取血液的事情隻能睡覺中進行。他緩和了一下後，仁愛的能量逐漸發作，身上的針眼瞬間愈合，臉色也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
“我先吃點東西。”沈玉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走出去後大口大口的吃著東西。他需要不斷的通過進食來補充一些身體的能量，一大鍋的早餐，對他來說甚至還有些不夠。畢竟流失的血液都那麽多了。
吳倩收拾好了血袋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著沈玉一邊看著手機，一邊吃東西，內心總感覺有些心疼，她說道：“我一會送到你姐那裏去，今天要去哪嗎？我開車送你。”
沈玉的意誌堅強嗎？
很堅強。
但一定會什麽問題都沒有嗎？
不確定。至少吳倩感覺到，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龐大的壓力，這種壓力隨時會壓垮他們。她的本職職業是心理醫生，觀察這姐弟兩人，引導這兩人的情緒，是她能為這個團隊做的最多的事情。所以，要盡可能的多相處，多勸解，多疏通。
即便末日也會給她壓力，但她一直都告誡自己。
絕對不能瘋！
“好，今天約了一個院士見麵。麻煩倩姐送一下了。”
“院士啊，那可是很厲害的人啊。”吳倩掛著微笑問道：“他會幫我們嗎？”
“我反倒有點怕把別人嚇出心髒病。”
沈玉停頓了下，道：“但應該沒事，就算心髒病發了我也能拉迴來。”
“你現在做事情越來越有一種範兒了。”吳倩說道：“無所不能的範兒。不過要記住哦，即便是你口中的第三申城市，也不是一個人能夠建立起來的。偶爾也多依賴些身邊人的力量。”
“嗯，謝謝。”沈玉自然知道對方是在擔心自己，他笑著點頭，道：“我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一個人能做到一切。”
“多吃點，對了，上次你說要換個地方住，我看好了，一處別墅，足夠大。足夠安靜，而且交通也算發達，在虹橋樞紐附近。”吳倩說道：“我們小團隊一起住過去都不成問題。改天去看看？”
“就麻煩倩姐嘍，倩姐的眼光很高，一定沒問題的。”
他們需要一個新的根據地，前兩天用電異常還被詢問了呢。在這棟居民樓裏的確不方便。
“嗬，那我明天就能喊搬家公司。”
“多少錢？”
“談錢幹嘛，這點小錢我來吧。”
“不，我不缺錢。”沈玉挑了下眉毛，道：“倩姐最近也瀟灑瀟灑，在末日前把錢花完吧。”
“嗬，還用你提醒？我今天可是租了輛跑車來的，也得體驗下當富婆的癮才對。”
用過早餐後沈玉就恢複的七七八八，人看著不再有任何的虛弱感和破碎感。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後，就拿著一台平板電腦讓吳倩送自己出門了。
實話實說。
跑車的坐車體驗挺糟糕的，他真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女孩喜歡坐超跑副座。
還是勞斯勞斯的副座坐起來舒服。
吳倩碎碎念的說著一些話，都是些放鬆氣氛的話語。沈玉一邊笑著迴應著，一邊拿著手機檢查著郵件。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老板喜歡看日報了，要折騰手底下人做這個做那個。畢竟看起來的確方便。
國外方麵，蔻蔻前陣子打聽的一些國家的秘密地下武器庫起到了不少作用，還真別說，大毛是真喜歡藏地下。沈玉帶著秦瑤去搜刮了一圈，撿了不少寶貝迴來。隻是這批武裝的改裝未必趕得上，必須要找個仁愛給那些師父們持續上buff才來得及。
但火力支援的最低要求已經達到了。
而另一邊，愛德華的實驗室也有所進展，根據沈玉提供的資料，在研究黑金的基礎上正式開發出來了灰燼能。現在正在對灰燼能進行測定以及優化。沈玉還得抽空過去一次，切點晶體給他才行。
“到了。”
“不愧是跑車，開的真快。”
沈玉笑著點評了一句，道：“和我姐說一聲，讓她別太累。”
“你姐也這麽關照我，讓你別太累，你們姐弟真的是。這邊需要我陪嗎？”
“不用，王哥一會會過來。”
“ok。”吳倩比了個手勢，道：“馬到成功，一切順利。”
“好，你注意安全啊，油門踩慢點，別把錢用在交罰單上。”
下了車之後沈玉感覺肚子還餓，看了看附近，又去買了幾個肉包吃，吃著吃著，王新偉就聞著味來了。
他現在一身西裝筆挺，還特意抹了發蠟，和之前的落魄大叔風範完全不同。照他的話就是人靠衣裝，做大事情怎麽能花褲衩大拖鞋呢。沈玉瞅著他，也覺得蠻有意思。
雖然看著好像夫妻感情不太好，但一見麵就又多了個女兒。而且這在未來的命運裏算是固定的，必定會發生的事情，絕非是小概率的。
他倒沒提王曉靜的事情，而是說道：“王哥，我見到你女婿了。”
“女婿？什麽女婿？臥槽……”王新偉剛想買包子，聽到沈玉的話眼睛一下子紅了，道：“啥樣子的？人好不好？做什麽工作的？”
“挺靠譜一男人。”沈玉笑嗬嗬的說道：“不過沒你帥。工作嘛，算是公務員？”
“能讓我見見嗎？”
王新偉手足無措的說道：“不是有那種嘛，讓對方的人迴來。”
“你認真的嗎？”沈玉狐疑的說道：“對方按照年齡現在剛上小學呢？你不會準備對一個小學生……”
“我不會殺他的。”
“哈？”沈玉覺得還是別讓王新偉見了。
當爸爸是這種感受嗎？沈玉忽然也有點好奇，如果自己也有孩子會變成什麽樣。
一定會想把最好的世界交給他們吧。
王新偉鬧騰了幾句死纏爛打想打聽消息，但沈玉為了小學生的身心健康守口如瓶。過了一會後，一輛車子停在了他們兩人的麵前。蘇棋武從車上走了下來，跟著他一起下車的，還有一位白發卻精神抖擻的老者。
“是這位……”王新偉看了眼後，驚訝的說道：“能直接遞內參的。”
“那得好好表現了。”
沈玉露出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