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景羽的左手,方圖南瞪大眼睛,反反複複,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幾遍。


    好幾種不同的表情,在方圖南臉上依次浮現。


    震驚、難以置信,然後狂喜,最後又陷入疑惑。


    “這……怎麽會這樣?我明明失敗了,沒能阻止你。”方圖南茫然問道。


    景羽深唿吸了一口,雙手抓住方圖南的肩膀。


    “我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方南!你沒有失敗!你聽我說……”


    “剛才,我在北街的服裝批發市場,打算買身麵試時穿的西裝。”


    “正在試衣間裏試衣服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一陣頭疼,意識也開始慢慢模糊。”


    “然後,我的腦海中……開始快速播放一連串像是夢境一樣,我親身經曆過的片段。”


    “就像是那種人死之前,所謂的記憶跑馬燈,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那種感覺很奇妙。”


    “而那些片段……都是圍繞著高中時,對我人生影響最大的那件事,關於劉亞峰的……”


    “但是,我所看見的這些片段,和我原本記憶中的,有一些微小的偏差!”


    “因為,全程都有一團模糊的黑影,在試圖阻止改變這一切,不讓我最後去幹出那件傻事,他想要拯救我,不讓我毀掉我自己的人生……”


    頓了一下,景羽的眼眶有些泛紅。


    “方南,那團黑影,是你對吧?”


    方圖南輕輕點頭。


    景羽的喉嚨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等我迴過神來,我依舊站在試衣間的原地,看了眼手表,時間也僅僅過去了幾秒鍾,剛才那所有的一切,都隻發生在一瞬之間。”


    “但是,我的左手……居然恢複健全了!同時,有許多新的記憶,在我腦海中湧現。”


    “方南……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才好。”


    “因為,一切都被你改變了。”


    無需等景羽親口說出,那些被改變的事情是什麽。


    因為此刻,隨著剛才違逆因果時空法則,所帶來的反噬頭疼逐漸消去。


    一連串全新的記憶信息,也開始逐漸上傳儲存至方圖南的大腦神經元細胞中。


    方圖南單手扶額,嘴巴驚愕的微張。


    雖然自己當時沒有成功阻止景羽,但之後發生的一切,好像蝴蝶振翅一般,形成了連鎖反應般的改變。


    那天,景羽在台球廳堵到劉亞峰後,因為手持的是卡簧美工刀,殺傷力遠不如時間線變動前的尖刃廚刀。


    所以,被捅了一刀的劉亞峰,傷口深度不至於重度傷殘,這件事也沒有升級為刑事案件級別。


    再加上方圖南乞求父親,幫景羽疏通解決此事,給劉亞峰家裏施壓並賠了一大筆錢,景羽沒有背上緩刑案底,而是被送去了工讀學校。


    兩年的工讀學校生活雖然如地獄一般難熬,卻改變了景羽的人生軌跡,讓他沒有背井離鄉去沿海城市打工。


    所以,他也沒有被無良中介騙進黑工廠小作坊,極度疲勞不規範操作,左手被機床卷入,丟掉兩根手指。


    可除此之外,景羽的人生,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好。


    即便左手健全,沒有了前科案底。


    對於一個沒資源沒背景,自尊心又強的人來說,要想在這個社會上混好,依舊是難於登天。


    結束工讀學校的兩年生活後,景羽因為年齡所限,沒法再繼續考大學,隻能被安置就業。


    景羽的人生軌跡,也如同固定答案的線性迴歸函數公式一樣,又迴到了之前的象限值域。


    還是一份吃苦受累,被無良老板當牛馬騾子使喚,月薪卻隻有2500的倉管貨運工作,甚至幾天前還被老板炒了魷魚。


    還是一晃多年,在老家縣城掙紮在溫飽線上,揮灑血汗討生活,孤單一人,受了委屈也不會有人心疼。


    還是和這世上許許多多,本該燦爛一生的人一樣,終歸平凡。


    方圖南看著景羽,嘴唇甕動,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但至少。


    自己昨晚在記憶穿越夢境裏的拚命努力,並沒有白費。


    這時,景羽抓著方圖南肩膀的手,力道又增了幾分,他無比擔憂的說道:“可是,方南,你為我所做的……改變過去,拯救我的人生,對你而言不可能是毫無代價的吧?你……你又是怎麽擁有這種力量的?”


    方圖南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迴事,但是,我知道該去哪裏尋找答案。”


    從衣兜裏拿出手機,找到那張陳樹和周萌的合影照片,放在了景羽的麵前。


    “現在,你能記得右邊這個穿運動服的長發女孩是誰了嗎?”方圖南問道。


    景羽用力的點頭。


    “陳樹!不知道為什麽,之前關於她的所有記憶,都被我遺忘了,但現在我能想起來了!”


    聽到這個迴答,方圖南更加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走,跟我一起去一個地方。”


    隨後,方圖南開上他的amg gt r,載著景羽,來到了高中時的母校,永安二高門口。


    “我記得咱們的班長大人,現在是不是在這當老師?”方圖南問道,同時拿出手機,找到了江雪的微信。


    “是啊,前段時間看她發朋友圈,還升任英語教研組組長了,真不愧是班長大人啊!”景羽迴答道。


    “那太好了,有熟人好辦事。”


    隨後,方圖南聯係上江雪後,便打算把車開進校門。


    一般情況下,學校都嚴禁外來車輛出入,方圖南也正打算和門衛報備登記後,再等江雪來確認。


    可門衛卻是並沒有阻攔盤問,一臉緊張的立正敬禮後,便放行了。


    “唉?為什麽直接就放我們進去了?”方圖南納悶道。


    “因為看到了你的車和車牌號啊。”景羽聳肩。


    “啊,原來如此,有錢真好啊,這麽容易能夠受到別人的尊敬。”方圖南感慨道。


    “這還用說嘛?所以,我就一直都這麽疑惑,你為什麽要跟你老爸的關係鬧的那麽僵?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連這台車,我今天都是第一次看你開。”景羽唏噓道。


    方圖南看起來並不想迴答這個問題,隻是苦笑,景羽也識趣的沒有再繼續追問。


    停好車後,二人來到了教學樓,剛走上樓梯,便瞧見了來迎接他們的江雪。


    這麽多年過去了,江雪的模樣並沒有太大變化,單眼皮加上白淨的瓜子臉,樸樸素素沒有化妝,不是很漂亮,但會讓人感到很舒服的長相。


    隻是身材稍微豐腴了一些,再加上鼻梁上的金絲眼鏡,襯托出溫柔知性的氣質,真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職業。


    “方南!景羽!什麽風把你們二位吹來了?”江雪很是開心的笑著。


    “想念母校,和班長大人您了,就迴來看看!怎麽著,晚上請俺們吃頓食堂的飯吧?”方圖南嬉笑道。


    江雪輕輕捶了方圖南一拳,爽朗笑道:“那是當然!保證給你們招待好,不過,你們真的隻是迴來隨便瞧瞧的?有事盡管說啊!咱們這麽多年老同學的交情,不用扭捏不好意思!”


    班長大人果然是一如既往的明察秋毫,景羽便搬出了來之前和方圖南通過氣的說辭。


    “那還真有點小事勞煩班長大人,你也知道,方南他一直在搞小說創作嘛,最近他構思了一本青春校園題材的作品,就想迴來咱們高中母校找找靈感,所以,班長你能帶他去看看咱們班以前的那些學生檔案材料、老照片、班級活動記錄之類的東西嗎?”景羽說道。


    聽了這話,江雪眼神中閃出興奮的光彩,連連點頭。


    “我的天呀!當然可以!方南你又開始寫小說了嗎?我太期待了,我跟你說,上學時你發表過文章的那幾本雜誌,我現在還留著呢,還跟我的學生炫耀過,我可是有個要成為大作家的同學!”


    “班長大人,您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離大作家差著十萬八千裏呢。”方圖南憨笑著撓頭。


    “所以你要加油啊!我等著你給我簽名呢!跟我來吧,檔案室在六樓。”


    路上,又聊到這個年齡繞不開的相親結婚話題,江雪似是欲言又止好幾次,最後還是開口提起。


    “方南,林依然的事兒我聽說了,真的很遺憾。”


    “嗯,生死有命,我看開了。”


    “那就好,就這兒,咱們到了。”


    跟檔案室的管理員打過招唿後,江雪因為等會兒還有課要上,便先離開了,讓方圖南和景羽在這裏自行閱覽。


    “行,對了,班長大人,還有一件事,你……記得咱們班有個叫陳樹的女孩嗎?”方圖南叫住江雪。


    “啊?陳樹?我……我不記得我們班有這個人呀!”江雪金絲眼鏡框下的柳葉眉,疑惑的蹙起。


    “哦,那沒事了,可能是我記錯了,班長大人你去吧。”


    “那咱們晚飯時再碰麵。”


    隨後,方圖南和景羽,把檔案室裏留存的2007屆學生們所有檔案材料記錄,全都仔細翻看了一遍。


    結果,卻是讓二人不約而同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班級名冊上,陳樹的學號被順位頂替。


    入學的合照中,也沒有了她的身影。


    09年校運會的各項田徑項目冠軍記錄,也都變成了其他人。


    陳樹,真的像是從來沒有在這世界上出現過一樣。


    又把手中的這摞07屆23班的學籍檔案,仔細翻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任何關於陳樹的蛛絲馬跡。


    無比懊惱的錘了下膝蓋,方圖南剛準備把學籍檔案放迴鐵皮櫃裏,突然,他的雙眼瞪大。


    黃色牛皮紙材質的檔案袋背麵,有著一些奇怪的紅色符號!


    這些紅色符號……色彩無比鮮豔,像是被人用油性記號筆寫上去的,橫撇豎捺的胡亂勾勒,如同鬼畫符一般。


    看起來……和之前出現在彩票單上的那些紅色符號,一模一樣!


    方圖南急忙拿出鑰匙鏈上掛著的指甲刀,把這些有著紅色符號的部分裁剪了下來,塞進兜裏。


    絕對不是巧合。


    這些紅色符號,到底是怎麽迴事?


    是誰留下的?


    表達的意思又是什麽?


    方圖南叫上景羽,急匆匆的離開,又發微信告訴江雪臨時有事,下迴再做東請她吃飯,隨後開著車風馳電掣的趕迴了家中。


    拿著被裁剪下來的檔案袋牛皮紙,和彩票單仔細對比。


    完全一致。


    一時間,滿腹的疑惑化不開,方圖南幾乎要把頭皮撓破,也不知道這些紅色印記的密碼意義,要怎麽才破解。


    這時,一旁的景羽,驚訝的“咦”了一聲。


    “這……怎麽看起來像是拆字遊戲啊?”


    “拆字遊戲?”方圖南驚愕的看著景羽。


    “對,讓我仔細看看,再給我找支筆來。”


    方圖南急忙讓景羽在書桌前坐下。


    神情專注,景羽把那些紅色符號逐一抄下,然後歸類相同數量。


    如此,方圖南也瞬間明白了。


    這些橫撇豎捺的紅色印記,並沒有他之前想的那麽複雜,就隻是漢字的筆畫而已!


    把被打亂了順序,不規則依次排列的筆畫,重新組成漢字,並不困難,隻是需要些耐心和時間。


    二十分鍾後,景羽成功拚出了答案。


    四個字。


    “警告。”


    “不要。”


    瞬間,一股凜冽的寒意,從方圖南的頭頂滲到腳後跟。


    之前把磁帶倒放時,聽到的那個機械人聲……


    可到底是……警告不要什麽?


    轉頭看向同樣一臉疑惑的景羽,方圖南問道:“羽,你……你是怎麽一眼就能看出,這些符號,是拆字遊戲的解密方法?”


    “因為,我在高中的時候,經常和一個人,玩這個拆字遊戲。”景羽呆呆的迴答道。


    “誰?”方圖南瞪大眼睛。


    沒等景羽迴答,方圖南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來電鈴聲。


    方圖南看著手機屏幕,顯示來電號碼是九個零。


    接起電話後,和昨晚一樣,先是一陣刺耳的電流聲傳來。


    幾秒鍾後,電流聲漸漸平息。


    又是那個被失真處理過的人聲響起。


    “你好,方圖南,雖然整個過程中,你的方式無比笨拙,可還是算你成功了,恭喜!”


    “你……你是誰?這兩次警告信息,是你給我的嗎?”


    “不是,因為我並不在意你的安危死活,所以我想,警告你的恐怕另有其人。”


    “別賣關子!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幫我?”


    “你不需要知道,隻需要記住,這次你欠了我人情,他日我或許需要你的幫助償還。”


    隨後,電話便被掛斷。


    方圖南試圖撥打迴去,但顯示對方是空號。


    頗為著急上火,方圖南明白,隻要能弄清楚這個神秘人的身份,就能解開眼下所有的疑惑。


    這時,方圖南想到了。


    九個零的來電號碼,絕對是不存在的,並且今天和昨晚,撥打迴去都是空號。


    這個家夥,是在用偽基站的方式給自己打電話!


    那就說明,他本人所在的位置,絕對就在附近不遠!


    方圖南來到窗邊,觀察著樓下的情況。


    在這裏住了好幾年,每一戶鄰居的私家車固定停放位置,方圖南都很熟悉。


    可疑的陌生車輛不多,排查一番,就能鎖定目標。


    街道垃圾站旁邊,一輛沒有掛牌照的破舊白色昌河麵包車。


    方圖南微微皺眉。


    昨天晚上,去濕地公園小樹林,挖林依然寄的彩票單鐵盒時,在馬路邊他就見過這輛車。


    那麽,這個神秘人……難道就是那個奇怪的潛水員?


    跟景羽說明了情況後,二人分別拿著鐵鍬和電瓶車u型鎖下樓。


    殺氣騰騰的朝著那輛白色麵包車走去,可距離還有五十多米時,那輛麵包車突然發動起來!


    “別想跑!”方圖南大吼著甩起手中的u型鎖,想要擋住麵包車的去路。


    而那輛麵包車,居然毫不顧忌的朝著方圖南撞了過來!


    方圖南急忙跳開,同時把u型鎖狠狠的扔了過去,把麵包車的前擋風玻璃砸出一片龜裂。


    另一側的景羽也沒傻站著,抄起鐵鍬就把駕駛位的側窗玻璃,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洞來。


    但還是攔不住這輛麵包車,四條腿也追不上四個輪子,隻能眼看著它油門轟鳴著竄上馬路,急甩尾漂移逃走。


    這番鬧騰,也把公寓樓的鄰居們都驚了出來。


    “小方!怎麽迴事啊!”腳上還穿著拖鞋的房東大爺,急忙從二樓跑了下來。


    “劉大爺,那是個來蹲點的小偷,快幫我報警!調監控抓他!”方圖南說道。


    “哦!好!”劉大爺連忙拿出手機。


    方圖南撿起u型鎖,來到景羽身邊,唾罵了一句後,問道:“前擋風玻璃貼著防窺膜,我沒看見那家夥長什麽樣子,你從側麵瞧見了嗎?”


    景羽沒有迴答,臉色彌漫著蒼白的恐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顫聲說道:“我……我瞧見了,但真他娘的是見鬼了!那輛麵包車裏……壓根就沒有人,空空蕩蕩,方向盤和檔杆在自己動!”


    “什麽?”方圖南也傻了。


    這……沒人在開車,麵包車在自己在操控自己?


    是什麽最新尖端的無人駕駛技術嗎?但也不可能用在這種破舊的昌河老麵包車上吧!


    又或者,這個撥打電話的家夥……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幽靈。


    這時,景羽咬了咬牙,苦笑道:“罷了,也沒什麽好怕的,你現在莫名其妙擁有了在夢中穿越迴過去的能力,樹姐她又從這個世界上被抹消蒸發,遇見再離奇的事,也不為過了。”


    方圖南也不得不同意,突然,他又想了起來,又問了一遍剛才景羽沒來得及迴答的問題。


    “你說高中時,和你經常玩拆字遊戲的那個人,是誰?”


    景羽微微皺眉,麵色凝重。


    “就是剛才你給我看的,樹姐的那張合影照片上的另一個人。”


    “我的同桌。”


    “周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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