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一幕,是慕歡一生也無法忘懷的景象——並非屍橫遍野,人間煉獄。而是一片死寂,廣袤無垠的大地,除了從其他空間而來的它之外,空無一人。


    換句話說,沒有一個活著的生物。


    漆黑的天空,焦黑的土地。


    有一個不可思議但合乎情理的想法從它心中浮現。


    喪屍與人類,最後的結局,是同歸於盡,並且,拉著這世上的一切,與之陪葬。


    戰爭毀滅的是整個世界。


    慕歡隱隱覺得自己的頭又疼了起來。


    倘若最終的結局是同歸於盡,世界毀滅,一切都將不複存在,那麽,它所做的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慕歡的記憶逐漸的飄到了很悠遠的從前,它曾執著於“贖罪”。最終,卻是助紂為虐。眼前的一切,都與它,或者說,與每一個人,每一頭喪屍,都脫不了幹係。


    值得嗎?為什麽呢?


    慕歡輕輕的捏了捏喳喳,喳喳正在走神,此時,迴過神來,呆呆地問慕歡:“主人,這,這是未來嗎?”


    “是啊。”慕歡低聲道:“所有人都會死。”


    喳喳有些害怕:“那,那我也會死嗎?”


    “我會死,你也會死。沒有人會在末世之戰中活下來。”慕歡淡聲道,眼神幽遠。


    “我不想死。”喳喳連忙說道:“主人,要不,我們不迴去了,就在這裏生活……”


    “你不會死的,你會重獲新生的,喳喳。”慕歡的眼神逐漸溫柔堅定,它像是做了什麽重要的決定一般,低聲道。


    喳喳一愣:“主人,你……”


    “我想,我又需要犯一次錯了。”慕歡的聲音很輕很堅定:“犯錯的人會付出代價,但我並不怕。”


    喳喳有些慌:“主人,你,你想做什麽……”


    “我要迴到兩千年前,從源頭上,解決古喪屍。”慕歡淡聲道。


    它口口聲聲的不許顧沉璧改變曆史進程,但現如今,它卻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底線,親手去改變曆史。


    慕歡沒有再理會喳喳,連續兩次撕裂空間,讓它的臉色已經慘白,但它隻是深唿吸一口氣,又重新凝聚了異能。


    ——


    兩千年前,古涼國。


    慕歡謹慎的多戴了一層麵紗,出現在了戰場之上。


    它看見了,被萬箭穿心的顧驍。


    顧驍曾與它說過,自己是世界上第一頭古喪屍,它是喪屍之源,所以,隻要查清楚究竟是誰將顧驍變成這樣了,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按理說,顧驍的屍體應該是由本國軍士收斂,但慕歡躲在一遍,看見的卻是好幾個黑衣人將顧驍傷痕累累的屍體給抬走了。


    慕歡耐著性子跟了上去。


    那是一個漆黑陰暗的地方,一個身著黑色鬥篷的女人,默默的站在原地。


    女人的臉色慘白,慕歡透過一縷昏暗的陽光,看見了她的五官。不算是陌生,但也說不上熟悉。


    慕歡能夠依稀辨別出,這是當初在顧沉璧墳前那個蒼老的女人。


    ……這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慕歡並不打算再讓女人活個一千多年,看見那幾個黑衣人恭敬退下之後,它緩緩的走了出來。


    女人看見了她,皺眉,卻也不慌:“你是何人?”


    “你拿顧驍的屍體,要做什麽?”慕歡聲音冷淡的問,它總歸也是想弄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迴事的。


    女人盯著它,她眼睛的瞳色較淺,緊緊的盯著人的時候,隻覺頭皮發麻,女人在慕歡的身上,看見了一團強大的黑氣,正是她一直尋找的。


    “你身上的東西,給我。”女人說著,頓了頓:“給我,我就告訴你。”


    慕歡覺得女人的反應十分奇怪,但它也沒有時間想太多。隻略微一思索,慕歡就知道,女人說的,是它千年後殺了她,從她身上撿到的黑色碎片。


    女人握住碎片,臉色奇異的紅潤了些許。


    是這個,就是這個!


    她族追尋多年的東西,終究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說吧,為什麽?”


    女人捏著碎片,聲音低低沉沉,帶著詭譎的笑意:“我族被稱之為異類,不為世人所容,致使我族流離失所。我於古籍中偶得一方,隻需一媒介,方能報複世人!”


    “無論多麽漫長的時間,我都會等下去——這個世界,終究會付出代價!”


    女人的神情,狀若癲狂。


    “但你沒有機會了,世界不會毀滅。”慕歡的眼眸,殺意翻湧:“你會被我毀滅。”


    隨著它話音剛落,五指成爪緊緊的捏住了女人的脖頸,緊接著——用力。


    女人瞪大了眼睛,身子便軟軟的倒了下去。


    慕歡鬆了一口氣。


    待在不屬於它的時空的每分每秒,耗用的都是它的異能,之前在顧沉璧的那個時空,就已經耗費了大半,它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慕歡確認女人的確是沒了氣息之後,方才再次使用異能撕裂空間,它最後站在空間縫隙之中的時候,看見的是女人全身被那黑色碎片的光芒籠罩,然後,慢慢的爬了起來。


    怎麽可能——?!


    但它無法再重新迴去。


    慕歡一個激靈,覺得心中發寒。


    那黑色碎片,究竟是它從女人手中奪走的,還是女人從它手中拿到的?


    難道曆史,無法改變嗎?


    不。


    慕歡是個固執的人,它認定了一件事,就一定會做到。


    ——


    慕歡的空間異能,支撐不了太遠的時間。


    第二次,慕歡選擇了迴到末世之前,殺了人類慕歡。


    如此,將來再生基因的研究出了問題後無人敢接手,那麽,上層會因為這項研究耗費太多的人力物力,他們將會采取行動,將古喪屍永絕後患。


    慕歡迴到了人類慕歡十二歲那一年。


    這一年,她發現了死在臭水溝的二狗,傷心欲絕,去和人打架,被司景殊從警察局領迴家。


    慕歡知道,人類慕歡會在當晚從家裏跑出來,屆時,她隻要製造一些意外,就好了……


    它曾逼著顧沉璧殺了自己,卻不想,如今,卻又是要自己殺了自己。


    世事無常。


    慕歡換上了不起眼的黑色衛衣,戴上口罩與鴨舌帽,默默的等在遠處。等待一個殺死自己的機會。


    “姐姐,你在找誰?”清甜的聲音忽然在身邊響起,十二歲的慕歡睜著一雙漂亮的狐狸眼,看著因為屍毒死在二十歲的慕歡。


    慕歡方才隻是一個恍神,小慕歡便發現了它,還跑了過來。


    慕歡緊了緊拳頭:“我在找你。”


    小慕歡揉了揉眼睛:“你找我做什麽?我並不認識你。”


    “你不需要認識我。”


    小慕歡似乎察覺到了危險,後退了一步,想跑,但來不及了。


    身邊便是一條河流,慕歡站著沒動,但小慕歡卻“失足”,摔進了冰涼的河水中。


    小慕歡感受到窒息,在河水中撲騰。


    慕歡似乎也能感受到窒息。


    忽然,一道身影更快的跳入河水中,將小慕歡抱上岸。


    少年一邊做著急救措施,一邊抬眸冰冷的看著它:“是你推了歡歡?”


    是少年的司景殊。


    慕歡淡聲道:“她自己摔下去的,我隻是袖手旁觀罷了。”


    少年憤怒的看著它,但卻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小慕歡的唿吸聲漸漸的輕了。


    “她死了。”慕歡道。


    “你才死了!”


    司景殊抱著小慕歡,往醫院衝。


    慕歡身形快若閃電的擋在了司景殊麵前,它同樣感同身受,自己快消失了。


    “我說,她死了。你不需要再去醫院。”


    “滾開!”


    慕歡看著司景殊,在司景殊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瞬移至他身後,敲暈了毫無防備的他。


    慕歡蹲下身,看著了無聲息的小女孩。


    “抱歉啊……但往後,你的人生那樣痛苦,並不值得留戀呀。”


    話雖如此,它卻覺得心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


    它真的能殺死自己嗎?


    慕歡迴想起了,從自己體內提取出來的再生基因。


    它從空間中拿出了那一管再生基因,顫抖著手,將其注入了小慕歡的體內。


    “如果你的再生基因,真的是我給的……”慕歡喃喃:“你能別再加入那個工作室了嗎?”


    它終究是不忍心的。


    在再生基因注射入小慕歡體內的時候,有一些被遺忘了的記憶,正在緩慢的迴籠。


    哭著跑出去,遇見了一個神秘的女人,窒息的感覺,醒來後腦袋裏麵的空白,身體莫名的難受……


    原來,真的是它啊。


    它曾殺了自己,卻又用再生基因救了自己。


    ——


    因為不忍心,第三次,慕歡選擇了迴到百年前,古喪屍被挖掘出來之時。


    那個女人憑借著那黑色碎片,千年之間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創造了一批數量巨大的古喪屍。


    慕歡的腦海中,有一副關於來自各地古喪屍的地圖。


    這一次,進行得很順利,仿佛,上天有意讓它能夠“贖罪。”


    將古喪屍屠殺殆盡,那麽,往後的一切隱患也就不會存在了。


    世界依舊是那個世界,美好的世界……


    慕歡看著自己染滿了古喪屍鮮血的雙手,心中有一種久違的寧靜。


    真好呀。


    未來的世界,會有它嗎?


    它所消耗的異能已經突破了身體的承受極限,慕歡知道,未來的世界不會有它。


    它會死在這裏。


    眼前觸手可及的便是死亡,慕歡卻無所畏懼,它心境平和,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死亡的命運。


    它贖罪了,也為自己所做錯的一切,付出了代價。


    慕歡終究是以生命獻給了這世界。


    不會有什麽末世之戰,也不會有什麽決戰,更不會有什麽同歸於盡。


    一切,都是美好的,令人憧憬的。


    第一縷晨光照射在美麗的世界上,那安靜的坐著的女子,已經化作了一縷青煙,消失在了它所摯愛的世界。


    不見血腥殺戮,終究歸於了平靜。


    沒有喪屍,便是“和平”。


    ——


    百年後。


    科技高度發達的世界,但所有人都在藍星3469這一年,有著“重獲新生”的感覺。


    這種奇怪的感覺,並沒有被人們記太久,因為他們麵對著這美麗的世界,還有很多需要自己去做。


    又一次出完任務,司景殊迴到了s城。


    他看著空蕩蕩的別墅,這裏是他的家,隻是,父母相繼去世後,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但他始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該,不該是這樣的啊……


    似乎應該會有一個人,朝著他甜甜的笑,喊他“景哥哥”,喊他“司景殊”。


    這種感覺,已經縈繞在他心中很久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好友邵軻走了進來。


    看司景殊悵然若失的模樣,他溫聲說:“你怎麽每次一個人了,就做得悵然若失的?”


    司景殊低聲道:“我感覺,我遺忘了不該遺忘的人。”


    “景殊,你知道嗎?我做了一個夢。”邵軻笑了笑,道:“或許是出任務太累了,我迴家休息,很快便入睡。小白說,我睡了整整兩天。”


    “我做了兩天的夢,夢裏,是一個漫長的,光明與黑暗並存的,希望與絕望共存的的四年。”


    司景殊道:“你要給我講故事了,是嗎?”


    “左右閑來無事,不若聽一聽?”


    “好。”


    邵軻溫和的聲音,似乎帶了某種魔力。他緩緩的敘述著那四年,全是一個女人跌宕起伏的經曆。


    “……最後,它死在了一百年前……”


    司景殊渾身一震:“它死了?!”


    邵軻笑著道:“很逼真是嗎?若非我確定這是個夢,我都要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另一個時空的我們,真的經曆過那被稱之為末世的四年了。”


    “夢?”


    “自然是夢。”邵軻淡聲道:“這是科學主義時代,末世不過是影視片又或者是小說中的內容,不會真正發生的。”


    良久,司景殊似乎苦笑了一聲。


    邵軻道:“況且,那個叫慕歡的小姑娘,如果真實存在,並與你青梅竹馬,癡戀多年,你會不知道嗎?”


    況且,那個叫慕歡的小姑娘,也曾讓夢中的他朝思暮想,求之不得。


    怎麽可能呢?


    不過是一場綺麗的幻夢罷了。


    邵軻離開後,司景殊的心緒久久難以平複。


    慕歡,慕歡。


    隻是一想這個名字,心中便有密密麻麻的疼痛。


    司景殊覺得,自己可真是魔怔了。因為邵軻的一個夢,輾轉反側。


    但他依舊迫切的想要尋找,關於慕歡存在過的印記。


    他什麽也找不到。


    但他不會永遠都找不到。


    泛著黑氣的碎片漂浮在女子的上方,將她溫柔的籠罩在了黑色光芒之下。


    她蒼白的臉龐,在一點一點的紅潤。


    慕歡倏的睜開了眼睛,一雙精致的狐狸眼,瑰麗妖冶。


    ——


    上千年前,有些一對漂亮的狐狸眼的姑娘,於一場壯麗的流星雨中,拾得一枚黑色的碎片。


    那冰涼的黑色碎片,沾染上她的體溫,成為了她的所有物。


    時光兜兜轉轉,這枚黑色碎片雖然輾轉在他人手中千年之久,但最終,還是迴到了它原本的主人的身上。


    她是它唯一的主人。


    “藍星一年,天生異,墜一石之於此,許由天地鍛煉,有神力,可起死迴生,逆轉乾坤。”——《藍星通史》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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