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此時大概也察覺出自己的失禮之處,不再像先前那般大言不慚,麵對東仲孝的目光,隻是輕輕點頭。


    淩長風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在心中歎道,“這人脾氣已經變了,靈虛道長怎會容許自己座下弟子這般大言不慚。”


    “哼,”隻聽非塵在一旁也是頗為不滿,低聲說道,“武當派如今當真是大不如前了。先前中原武林正道商討對抗狼蠻大計,我少林極力邀請武當共商大事,虛靈道長卻推脫身體不好,自己門下弟子也是把我們傳喚的弟子毫不客氣地逐下山。我聽說,如今武當派帶頭的正是這牛鼻子清風。”


    淩長風頗為詫異,“有這等事?”


    非塵點點頭,說道,“嗯,不過大家好歹都是武林同道,我們也替武當兜著點麵子。如今看著清風,是鐵了心要給異族當走狗了。”


    淩長風卻陷入了深思,隻覺得此事好生奇怪,武當一向門規極嚴,曆代掌門護法,無一不是秉持公正之人,怎麽如今看來,反而連一些三教九流都不如了。


    他瞧著東仲孝輕輕一縱,跳下了五層,轉而去招唿第四層的客人去了。


    “非塵兄,你待如何?”淩長風沉聲問道。


    非塵環視四周,說道,“小僧不通俗務,不過覺得此間人多嘴雜,不是說話之地。咱們想達到自己的目的,不妨就按照這白孔雀所說,客散之後留下來,再和他多聊幾句。”


    淩長風點點頭說道,“我也正有此意。”


    宴會散去,有的客人留下欣賞奇珍異獸,也有人最新孔雀女妖嬈的舞蹈,但更多人則是悄然退去,進了銅雀樓為他們準備好的客房休息去了。


    此時一層樓則聚集著一幫人,這些人著裝各異,標示著自己來自不同的地方。三五成群,小心地商量著什麽。


    淩長風和非塵則遠遠的冷眼瞧著,將這些人的一舉一動看在心裏,默默猜測著他們的身份。


    “兩位讓讓,兩位讓讓。唉,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不懂規矩嗎?”隻聽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聽來有點耳熟。


    “啊,是您。”淩長風想起是那老駝子的聲音,禮貌地說著,閃到一邊給這駝子讓出一條道來,“前輩,您對這位白孔雀聖王也有興趣嗎?”


    老駝子怪眼一翻,“駝子老啦,身體也殘廢啦。隻不過想在這混口飯吃,討點銀子迴遼東去。孔雀王朝的家事,駝子卻是不想管啦!”


    淩長風一驚,緊跟上前一步說道,“前輩,您說家事?”


    老駝子陰惻惻笑道,“嘿嘿,可不是家事嗎?銅雀樓啊銅雀樓,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這東仲孝好大的口氣,想學那三國的曹操。小夥子,小和尚,我瞧你們倆順眼,不妨多句嘴——此間的事情,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淩長風聽到駝子說著,心中不僅一番深思,卻沒注意到駝子已經出了銅雀樓走遠了。


    非塵看著駝子卻是道了句“阿彌陀佛”,說道,“淩兄,那白孔雀聖王已經來了。”


    淩長風這才反應過來,抬頭一看,隻見那東仲孝已經換了身華服,比起方才,更顯雍容華貴。方才他與眾江湖客舉杯飲酒,衣著普通,意在收買人心,要和眾人平起平坐。此時卻換成了身衣服,顯然是要在留下的人麵前抬一抬身份了。


    這倒也在人之常情,宴會結束後,留下之人,大多是四五層樓以上的人,這些人大都是身懷絕技、在江湖上頗多名望。東仲孝若不顯一顯身份,也無法鎮得住這些人。


    隻看他腳步輕點,便飛身到了舞女中間,他拍一拍巴掌,那些舞女紛紛退下,下人上前來搬了張雕木孔雀太師椅。東仲孝輕輕一拂自己身後的披風坐了下來,氣度非凡,倒是當真有幾分君王氣度。


    “小王有心結交天下豪傑,隻是奈何疾病纏身,又是一國王胄,輕易無法離開孔雀王都,這才邀請諸位英雄來此,委屈各位了。我相信今日來到此地之人,定然各個都是身懷絕技、心懷大誌之人......”


    “不過小王聽說中原地大物博,能人甚多,雖有才能,卻不能盡展胸中誌向的人甚多,這才願意大開孔雀國門,諸位若是有意仕途,孤可為諸位謀取一官半職,若是有他所求,也但講無妨。這孔雀國境內,孤辦不到的事情,到底還不算很多。怎麽樣,各位考慮一下吧。”


    此話一出,眾人議論紛紛,連淩長風也不禁心下犯嘀咕,“好家夥,這白孔雀聖王倒也當真是膽大,就這麽肆無忌憚地招募幕僚,培養自己的勢力。”


    清風上前一步,沉聲道,“久聞殿下聖名。貧道清風,領武當派首席弟子之位,願為殿下效勞。”


    一旁渡平再也安耐不住,站出來指著清風破口大罵,“清風!賊道!我渡平羞與你這等賣國求榮之人同為道門中人!你是我中原大漢炎黃子孫?還是他孔雀王朝的奴才!”


    淩長風聽得渡平此言,不由得皺起眉頭,心中想道,“數年不見,這渡平道人嫉惡如仇的性格倒是愈來愈烈,隻是也太過魯莽。孔雀國雖非我漢族,但與我大楚百年交好,對抗北方狼蠻也不失為一個盟友。他如此言語,不僅痛罵了清風,更是連在場的白孔雀聖王以及其他的武林同道都給罵了。說不得,背後說不定有什麽隱情,待我靜觀其變。”


    卻聽清風朗聲道,“渡平道兄,你這是什麽意思?孔雀國雖非我漢族,但漢人與孔雀國人百年交好,同氣連枝,我有心通好,為的是孔雀大楚兩國大計,怎麽在你眼中,倒成了奴才?”


    渡平怒斥道,“賊道,你!”他本待繼續大罵,但像是想到什麽一般,拂袖而去。


    卻聽白孔雀聖王冷冷說道,“這位道長且慢!”話音剛落,人已飛身上前,身形如鬼似魅,已經欺到渡平身前,一掌便拍在渡平的胸前。總算渡平不負盛名,身負絕技,藏在袍袖之中劍鞘飛出,將東仲孝這一掌格開,倒也是幹淨利落,“白孔雀聖王殿下,還意欲強留客人不成?”


    東仲孝見一擊不成,已不便再次出手,隻能甩袖罷手,冷冷說道,“道長好俊的功夫,隻是沒來由地欺辱清風道長,更是對孤以及在座的諸位英雄大言不慚,若不給一個交代,隻怕說不過去。”


    渡平看了眼清風,狠狠說道,“我渡平不當那手無證據便平白無故冤枉人的糊塗鬼。”說罷,甩袖而去,隻看得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隻有清風隱到了東仲孝身後,冷冷看著遠去的渡平的身影。


    東仲孝向其他在場諸人拱手說道,“各位對不住了,小王身體抱恙,先行告退。諸位有何訴求,便去和此間主管說即可。”看來顯然是方才之事掃了興,說罷便要拂袖而去,周圍還有幾個膽大的試探性地挽留兩句,東仲孝皆充耳不聞。


    淩長風和非塵對視一眼,點點頭,也上前一步,說道,“聖王子殿下且慢。”


    東仲孝這才轉過身來,看了一眼二人,目中精光閃動,若有所思,歎道,“既然如此,二位隨我來。”


    在場之人更是不明就裏,先是不明那渡平道人何故對清風大發雷霆,掃了東仲孝招待中原武林豪傑的興致,此時卻又為何獨獨召見眼前這一僧一俗二人。


    銅雀樓頂端一個雅間裏,東仲孝親自烹茶,為淩長風和非塵二人奉上。非塵雖是個粗豪之人,也知道以白孔雀聖王身份之尊,親自烹茶,自是非同小可,低念了句佛號,從東仲孝手中接過這杯香茶。


    淩長風背後的玲瓏閣更是和朝廷頗多瓜葛,淩家又是臨安世家,是以更明白這杯茶不是那麽好喝的。接過之時,心中誠惶誠恐之意,相較於非塵,隻多不少。


    東仲孝也為自己斟了杯茶,輕抿一口,落座在主座上,看著二人。


    淩長風在東仲孝的眼光之下,開始有幾分不安,問道,“聖王子殿下獨留下我們二人,是因為什麽?”


    東仲孝淡淡說道,“你二人有國家之大事有求於我,此時卻獨來問這些沒相關的,是不是不太好啊。”


    淩長風此時倒是穩住了心神,沉聲道,“既然如此,倒無需我二人多嘴了。隻是想問問聖王子殿下,對於吾等心中所想,意下如何?”


    東仲孝忽然笑了,說道,“原來是考小王來著。隻是你們這次所求之事,小王做不得主.......”


    他說到這裏,淩長風心中一沉,正準備起身拜別,卻聽東仲孝話音一轉,說道,“但是,小王心中是十分讚同的。否則此次也不會大耗財力,宴請如此之多的中原豪傑了......若諸位願意助小王一臂之力,小王也定當不遺餘力,鼎力相助。”


    淩長風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詳之預感,問道,“殿下需要吾等相助的,又是何事?”


    東仲孝淡淡說道,“小王說話有些直接,還望勿怪。茲事體大,關係到我孔雀國之國運,不可輕易與外人所道。小王目前還不能完全信任你們,所以......”說到這裏,東仲孝眉頭舒展,說道,“前線戰事吃緊,二位卻不必爭這朝夕之功。便在我這盤桓一段時間,由小王再做一番斟酌,何如?”


    淩長風眉頭緊鎖,歎道,“如此,我二人便叨擾殿下了。”


    二人出了房間,此時東仲孝早已做了安排,守在門口的大管家上前領二人在銅雀樓裏開了客間。淩長風此時心亂如麻,非塵卻還是雲裏霧裏,不明所以。甫一出門,便拉住了淩長風,卻見淩長風隻說了句“稍後再談!”便不再說話。


    直到進了客間,非塵這才又問了一句,“淩兄,你與那白孔雀王子打得什麽啞謎?小僧一句話都沒聽懂。”


    淩長風歎道,“這位白孔雀聖王子,好縝密的心思。其實打從他看到我們第一眼,他就應當猜出你我的身份了。”


    非塵點點頭說道,“這倒不是件奇事,他雖然是個王胄,但身負絕技。”


    淩長風看了一眼非塵,說道,“非塵兄,論起武來,長風遜你一籌。依你看,這東仲孝武功,到底怎麽樣?”


    非塵苦笑道,“你我同行十載,又何必跟我客氣?你看不出他武功怎麽樣,我就能看出個門道來?若真要我評價此人,當真隻能用‘深不可測’四字形容。”


    淩長風也苦笑道,“是啊,我觀他的內功造化,也應當不淺,是以耳聰目明,早就從咱們的一言一行之間,看破你我身份。”


    非塵點頭說道,“倒是有可能。”


    淩長風補充道,“但我所說看破,並非是說他看出了你我姓甚名誰,重要的是他看出了你是少林派,而我是玲瓏閣的人。”


    非塵直到這個時候才有點明白過來了,說道,“他身為一國王胄,看事情不可能一葉障目、管中窺豹,隻要知道我們是分屬什麽勢力的,便已經能猜出我們的目的了。”


    淩長風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少林派雖是佛門派係,但是遣寺中僧人奔赴邊疆對抗狼蠻,而玲瓏閣與大楚朝廷頗多牽涉。我二人同時出現,自然是為了國事,為的是前線對抗狼蠻之事。”


    非塵點頭說道,“這我明白了,那你們後麵說的......又是什麽事情呢?”


    淩長風重新緊鎖眉頭,“白孔雀聖王在著手準備做什麽事情......按照他的意思,如今孔雀國有國君,所以即使他想支持我們對抗狼蠻,卻也不能......而我們幫他做完某件事情後,似乎就能滿足他幫助咱們的條件了.......”


    非塵一驚,看向淩長風,問道,“淩兄,既然如此,這趟渾水,咱們確實還是不趟為好.......”


    淩長風舉起手來製止住他,說道,“不,未必是你我心中所想......未必是......”


    他雖這麽說著,心情卻還是沉重,不由得想起十餘年前,大楚王室的王權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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