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丁不怕死,難道他無月明就怕了?


    無月明赤目通紅,低吼著鑽進了季丁的懷裏,爆炸威力最強的雷法在季丁的胸前炸開,藍紫色的雷光再一次包裹住了二人。


    “月明!”遠處的朱玉娘淒然地唿喚著,這樣的鬥法,就算無月明贏了,恐怕也隻有半條命了,心裏雖急,但她卻無能為力,比素梨人先一步趕到的,是聞著血腥味趕過來的睚眥,朱玉娘精通的道法是保護而不是傷害,讓她與這些睚眥作戰多少有些強人所難,她可以保護自己不受傷,但若放著這些睚眥不管,隻會讓它們衝到無月明那邊,她隻好盡力拖住這些睚眥,可趕來的睚眥越來越多,殺掉的速度遠不如來的快,漸漸的,她也有些力不從心,就這一走神的功夫,就又有兩隻睚眥在她身上留下了傷口。


    雷光散去,季丁和無月明再次顯露出了身影,和上次比起來,這次的戰況更加慘烈,季丁整個胸口都被炸開,露出了森森白骨,那顆有些腫脹的心髒在肋骨之下“砰砰”直跳,另一邊的無月明也好不到哪去,季丁的爪子穿過他的琵琶骨將他舉了起來,四肢幾乎要被季丁的利爪切成幾段,肌肉跟腱全部被斬斷,鬆鬆垮垮地耷拉在空中。


    一口烏黑的血從季丁的嘴裏吐了出來,剛剛的爆炸傷到了他的內髒,但他毫不在意,惡狠狠地盯著無月明,掛著血水的嘴角讓他的笑容更顯猙獰。


    無月明像一個沒用的稻草人一樣被季丁丟在了地上,現在的他全身上下也隻有脖子和頭能動,再也沒有了和季丁對抗的能力,他隻能看著季丁一步步走向朱玉娘,而他除了嘶吼和罵人以外什麽都做不了。


    朱玉娘遠遠地看到無月明如此模樣,更是心亂如麻,慌亂間露出了破綻,被睚眥抓住了機會近了身,短短一瞬間,白裙就被鮮血染紅了。


    走到一半的季丁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從地上成堆的睚眥屍體裏拎了幾具出來,把它們的爪子撕扯了下來,然後又迴到了無月明的麵前。


    兩人身上的傷口都在恢複著,但這一次季丁占了上風,他看看自己,又看看無月明,低下頭湊在無月明奮力抬起的頭前,說道:“你看看你,不是人卻非要假裝和人一樣,如今既不是人,也不像我一樣強大,軟弱的人總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可,也終究隻能是個廢物。”


    季丁說到最後,已經說不清他到底是在說無月明,還是在說自己,無月明希望得到人的認可,就像他曾經希望得到睚眥的認可一樣。


    無月明仰著頭,嘴裏的牙齒都快被他咬碎了,“你衝我來!我讓你衝我來!”


    “好啊,”季丁晃晃腦袋,扭頭看了看苦苦掙紮的朱玉娘,“哥哥的要求,我這個做弟弟的怎麽能不滿足呢。”


    說罷,季丁高高舉起剛剛扯下來的利爪,依次刺入了無月明的各處關節,將他釘在了地上,這樣就算他傷口愈合,也很難靠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季丁!我讓你衝我來!”無月明無力地對著季丁的背影吼叫著。


    季丁嗤笑一聲,頭也不迴地走向了朱玉娘,誰會理會一個不能動的廢人呢?


    正在攻擊朱玉娘的睚眥們見到季丁走過來,紛紛低下了頭,退到了兩邊,鬆了一口氣的朱玉娘頓時癱坐在了地上。


    季丁徑直走到瞪著他的朱玉娘麵前,也沒有廢話,抓著她的脖子將她拎了起來,轉身迴到了無月明的身前。


    被釘在地上的無月明不斷說著“放過她”、“朝我來”之類的話,可季丁完全不關心,他掐著朱玉娘的脖子左右轉了轉,仔細地打量著朱玉娘有些慘白的臉,嘖了嘖嘴說道:“你到底還要讓多少人為你去死呢?先是伯甲,然後是顧西樓,還有和她一樣的那些人,哦對了,還有那些你留在藥園的弟弟們。”


    無月明泄了氣,不再吼叫,腦袋也低垂了下去,“你還活著,那他們呢?他們還活著嗎?”


    “你是說你的弟弟們?他們當然是死了啊,他們的腦袋都是我親手擰下來的,當然死了。”


    “你為什麽要殺了他們?”


    “你見過他們後來的模樣嗎?”季丁眯起了眼,不屑地看著無月明。


    無月明的腦海中出現了那個雨夜裏一聲聲叫著自己“哥哥”的怪物,他沒有說話,更不敢抬頭看同樣是怪物的季丁。


    “我問你見過他們後來的樣子嗎?”季丁一腳踩在無月明的背上,但是季丁的腳早就變成了睚眥的利爪,切豆腐般刺入了無月明的血肉。


    “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會死,與其受盡折磨,不如痛快一些,那些沒受完的折磨,就由他們的兩個哥哥來承擔吧,你覺得呢?”季丁語速很慢,沙啞的聲音像是一架年久失修的風車,他緩緩地抬起腳,還不忘扭一扭。


    背部的劇痛讓無月明悶哼了一聲。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很不講道理?你這樣的人為什麽還能活到現在?小時候因為你的軟弱,伯甲總是幫著你,直到他替你去死。後來是顧西樓,那個廢物總是喜歡和你這個廢物待在一起,結果呢?你眼睜睜得看著他死在你麵前,就因為你害怕自己斷掉一隻胳膊。再後來呢?你把我們留在藥園,一個人逃走,躲在這山裏,還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季丁伸出手摸了摸朱玉娘的臉,鋒利的指甲的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傷口,“你一定過得很幸福吧?在他們麵前裝好人、把他們騙得團團轉你很得意吧?現在呢?這些人的死真的會讓你難受嗎?你不過是在他們麵前裝裝樣子而已,等到他們都死完了,你就再找一些人,和他們一樣傻的人,再讓他們替你去死。虛偽軟弱、毫無用處的人,你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那就殺了我,放她走。”無月明放棄了掙紮,他不想再解釋,他隻想讓朱玉娘活下來。


    季丁噗嗤一下笑了出來,然後越來越大聲,背後的爪子都晃了起來,“不不不,殺了你可以,但放了她不行。”


    “季丁!我求你,殺了我,放她走!”無月明再次揚起了頭,眼睛幾乎要瞪出血來。


    季丁沒有迴話,隻是看著無月明,開心地大笑著。


    “那就殺了我……放他走……你要折磨他……就殺了我……放他走……”被卡住脖子的朱玉娘微弱的聲音在無月明的駑吼和季丁的笑聲裏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季丁的笑聲戛然而止,他呆呆地看著朱玉娘,金色的眼睛裏有幾分困惑,他不知道這個握在自己手裏的女人為何還會有如此堅決的眼神。


    “不!季丁,聽我的,殺了我,我讓你殺了我啊!”無月明也聽到了朱玉娘的話,他心裏最後一絲冷靜消失不見,轉而被恐懼填滿,他知道這樣的事朱玉娘真的做得出來,這讓他更加地害怕朱玉娘的死亡。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的人願意為你去死?”季丁眼神裏充滿了迷茫,體內的兩部分又開始爭鬥,屬於人的那部分似冬日裏被野火燒過的荒草,春風吹而又生,但睚眥的獸性終究還是占了上風,“你要死!她也要死!你們統統都要死!”


    季丁的臉再次猙獰,金色的眼瞳閃起了冰冷的光,寒光一閃,一隻利爪洞穿了朱玉娘的胸膛。


    滾燙的鮮血從朱玉娘的背心噴湧而出,灑落在無月明的臉上,後者瘋狂地掙紮著,流出了兩行血淚,“不!玉娘!”


    “看在你還是我哥哥的份上,讓你們留個遺言吧,”季丁對無月明的反應很滿意,他得意地把朱玉娘丟在了無月明的身旁。


    朱玉娘顫抖地伸出手,摩挲著無月明的臉,想要把連成線的血淚拭去,她不是無月明也不是季丁,這樣的傷若是短時間內沒有治療,她必死無疑,“月明,不要聽他的,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的存在當然有意義,不要隨意地就說出死字,你死了,會有人傷心的。”


    無月明努力地用自己的臉貼近朱玉娘的手,他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一聲聲地喚著玉娘。


    “你若真是我的兒子就好了,有這麽好的兒子,到了那邊我也能給夫君一個交代了。”朱玉娘看著無月明,滿眼皆是溫柔。


    “玉娘也是娘!”無月明的聲音裏帶著哭腔,他卸下了自己所有佯裝的堅強。


    朱玉娘嘴角抽了抽,微笑起來,肩膀緩緩地挪動著向無月明靠近,直到將額頭貼在無月明的額頭上,用他們兩個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謝謝你……讓我遇見你……”


    說罷,耀眼的乳白色光芒從朱玉娘的眉心處爆射而出,眨眼間就形成了一個繭,將無月明包在了裏麵。


    察覺到不對勁的季丁嘶吼一聲,利爪應聲而下,砸在巨繭之上,發出一陣蜂鳴聲,而巨繭卻毫發無傷,憤怒的季丁一下又一下地攻擊著巨繭,但這次的繭比以往任何一個都要堅硬,無論他如何使力,用多少的靈力都無法傷其分毫。


    製作出繭的朱玉娘瞬間變得羸弱不堪,這個繭不僅耗盡了她所有法力,更是消耗了她的三魂七魄。


    殺掉無月明的計劃被朱玉娘這個必死的人打亂讓季丁憤怒不已,他不知道這個盾能維持多長時間,但再拖下去,性命不保的可能就會變成他自己,他隻能把氣撒在朱玉娘身上。


    季丁朝身後唿喚了一聲,聚在不遠處的睚眥群怪叫著聚了過來,他低下頭對無月明說道:“你最好想想,下次遇到我的時候,你要讓誰替你去死。”


    無月明氣得渾身顫抖,他緊咬著牙關,劇烈地掙紮著,對季丁怒吼道:“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季丁冷笑一聲,抓住朱玉娘的腦袋丟進了身後的睚眥群裏,自己則頭也不迴地離開了。


    “玉娘!不要!”無月明驚慌失措地看著朱玉娘慢慢飛向睚眥群,他猜到了之後要發生的事。


    重重地落在雪地上的朱玉娘留給了無月明最後一個笑容,就像她一直以來的那樣,溫柔,從容,似乎在告訴無月明:“放心,這個盾很結實,它們傷不到你”,而後她就被洶湧而來的睚眥淹沒了。


    “啊!”無月明劇烈地掙紮著,當想象中的一幕真的出現在眼前還是讓他接受不了,現在的他什麽都不想要,隻想衝出去,把這些睚眥敲骨吸髓。


    但季丁插下的斷爪是如此的牢固,結結實實地插在地上紋絲不動,想要出去隻有一個辦法。


    無月明低聲嘶吼著,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終於,他扯斷了自己的四肢,從季丁設下的囚籠裏逃了出來。


    可他沒想到的是朱玉娘獻祭生命換來的盾從外麵打不開,從裏麵同樣不行。


    他用斷掉的四肢支起上半身,大聲地唿喊著朱玉娘的名字,用頭一下又一下地錘著繭,斷肢也揮舞著砸在巨繭上,但這繭卻紋絲不動。


    不遠處,紅色的血從擁擠的睚眥群裏流淌出來,染紅了大片的雪地。


    風自東來,雪落西山,外麵的睚眥漸漸散去,密林重新陷入了寧靜,隻留下了被鮮血染紅的雪地,成堆的睚眥屍體和一具白骨,但隻要雪還在下,這些都會被掩埋掉,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唯一會從這裏走出去的,是跪在繭中喃喃自語,用嘶啞的喉嚨一聲聲唿喊著“娘”的無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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