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關除了留風堂以外還有一座雕梁畫棟的建築,名曰戲語樓,雖然名字裏有個“樓”字,但它其實是一座戲院。


    戲語樓的戲台下麵擺滿了圓桌,圓桌上麵擺滿了瓜子酒水花生,周圍則坐滿了人。人們交頭接耳,時而發出陣陣喝彩,好不熱鬧,若不是戲台上唱的戲並非尋常戲劇,這戲語樓和其他戲院就沒什麽兩樣。


    慕晨曦津津有味地看著戲台上的戲,不知不覺地就把自己那一小碟子瓜子吃地精光,她起身從陸義身前那個和他體格很搭配的大盤子裏抓了一把瓜子放到自己的小碟子裏,陸義看到後伸出大手滿滿地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到了慕晨曦的小碟子裏,瓜子在小碟子裏冒出了尖尖。


    慕晨曦身為慕家的大小姐,自然不是沒有看過戲劇,相反的,慕家有不少伶人,所以她從小到大看過很多戲,也聽過很多曲子,但現在台上演的是她從未聽過的戲,更何況台上唱戲的角是朱玉娘,聲音珠圓玉潤,餘音繞梁,比她之前聽到過的所有聲音都要好聽出一大截,不由得聽入了迷。


    黎向晚看看慕晨曦,又看看陸義,轉著腦袋再看看周圍的人,一點也不像是即將就要和睚眥血戰到底的模樣,就連孟還鄉這個不苟言笑的老頭都用手指在腿上打著節拍,搖頭晃腦地哼著小調,他越想越奇怪,便湊到陸義身後,拍了拍陸義的肩膀,“老陸”。


    陸義把身子向後靠了靠,眼睛卻還盯著戲台,嘴裏磕著的瓜子也沒閑下來,“怎麽,有事?”


    “老陸,不是說今天是圍獵的動員大會嗎?怎麽都坐在這看戲啊。”


    “今天確實是圍獵的動員大會啊,這不是正在開嗎?”


    “你說大家夥坐一塊兒看戲就是動員大會?這和我以為的完全不一樣啊!”


    陸義終於轉過了腦袋看向了黎向晚,吐出了嘴裏的瓜子皮,“那你以為的動員大會應該是什麽樣的?”


    自從那天晚上陸義隔著籬笆告訴他過幾天素梨人會開始一年一度的圍獵,並且讓黎向晚和慕晨曦二人也參加之後,黎向晚就很興奮,眼前這些素梨人終於要和他從小聽到的那些傳聞裏的模樣重合起來了,果然鎮守劍門關,與睚眥廝殺,守不涼城的一方安寧才是真男人應該做的事,最近除了砍柴就是種田的生活隻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至於動員大會,在黎向晚的想象中,應該是全體素梨人列著整整齊齊的隊列,校場上插滿了旌旗,還有數十個人一齊擂著比人還高的大鼓,孟還鄉在高高的地方說著令人熱血沸騰的演講詞,然後眾人在激昂的鼓聲裏衝向戰場。


    “那自然是……”黎向晚揮舞著兩隻胳膊比劃了幾下,突然注意到陸義眼神裏的鄙夷,他用餘光看了看戲語樓裏觥籌交錯的人們和戲台上朱玉娘曼妙的身姿,他覺得此時如果自己真地說出來,一定會被陸義無情地嘲笑,所以他趕緊轉移了話題,抬在空中的手指向了戲台上那個手忙腳亂、總是跟不上節奏時不時地還會拉錯幾個音的二胡演奏者,“你說你們既然要唱戲,就不能請幾個懂行的人來嗎?你看那個拉二胡的,我覺得他最多學了一個月就上台了,全靠玉娘帶著,要不要我從家裏帶幾個人過來給你們撐撐場麵?”


    陸義看了看拉二胡的人,點了點頭,“這二胡確實不太行,但也沒有你說的一個月那麽離譜,據我所知李秀才學二胡至少也有一個半月了。”


    黎向晚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他原來是做什麽的?是實在沒有什麽謀生的手段了嗎?看著年紀也不小了,還要學二胡。”


    “李秀才李秀才,之前自然是個秀才嘍,再說了他學二胡不是為了謀生,是為了傳承。”陸義擺了擺手,示意黎向晚不要大驚小怪。


    黎向晚沒好氣地說:“秀才不應該傳承詩書文理嗎,為什麽要去傳承拉二胡的手藝?再說了素梨人的傳承就是拉二胡嗎?”


    陸義瞪大了眼睛,“怎麽,看不上拉二胡,我跟你講,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你在離開劍門關之前,至少要學會一樣!”


    黎向晚挑了挑眉毛,“我堂堂黎家大少爺,哪有時間學這些東西?”


    陸義敲了敲桌子,“規矩,這是規矩,你懂不懂什麽叫規矩?”


    “素梨人的規矩就是每個人都要會吹拉彈唱嗎?”


    “要不然你以為素梨人這三個字裏的梨人二字是哪來的?”


    黎向晚張了張嘴,無言以對。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側了側腦袋,“老陸,你不會也……”


    陸義那張粗狂的大臉上竟然出現了幾分少女般的羞意,“其實我的洞簫吹的還不錯。”


    黎向晚又一次刷新了對素梨人的認知,原來在這裏秀才拉二胡,壯漢吹洞簫是這麽尋常的事,他把頭埋進了胳膊裏,他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那我可以跟著玉娘學唱戲嗎?玉娘好美啊!”慕晨曦看著戲台上光彩照人的朱玉娘,滿眼都是羨慕。


    “那是自然,玉娘以前是風月城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戲子。”陸義重新磕起了瓜子。


    “風月城真的有書裏寫得那麽好嗎?”


    “風月城是去過一次就舍不得離開的地方,書裏寫的不及風月城的十分之一,與它相比,不涼城甚至都算不上一座城。將來出去之後你一定要去看看,一定也會愛上那個地方的。”想起風月城的經曆,陸義字裏行間滿滿的都是迴憶。


    隨著朱玉娘一聲高亮的字腔,台上的戲也到了故事的末尾,伴隨著激昂的鼓點,故事裏的人義無反顧地衝向了睚眥。這部根據代代相傳的素梨人前輩們的故事改編而成的戲劇是每年的必演曲目。


    當最後一個鼓點落下,朱玉娘揮舞著水袖向台下行禮,台下所有的人都起身鼓掌,就連黎向晚也由衷地對朱玉娘的技藝發出讚歎。


    “你們兩個跟緊我,讓你們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要擅自行動,聽明白了嗎?”陸義又變迴了一貫的嚴肅模樣,對黎向晚和慕晨曦說道。


    慕晨曦起身跟在陸義身後走出了戲語樓,黎向晚也收起了笑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跟著眾人魚貫而出。


    在這個秋天,黎向晚和慕晨曦終於迎來了他們的第一次圍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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