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夫人本來神色平靜如水,但當姐弟倆緩緩走進來的時候,瞧見被絹布包裹住頭臉的木歸客,嘴角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笑意,眼中隨即浮現出溫柔之色。


    兒子這副模樣著實有些可愛且滑稽呢,這不禁觸動了木夫人的少女頑皮之心。


    她抬手輕輕喚姐弟倆過來,木歸客低垂著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不敢與母親對視,隻是緊緊跟在姐姐身後,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姐弟倆來到母親身前,木夫人凝視著愛兒,眼中滿是愛憐之意,她緩緩俯下身子,伸出雙手輕輕捧著木歸客的臉頰,那動作輕柔得如同嗬護世間最珍貴的寶物,柔聲道:“客兒,臉痛嗎?”


    聞言,木歸客心裏猛地一酸,一時間諸般情緒如同潮水般紛至遝來,隻覺得自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股委屈在心中不斷地翻湧著,令他想要立刻伏在母親的懷裏大哭一場。


    小孩子的心思其實挺奇怪的,他們在走路摔一跤的時候,如果旁邊人沒有加以關注過問,他們往往是不會哭泣的。然而,隻要被大人關懷慰問,這時候他們的心靈就會瞬間變得脆弱無比。原本還能強忍著疼痛的小小身軀,情緒也會隨之變得不穩定起來。就仿佛內心深處那股一直被壓抑著的委屈,在這關懷的瞬間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於是便會用大哭一場來盡情發泄。


    木歸客隻覺得眼眶有些濕潤,那淚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著轉兒,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掉落下來,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些許哽咽,搖頭道:“不痛。”


    木夫人將兒子輕輕攬入懷裏,溫柔地撫摸他的後腦,滿臉溫柔地說:“告訴媽媽,你為什麽要和別的孩子打架?”


    木歸客伏在母親溫暖的懷裏,心裏頓時感到無比的安寧喜樂,他用低低的聲音說道:“他們說我資質差,還說我浪費宗門丹藥,就算再怎麽刻苦去練功,也比不過他們天賦好的。我心裏不服氣,我覺得我練功很認真,不一定就比他們差,於是我就想證明自己,便答應和那位師兄比武了。”


    木夫人微微點頭,接著問:“那你能打得過那位師兄嗎?”


    木歸客毫不猶豫地迴答:“當然可以,他的功夫並不好,沒有我熟練,也沒我會的多,隻不過他的力氣很大,如果我的力氣再大一點點,他一定不是我的對手。”


    小花插口為弟弟鳴不平:“媽,那個混小子師弟簡直跟市井無賴一樣,打架毫無章法規矩,跟個瘋狗咬人似的,將客兒壓在身下,不停地毆打他的臉,簡直太不像話了。”她那張小臉氣鼓鼓的,雙頰緋紅,看上去十分生氣。


    木夫人柔聲問:“客兒,是這樣嗎?”


    木歸客點點頭:“他用無賴打法,我一點招式施展不出來,隻能也用無賴打法還擊了。”


    小花道:“客兒,這種無賴打法你第一次遇到,不知道怎麽應對也是正常的,待會我教你一個打架的法門,你學會後就不怕了。”


    木夫人道:“客兒,人家騎在你身上,那般打你的頭臉,你為何不認輸呢?難道不怕疼嗎?”


    此時,在木歸客眼眶中打轉的眼淚已經幹了,他的眼神此時逐漸變得堅毅不屈,宛如燃燒著的火焰,一雙小小的拳頭悄然握緊,隻聽他十分認真地迴答道:“我自然是怕疼的,但我更怕輸,怕我隻要求饒了,他們以後就更加瞧不起我,那我可真成了他們口中的廢物了,所以無論如何我不能認輸求饒。”


    聽了這話,木夫人不禁對愛兒刮目相看,她那撫摸著兒子小腦袋的手微微頓了頓,輕輕地道:“我們家多了個小小男子漢,真好。”


    小花笑盈盈地說:“客兒小小年紀就這般有骨氣了,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天師。”


    木夫人道:“客兒,媽媽要教給你一個道理。其實比武切磋如果不敵對方,適時的認輸也不失為男子漢的氣概,逞強鬥勇往往是莽夫的作為,咱們是習武修道之人,一生中要經曆不少爭鬥,比武不是為了爭個輸贏,而是要從雙方切磋中發現自己的不足,事後用心琢磨加以改正。記住一句話,贏要贏得光彩,輸要輸得體麵,有時認輸並非真輸,勝利也並非真贏,像那個跟你比武的師弟,他的武術根底沒有你紮實,所以他才會用上無賴的打法,像他這般就是贏了也不光彩,因為他並非通過真才實學取勝。雖然你沒有贏那位師弟,但我想你通過這次比武,一定領悟了不少的東西吧。”


    木歸客點點頭:“這是我第一次和同門師兄弟比武,雖然沒有贏,但我卻學會了武技的運用之法,以前我從早到晚我練功,卻不知道該怎麽運用,今兒好像明白七七八八了。”


    木夫人眼中流露出嘉許之意,道:“知己不足而後補足,也不失為人生的一場勝利。”


    “知己不足而後補足。”木歸客若有所思,眼中神采越來越亮,仿佛一瞬間頓悟了真諦,整個人都煥發出一種別樣的光彩。


    木夫人接著問:“客兒,藥師堂的師兄可幫你仔細處理傷勢了嗎?”


    木歸客點頭道:“秦叔公親自給我處理的臉上的傷,他說我鼻梁骨歪了,於是給我正了迴去,正骨好痛啊,比拳頭打在臉上還痛。秦叔公還說,臉上大多都是皮外傷,將養個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


    聽了這話,木夫人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似乎隱藏著深深的憂慮,看上去似乎有心事。


    小花察言觀色,問:“媽,你怎麽歎氣了?”


    木夫人微微搖頭,歎道:“客兒,你爹爹幾天後就會迴來,他要是知道你不好好在家練功,跟小花去了天師府,還跟別的師弟打了一架,他非大發雷霆不可,到時可又要打你屁股了。”


    小花站出來道:“媽,是我見客兒學武辛苦,想帶他出去散散心的,如果爹爹要責罰,就由我來承受吧。”


    木歸客道:“媽媽,其實是我求姐姐帶我出去的,這件事總之是我的錯,我願意接受爹爹的懲罰。”


    木夫人看著姐弟倆,搖頭苦笑:“客兒,我本想在你爹前隱瞞此事,可你傷的這般嚴重,沒個十來天好不了,你爹爹眼尖的很,自然會瞧出端倪的。”


    她想了一會,說:“這樣吧,在你爹迴來之前,你就以家法自我懲戒,等他迴來那天,你主動去向他承認錯誤,我再在旁調解,你爹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他知道你以家法懲戒了自己,自然就不會再打你屁股了。”


    聞言,小花驚道:“家法,客兒這麽小,難道要讓他麵壁三日三夜?”


    原來木家有一項家規,凡是在外惹禍生事,犯了過錯的子弟,皆要心甘情願領受家法,而這個家法說嚴重也不嚴重,隻不過有些苛刻,那就是要犯錯者麵對牆壁反省過錯三日三夜,期間不可有人打擾,更不可擅自離開原地,每天隻能吃一頓飯。


    木歸客卻道:“我願意領受家法,從現在開始,我就去堂屋牆邊站著。”


    小花還想勸他,木歸客卻已離開母親懷抱,毅然決然地去了。


    木夫人凝望愛兒的背影,那背影雖然幼小卻透著堅定,不禁微笑道:“這孩子很懂事,小小年紀,敢作敢當,知錯能改,真讓我感到欣慰。”


    木歸客去麵壁思過且不提,單說小花,她主動從媽媽那裏接過洗衣的任務,很快將衣服洗完晾好,轉眼天色就已將黑了。


    木夫人去廚房忙活晚餐,小花便在旁邊打下手,母女倆正忙得熱火朝天時,院子外麵傳來嘈雜的叫嚷聲:“有人在家嗎?”竟然不止一人在喊。


    木夫人讓女兒出去瞧瞧,小花答應一聲,小跑著離開廚房,剛到院子裏,就看到院外站著不少人,都是一群大人領著一幫小孩站在那兒。


    小花看到那些小孩,瞬間樂了,這不下午被自己打的那幫師弟嗎,那些大人他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但都是天師府的二代弟子,看來他們肯定是這幫師弟的家長了。


    小花瞧他們這架勢,分明是來問責數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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