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李小花先是微微一愣,明亮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詫異,緊接著眉頭微蹙,低頭向弟弟凝目瞧去,眼裏流露出愛憐之色。


    她停下腳步,緩緩蹲下了身子,動作輕柔得仿佛生怕驚擾了弟弟,輕輕撫摸著弟弟的小腦袋,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用充滿鼓勵的語氣說:


    “客兒,咱爹爹是個外冷內熱,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平時對你的教導雖然嚴厲些,但那也是出於好意,隻是做法有些操之過急了。”


    說到這裏,李小花臉色不禁黯然,她的目光變得有些悠遠,仿佛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她想起了師兄李歸。


    李歸是修行道中不折不扣的天才,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往後更不會出現這樣的人物。若是師兄尚在人世,或許他會成為客兒的老師,爹爹也就不用那麽費心了。


    木艇舟望子成龍的心無比迫切,隻不過他的做法卻未免操之過急,在木歸客還是目不識丁的孩子時,就讓他強行理解那些深奧的東西,這無異於揠苗助長,收效甚微。


    李小花收迴思緒,繼續說:“你是咱家的獨苗,將來你是要挑起天師府掌門這一重擔的,爺爺和爹爹都對你給予了很高的希望。”


    木歸客不禁發出疑問:“小花姐,你那麽厲害,將來可以由你執掌天師府呀。”


    “我?”李小花苦笑著搖了搖頭,抬頭看向天空,有些失神,喃喃自語道,“像我這樣的怪物,怎麽能成為天師府的掌門呢。”


    木歸客沒有聽清她的話,問:“小花姐,你說什麽?”


    “沒什麽。”李小花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正色道,“爹爹迫切希望你將來能夠成材,所以難免在言語上有過激之處,你千萬不要因此懷疑自己,失去信心,你要把他的話作為激勵自己前進的動力,他說你不行,你就證明給他看,別人可以做到的,客兒一樣可以做到。”


    木歸客有些自我懷疑,垂頭低聲道:“可爹爹教的東西都好難,我每次都要琢磨很久,才能勉強領悟一點,這是不是說明我很笨。”


    李小花歪了歪腦袋,臉上露出寵溺的笑容,伸手輕輕捏了捏弟弟的臉蛋說:“你還不到六歲呢,姐姐六歲的時候還不會你學的那些東西呢,你的起步可比姐姐早多了,將來的成就一定不可估量。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調整好心態,認真完成爹爹布置給你的功課,不可懈怠了修行,我相信有誌者,事竟成,終有一天,你會得到爹爹的認可的。”


    木歸客沉默片晌,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清澈的眼眸中閃著堅定之色,仿佛是在暗暗下定決心。


    二人很快來到天師府藥師堂,隻見這堂屋極為寬敞,其陳設布置與尋常藥店極為相近。


    剛踏入堂內,一股濃鬱的草藥氣息便撲麵而來,木歸客平日裏接觸的丹藥不計其數,早已對這種味道習以為常。


    他初次聞到藥味,是木艇舟端來一大碗藥湯讓他喝。


    那時,他瞧見碗中氣味難聞的湯藥,滿心抵觸。然而,在父親的連哄帶騙下,他終究還是喝下了人生的第一口藥湯,那股苦到嗓子眼的滋味,差點讓他當場吐出來,好在他強忍著咽了下去。


    可他喝下第一口後,便死活不願再喝第二口,於是哭鬧著堅決不喝。木艇舟又怎會慣著他,自己養的兒子不聽話,難道還罵不得打不得嗎?


    木艇舟拿來一根桃枝,朝著木歸客的小屁股就抽打下去。木歸客想要逃跑,可他那小胳膊小腿怎能跑得過父親,沒跑兩步就被拎了迴來。


    在一頓胖揍後,木歸客隻得被迫妥協,他邊哭邊喝下了那碗湯藥,草藥的清苦與眼淚的鹹腥混合在一起,那滋味令他不住地犯惡心,一整天連飯都沒能吃得下去。


    如今,木歸客非但不抵觸藥味,反倒覺得這股味道十分好聞,多嗅幾下,更覺神清氣爽。


    記得李小花曾對木歸客說過,說他身上總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兒,這味道不像中草藥那般濃鬱苦澀,而是甜香清新,聞到它就仿佛置身於大自然之中,十分親切。


    藥師堂的地麵鋪著青石磚,幹淨整潔得一塵不染。


    在藥師堂東首,一排排高大的藥櫃靠牆而立,不少天師府弟子穿梭其間,往一個個標有藥名的小櫃中添加藥草。離此不遠處,還有許多方方正正的小桌,許多弟子手持藥杵,正不停地往臼中搗藥。


    而與藥櫃遙遙相對的西首,被一麵麵薄紗簾子分隔開來,那裏擺放著一排與人等高的丹爐,溫熱的氣息不斷從那裏傳來,十幾名黑衣天師正在啟爐煉丹,不時有送藥的弟子進進出出。


    在堂屋中央的櫃台後麵,一名身穿藏青袍子的老者正襟危坐。他正埋頭翻閱一本泛黃的賬目,手中拿著一根毛筆,在紙上勾勾畫畫,時而皺眉,時而點頭,全神貫注,竟未察覺有人進來。


    這位青袍老者正是藥師堂主,同時也是祖龍天池後秦家的家主,其身份地位在天師府內僅次於掌門木淵峙,深得掌門的信賴與器重。


    在李小花的印象裏,秦堂主是個十分隨和的小老頭,嘴角總是掛著和藹可親的微笑,宛如一位溫文爾雅的老學究。


    雖說他在府內地位崇高,卻平易近人,沒一點架子,為人處世頗具古風,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是個令人敬佩的長者。他門下的弟子也同樣謙遜有禮,如同文質彬彬的讀書人一般。


    李小花生性調皮,在武學上爭強好勝,多次找秦老門下徒孫切磋。那些弟子與其他天師不同,他們打架時總是格外留心,生怕傷了同門。可李小花無所顧忌,下手極重,每次都把人家打得鼻青臉腫,帶傷而歸。


    秦老的兒子不止一次前來討要說法,要李小花向那些被她打傷的同門賠禮道歉。


    李小花是個性格執拗的姑娘,愛鑽牛角尖,她覺得自己沒錯,是他們學藝不精,被打了怎能怪別人?若是自己學藝不精,被他們揍得鼻青臉腫,自己絕不會有半句怨言,反而會更加賣力修行。


    對於李小花的性子,木艇舟深感頭疼,卻也拿她毫無辦法。畢竟這孩子是自己的養女,若是親生的尚可嚴加懲戒,養女則心軟舍不得打罵。何況木淵峙十分喜歡這孩子,對她疼愛有加,教導之職更是親力親為。


    李小花雖是木艇舟的義女,但傳道授業的卻是木淵峙,這份待遇在天師府裏可是獨一份,老掌門親自教導出來的,本事自然不小。


    秦老的兒子上門討說法,李小花倔強不肯道歉,雙方氣氛常常搞得很僵。這時,秦老便會出來打圓場,說小花還是個孩子,下手沒輕重很正常,同門比武切磋難免受傷,大懲小戒一下就行了,賠禮道歉就算了。


    經秦老的一番調解,這件事總會很快平息,畢竟誰會真的去為難一個孩子,何況還是個女孩子。


    男孩打不過女孩,那確實是學藝不精,活該挨揍。


    李小花挺喜歡這小老頭的,木淵峙沒空教她的時候,她便會去找府內其他老天師求學,秦老是她拜訪最多的一位。


    李小花晃晃悠悠地走到櫃台前麵,伸出手掌橫在賬目上擋住秦老的視線。


    秦老微微一愣,緩緩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燦爛的笑臉。


    “秦爺爺,小花向你問好。”


    “弟子木歸客見過秦叔祖。”


    李小花拉著木歸客,恭恭敬敬地稽首施禮。


    秦老瞧著兩個孩子,嘴角露出和藹的微笑:“妮子,是你啊,還有客兒啊。小花,今兒堂裏新到一批藥材,我正在校對賬目呢,可沒功夫陪你練功。”


    李小花用手掌在桌案上一撐,身子輕盈地跳起來,坐到櫃台上麵,雙足懸空,無拘無束地蕩著,側過頭瞧著秦老,嘻嘻一笑道:“秦爺爺,爹爹讓我來給客兒拿藥。”


    秦老露出為難之色,說:“今天新藥剛送到天師府,尚有幾批沒有入庫呢,現在還停放在你魏爺爺那兒,你要取的藥都在那幾批裏麵。”


    李小花微微蹙眉:“秦爺爺,那藥什麽時候能送過來?”


    秦老無奈地搖搖頭:“一時半會兒送不過來,你魏爺爺那兒缺人手,隻能等我這邊空出閑人,才能過去將藥取迴來。”


    李小花不解地問:“魏爺爺神通廣大,幾批藥他動動手指,不就送過來了?幹嘛還要麻煩那些師兄師弟?”


    秦老苦笑:“你魏爺爺身為執法堂的堂主,最是注重自己的身份,這等小事怎能由他親力親為?”


    李小花撇撇嘴,從櫃台上跳了下來,她向來快人快語,直言不諱地說:“魏爺爺端的好大的架子,這等小事隻是順手之舉,他竟然都放不下身份去做。執法堂主可是八大堂中最輕鬆的了,本門戒律森嚴,一向無人敢犯戒,他那裏都快門前冷落了,我看他就是安逸成習慣了,連動都不願意動了。”


    秦老笑著搖搖頭:“你這話要是讓老魏聽見,他可是會生氣的。”


    李小花不以為意:“給他聽到又怎麽了,難道他還想以大欺小,大人打小孩了?他是最注重身份的了,就是我當麵跟他說這些,他頂多讓我一邊玩去,肯定不會跟我計較的。”


    秦老哈哈大笑:“你也是抓著老魏的軟肋了。”


    李小花拍了拍手,輕歎一口氣,說:“算了算了,我去魏爺爺那兒取藥吧,正好許久沒有拜見他老人家了。”


    兩個孩子告別秦老,轉身走出了藥師堂,穿廊過院直奔執法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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