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李歸提出的疑問,老師傅明顯愣了一下,臉上頓時現出猶豫之色,渾濁的雙眼忽然黯淡了下來,他緩緩地垂下眼簾,沉默了良久之後才開口說道:“老朽本來以為年紀大了,隻是手腳變得不靈活了,沒想到腦子卻也遲鈍了許多,現在倒好,連謊話也編不好了……”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似乎藏著什麽難言之隱。


    李歸深深地凝望著他,眼中射出驚疑的神色:“老先生,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老師傅緩緩地抬起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血蝠花本是老朽祖上流傳下來的一個故事,確實從未有人見過它的真實模樣,老朽起初隻當血蝠花不過是個傳說,當不得真的玩意兒,誰知前不久卻發生了一件奇事,徹底顛覆了老朽對它的認知,同時它的樣子也深深地烙印在了心裏。”


    李歸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迫不及待地問道:“前不久?能說得具體一些嗎?”


    老師傅迴想了一下,說:“大概一月前。”


    “一月前!”李歸不禁愕然,同時心中疑竇叢生。


    怎麽又是一月前的事?


    嚴員外的畫是一月前得來的,而這位老先生又是一月前才知道血蝠花的具體樣子,這之間似乎存在著一條不易被發覺的聯係。


    那女屍的手臂上的血蝠花絕對不會僅僅是紋身那麽簡單,它一定有著某種象征意義。


    可究竟是什麽呢?


    血蝠花與【血】和【蝙蝠】有關,而這蝙蝠又是嗜血的動物,這一個月以來城內城外接連有人失蹤,被發現時又都被吸幹了血液而死,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是吸血成性的妖怪在作惡。


    可就目前的線索來看,這似乎不僅僅是妖物作亂那麽簡單,這一切的背後定然藏著一個驚天的大陰謀,隻是不知這幕後操控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李歸正沉思之際,老師傅忽然說道:“你稍等一下,我有東西取出來給你看。”


    他步履蹣跚地向內室走去,不一會兒抱著個朱漆小盒子走了出來,他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接著輕輕打開上麵的鎖扣。


    等到他將盒子完全打開後,李歸看到一張泛黃的皮革躺在裏麵。


    皮革被疊成一個小方塊,隻見老師傅用雙手將它從盒裏捧了出來,接著緩緩打開鋪在桌上。


    李歸忍不住湊到桌前,就見那皮革打開之後,上麵繪著一朵豔紅的鮮花,赫然就是李歸打聽的【血蝠花】。


    李歸瞧得目瞪口呆:“血蝠花?這羊皮上畫著的是血蝠花嗎?”


    他說著打開畫紙與皮革上的圖案比較,竟然是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區別。


    老師傅微微點頭:“這是血蝠花,不過這卻不是羊皮,而是一張人皮。”


    聞言,李歸大吃了一驚:“人皮?!”


    老師傅歎了口氣,臉色十分不安:“老朽原本是不該將它拿出來的,可既然你戳破了我的謊話,老朽也就不能瞞你了。這張人皮是老朽一月前從一位算命先生那裏得來……”


    “算命先生?!”李歸忍不住大叫。


    “是算命先生,這張人皮就是他帶來的,有什麽問題嗎?”老師傅見他神色古怪,大感奇怪。


    李歸搖了搖頭,眼神卻很複雜,他在心裏尋思:“嚴員外的那幅畫是名算命先生賣給他的,而這老先生手裏的人皮也是從算命的手裏得來,這兩個算命先生會是同一個人嗎?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老師傅接著道:“那日有位算命先生光顧小店,他拿出這塊人皮,直言不諱地說明這是塊人皮圖,並開門見山地說:‘這人皮上的花叫做【血蝠花】,又名【血紅花】,花瓣殷紅如人血一般,很是嬌美,我知你是刺青行裏的行家,手藝自然沒得說,我想請你在我手臂上紋上此花。’


    我聽了他的話,感到非常吃驚,血蝠花的傳說我是聽過的,但卻從未親眼瞧過它的樣子,聽說人皮上的圖案就是血蝠花,我忍不住就多瞧了兩眼,並向那算命先生說:‘紋這朵花倒是不難,隻不過老朽需要花時間做出模板,若是客官願意等的話,請將這幅人皮圖紙留在小店,待到三日後便可來店裏紋身。’


    那算命先生點了點頭,從懷裏掏出十兩銀子,很是大方地拍在桌上,說:‘這是定金,三日後我再來。’


    我看到那白花花的紋銀,當時有些錯愕,僅僅紋個小花,根本用不了這許多,當下就說:‘客官,您給的太多了,老朽可找不開。’


    誰知那人卻搖了搖頭,說:‘血蝠花的紋身對我很重要,還望老師傅一定要盡心完成,千萬不可馬虎,多出來的錢權當是酬謝。’


    我一聽他說這話,也不再客氣,將銀子收好後,說:‘您放心,老朽雖然年邁,但刺青的手藝仍舊是拿手好戲,血蝠花的模板老朽定當盡心完成。’


    那算命的說:‘那就好,我還有一件事需要叮囑你,你雕刻模板不能選在晚上。’


    我問他為什麽,他卻搖頭不語,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轉身就離去了。”


    李歸聽到這裏,微微一笑:“我想您定然沒有遵從那算命先生的話。”


    老師傅有些詫異:“你怎知?”


    李歸淡淡地一笑:“若是您聽了那算命先生的話,應該不會在看到血蝠花時會如此害怕,還與我說這等邪物見不得光,您既然從未見過血蝠花,它的邪門也是道聽途說,但與我說起時卻煞有介事,倒像親眼目睹過一般,所以我猜您沒有遵從算命先生的話,才致使那張人皮圖給您帶來了困擾,令老人家至今杯弓蛇影,惶恐不安。”


    老師傅臉露苦笑,搖頭歎道:“的確如此,老朽向來是喜歡在晚上雕畫模板的,所以就沒有聽那算命先生的話,誰知怪事就在那天晚上發生了。”


    “何等怪事,老先生快說。”李歸迫不及待地追問。


    老師傅道:“那晚我將人皮圖從盒裏取出,挑起燈火,在店裏雕畫模板,當時我就坐在那兒。”


    他向門口的地方指了指:“小店沒有關門,月光斜斜地照進來,打在那張人皮圖上,起初並無怪事發生,也不知過了多久,人皮圖上的血蝠花忽然冒起紅光,緊接著我就看到一大群蝙蝠從外麵湧了進來!”


    老師傅滿臉駭異之色,仿佛此事就發生在昨日,他不禁咽了咽口水:“它們就好像發現了獵物一般,全部往人皮圖上撞去。我當時害怕極了,趕緊將人皮圖收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迴了裏屋,將門緊緊關了起來,但還是有一兩隻蝙蝠飛了進來,我費了好大氣力才用煙杆子將它們全砸死。”


    老人說到這裏眼中滿是惶恐,兀自心有餘悸,看來那一晚的遭遇確實堪比噩夢,在他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李歸倒吸一口涼氣:“那後來呢?”


    老師傅說:“我這時才迴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話,又聯想到血蝠花的邪門傳說,心想那些蝙蝠一定是血蝠花招惹來的邪物,當下也不敢出去了,就縮在門後麵聽外麵的動靜,那些蝙蝠還在外麵,我能聽到它們撞門的聲音,或許是受了驚嚇的緣故,我聽著聽著竟然睡著了,直到第二天天明才醒。”


    李歸心裏暗笑:“這老兒的心當真大,外麵一大群蝙蝠撞門,要是我與您易地而處,我可睡不安穩。”


    老師傅接著道:“我打開房門探頭往外張望,發現那些蝙蝠已經離去了,我這才放心地走了出來,我再不敢在晚上雕畫模板,抓緊白天的時光將這差事趕工完成,晚上則將門窗關緊,早早迴屋休息,這迴倒也相安無事,再無蝙蝠找上門來。轉眼就到了第三天,我坐在店裏苦等了一天,心裏盼著那算命的早點來,我好將那一晚的事說與他聽,好讓他為我解惑,誰知他卻沒有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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