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魔可可對這位花師叔了解的不多,當她被父親丟到凡心學院時,這位師叔早已出了師門,闖蕩於江湖。她對他的了解不過基於師門長輩的偶爾提起和那些江湖中的傳言。


    雖然從未看過這位師叔,但花太閑在她心中卻時常是宛如神明的存在。這是一個幾乎已經完美的男人,正直,多才,天資聰慧,他沒有父親的偏執,也沒有李師叔的浪蕩,更沒有外公的頑固。跟他在一起不會感覺到有絲毫的壓迫感,如沐春風。


    踏仙路不入仙門,在人族軍隊中屢立奇功,更是在而立之年便做了那位高權重的鎮西大將軍,雖然他最後叛出了人族,但魔可可始終認為這都是那腐朽的周皇朝逼得,並不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花將軍的本意。


    身後的喧鬧聲已漸漸小了,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去好遠。花太閑聽著身後清脆的腳步聲,臉上漸漸浮起一抹苦色。魔可可是他二師哥的女兒,他實不願傷害她,但楚妖後的叮囑還在耳旁,作為一個上門女婿,他沒理由也沒資格拒絕這份差事,更何況這其中還有他妻子六勺的意思。


    原來自小白和孔蠻兒從軒皇殘界迴歸妖族之後,六勺發現這小白一改原先活潑好動的性子,總是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自己去找她談笑時也是強顏歡笑,那笑容仿佛是硬擠出來的,眼中也時常噙著一抹淚花,六勺幾次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小白總說無事。六勺還以為是胡佑和小白吵架了,小兩口吵架嘛,再正常不過的事,過幾日便好了,自己這個做姑姑的也不好多問。


    又過半月,這小白竟毫無征兆的病倒了,臉白如紙,藥不入口。這一下整個妖皇城可炸了鍋,驚動了王妃胡秀秀和妖太後楚江伶。她們幾次問小白發生了何事,可小白就是閉口不言。無奈,她們將同小白一起去了軒皇殘界的孔蠻兒找來,孔蠻兒原本答應小白不說那魔女和胡佑之事,但到底年輕的她架不住胡秀秀和楚江伶的再三逼問,終是把她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得說了出來。


    這可氣壞了胡秀秀,此刻的她仿佛化身成兒子婚姻的扞衛者,她絕不允許別的女人來破壞她兒子剛剛組建的小家庭。同時她大罵胡佑沒出息,若不是眾人攔著,她恨不得用她那一雙小腳走上萬裏路來到胡佑麵前唿唿給他兩個大嘴巴子。


    當時花太閑也已迴歸,這倆護短的婆婆和祖母便讓花太閑將這萬惡魔女的身世詳詳細細地說出,此時花太閑才知原來胡佑和魔可可還有這麽一段不為人知的感情。


    二人聽了魔可可的身世,雖也心疼其命運波折,但小白的病情還是讓二位婦人硬起心腸來,當然,她們不會為了可憐一個陌生人而不顧自家媳婦的性命。


    胡秀秀要求找到那魔女,告訴她胡佑是有婦之夫,不要再糾纏於他。楚江伶更是用功逼出了一縷鳳凰真血,她不願以勢壓人,她給那魔女這滴鳳凰真血去救其死去的母親,換她對胡佑的放手。楚江伶覺得自己夠有誠意了,要知道這世上鳳凰不到一手之數,而經曆過涅盤重生的更是隻有她這一頭,唯有重生後的鳳凰之血才對亡體有用,足見其珍貴。


    這份棒打鴛鴦的差事自然落在了花太閑的手中,妖族中也隻有他最適合這份差事。


    魔可可感到很奇怪,這花將軍把自己叫出來悶頭走了這麽遠的路卻是一句話不說,她正想開口,麵前的花太閑卻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


    “可…可可姑娘。”


    花太閑隻感覺自己的喉口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塞住了,艱難的開口道。


    “師叔,你直接喊我可可就行,你是我父親的師弟,又是胡佑的姑父,加上姑娘二字顯得太生分了些。”


    魔可可微笑開口道。


    “可可,你還是同胡佑斷了吧。”


    花太閑終是說出了這句他最不想說出的話,他把眼睛移向別處,他不敢看魔可可。


    沉默許久,魔可可終於迴應道:“為什麽?”


    花太閑複又把目光移迴了魔可可身上,看其神態自若,表情平淡,不由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他最怕魔可可在他麵前哭泣,好在此女比他想象的要堅強很多。


    “哎,你和胡佑的事妖族已經知曉了。”


    花太閑歎了一口氣說道。


    “是小白姑娘說的嗎?”


    “她不肯說,哪怕鬱鬱成疾都不肯說,是楚太後逼問孔蠻兒得知的。那滴鳳凰真血便是楚太後的,她老人家願以這滴真血換取你對胡佑的放手。可可,這天下的好男兒多的是,你不如……”


    花太閑還想開導幾句,卻被魔可可打斷了,她笑著對花太閑說道:“師叔無需寬慰我,我同意放手,用一個失去戀人的小小代價換取複活我阿媽的機會,這怎麽說都是一筆劃得來的買賣。我又不是那不知好歹胡攪蠻纏的人,我保證,從此刻起,我再也不會同他有任何瓜葛。”


    話畢,魔可可轉身向迴走去,她必須馬上轉身,她已控製不住那即將決堤的淚水,她怕花太閑看見自己的軟弱和悲傷而誤以為她不舍得放手。她甚至連個擦拭眼淚的動作都不敢做出,她知道花太閑仍然在身後看著她。任憑那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在臉龐滑落,有些打落在腳下的青草上摔成了八半兒,有些則流到了口中,很苦很澀。


    “可可姑娘!”


    花太閑的聲音複又在身後響起。


    “師叔還有何吩咐?”


    魔可可停了腳步,身子卻沒轉過來,仍是背對著花太閑。


    “還請你找些理由讓胡佑徹底斷了念想。”


    花太閑開口道。當然這不是花太閑的意思,而是其妻子六勺的意思。這胡佑從小幾乎是六勺帶大的,她了解自己這侄兒的脾氣,若是魔可可這般不聲不響的走掉,他必會找到天涯海角。相反,若是魔可可主動提出和他分手,他必不會死皮賴臉的追攆。


    “好的,我知道了。”


    看著魔可可的身影漸漸隱入黑暗,花太閑歎了一口氣。


    …………


    當魔可可迴到那幾間小屋時,早已曲終人散,眾人已迴各自的屋中沉沉睡去。空曠的庭院頓時讓魔可可感覺到一抹孤獨和沒落。她先是輕聲走到其父的房間中,一股濃濃的酒氣彌漫屋中。楊萬裏四腳八叉地趴在床上,腳上的鞋還未脫,口中不知在喃喃說些什麽。


    魔可可上來先將楊萬裏的鞋脫去,然後又用力擺正他的睡姿,拽過一旁的被子蓋在其身上,“姿兒,你馬上就能複活了!”突然楊萬裏大聲說道,而後便響起了輕輕的鼾聲,其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是的,父親,我們一家人馬上就可以團聚了。”


    魔可可輕笑地說了一句,幫楊萬裏蓋好被子後便關門走了出去。


    魔可可站在胡佑所居的屋外良久,魔鐵的鼾聲如雷,哪怕她站在屋外,那鼾聲仍然穿過牆壁震動些她的耳朵。她躊躇不決,她幾次想把胡佑叫出來,可每當手快要碰到那木門之時又懸停在了空中。


    幾聲驢叫繞入耳中,魔可可轉身看去,月光下,那小青驢仍然未睡,悠閑地啃食著青草,長長的耳朵不時調皮地打個擺。


    魔可可行至那小青驢身邊,伸出素手溫柔地撫摸著其頸間的毛發,小青驢則親昵地用頭蹭著魔可可的手臂。


    “還是你過得好,每日隻管吃好睡好,不用為情所累。”


    話畢,魔可可又轉身向其母停放的靈堂走去。


    打開門,昏暗的燭光搖曳,魔可可急忙轉身將門關上。她先是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而後一步一步行至母親的棺前。冰棺絲絲寒氣繚繞,一身新衣的母親漸漸映入魔可可的眼簾。


    魔可可趴在棺壁上,仔細地端詳著她的母親。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龐,仿佛安然入睡,臉色較常人蒼白了一些,但絲毫不影響她的美麗,一雙手交疊在胸前,修長,潔白。


    “阿媽…”


    點點淚水打在冰棺上,瞬間被凍成了冰棺的一部分。


    魔可可急忙伸手將臉上的淚水擦去,露出一抹微笑說道:“阿媽,小可想你,小可心中有很多話想跟你說。阿媽,你猜猜小可現在的師父是誰?嘻嘻,你一定猜不到,還是女兒告訴你吧,你一定要控製好自己的表情,不要做出吃驚的樣子。我師父便是我小時候你時常同我講他的傳說的魔祖,怎麽樣?!女兒是不是沒有給你丟臉。等你醒來後,你一定會為我驕傲對不對?”


    “阿媽,等你醒來之後,我想吃你包的餃子,喝你燉的魚湯,還有還有,你剪的窗花,縫的漂亮衣服,女兒統統都要,我還要你給我講故事,講魔祖的故事,什麽?!你說累,哼!你狠心不管女兒數十年,你說你是不是欠女兒的。”


    突然魔可可又哭了起來,她雙手用力得捂住自己的嘴巴,晶瑩的淚水從手上滑落,她怕自己的哭聲被別人聽到,她努力壓製著自己的哭聲,纖瘦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不!是女兒欠你的!當初我不該吵鬧著讓你帶我去走姥姥家,我以為我的外公也同別人的外公一樣,慈祥和藹,會給我拿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意兒,都是我的錯,你若不去便不會被外公囚禁,便不會死。我知道這些年父親是恨我的,他恨得對,我就是一個掃把星,把家人都帶入不幸的掃把星,我所受的苦難都是活該的,阿媽,我願用一生的幸福來贖罪。”


    “當當當。”突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誰?”


    魔可可轉頭望去,昏暗的燭光下門上有一抹不太明顯的人影。


    “可可,是你在裏麵嗎?我…我可以進來嗎?”


    門外響起了胡佑的聲音。


    魔可可急忙擦幹臉上的淚珠,深吸一口氣,待心情平定之後,臉上換了一副冰冷的神態,她語氣冰冰地說道:“進來吧。”


    “嘎吱。”


    胡佑推門而入,臉上一副擔心的神態:“可可,我方才在屋外……”


    “胡佑,我們分手吧。”


    “什麽!?”


    “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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