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楊萬裏緩緩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魔可可的一頭白發和那張帶著些憂慮的清秀且消瘦的臉龐。


    “阿爸,你醒了。”


    看到楊萬裏醒來,魔可可臉上不禁露出幾分欣喜。


    “女…女兒。”


    女兒兩個字在楊萬裏這裏好像很生疏,叫得不大順口。他有些不敢看魔可可那雙眼眸,他為自己那一巴掌的衝動感到懊悔。


    “我們這是在哪裏?”


    別過頭去,楊萬裏開始打量起四周來,屋中陳設簡單,木床,木桌,木椅,連整座房屋都是木頭做的。


    “這裏是藥王穀,我們此時正在藥前輩家中。”


    魔可可似乎早已忘了那一巴掌,父親醒了過來,她的臉上充滿了喜悅。


    “你娘的遺體還在外麵……”


    聽了魔可可的話,楊萬裏馬上要起身站起,卻被魔可可一把摁住。


    “沒事,母親的遺體有胡佑魔鐵他們照看著,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楊萬裏又躺迴了床上,數年的分離使這對父女早已沒了話題,這屋子裏複又變得安靜起來。


    魔可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在擺弄著衣角。她很想像兒時一樣,一把撲到父親懷中,親昵地撒嬌,可這數十年的離別就像一堵厚重的城牆將父女二人隔開,她過不去,他也過不來。從小的自我封閉使魔可可變成了一個不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人,嘴很笨,無論是對自己的父親,還是對自己的戀人。


    她不看他,他便看她。楊萬裏打量著自己的女兒心中不禁一歎,不過二十出頭的年齡已是一頭白發,少白頭!天知道這個姑娘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百丈山上他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女子便是自己的女兒,她同她母親長得太像了,唯一不同的就是魔姿眼中時常露著機靈和自信,而女兒眼中則透出幾分孤苦,幾分疲勞。


    “小…小可。”


    楊萬裏又叫起了魔可可的乳名,他認為這樣可能會顯得親近一點。


    魔可可的身體一顫,“小可”這個乳名自母親去世後再也沒有人在其耳旁唿喚過,如今被其父親重新叫起,魔可可感覺自己仿佛又迴到了那無憂無慮的兒時時光。


    “阿爸。”


    “我聽說魔主魔羅做了你師父?”


    “是的,當年我被魔宏推入墜魔崖後被師父救起,然後他老人家就收我做了徒弟。”


    聽到“魔宏”這個名字,楊萬裏臉上閃過幾分痛苦,若不是這位思想頑固不化的老魔,魔姿也不會死,他楊萬裏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楊萬裏努力得將魔宏暫時趕出自己的腦海,露出幾分微笑說道:“怎麽樣?魔主這位師父是否嚴厲?他有沒有責罰過你?”


    魔可可搖了搖頭:“師父他為人和藹可親,從未責罰過女兒。女兒資質愚鈍,在修行方麵從來不是一學就會的主兒,他老人家卻耐心十足得為我演化十次,百次,他從來沒對我發過脾氣,我師父乃是這天下第一等的好人。”


    提起魔羅,魔可可的臉上漸漸掛起了笑容。


    天啊!竟還有人將這天下第一等的大魔頭說成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若是給靈州的人聽到,必對魔可可口誅筆伐。若是給顧風月聽到,那花背一定會雙目圓瞪,癡傻地問:“她說得是魔羅?!是那個人過留財,雁過拔毛的混子老大?!”


    從女兒的笑容楊萬裏能判斷出這魔主好像確實對自己的女兒不錯,隻是他害怕這強大的魔主對自己的女兒是另有目的,當然這也不能怪楊萬裏,這幾乎是每個做父親的通病。


    “胡佑那人如何?”


    楊萬裏複又開口問道。


    “他挺…挺好的。阿爸,你怎麽突然問起了這個?”


    魔可可低垂的臉上浮起一抹紅雲,有些羞澀,聲音低如蚊鳴。


    “我雖不在你身邊,但你和他的事我也聽你大師伯提到過一些。他若敢欺負你,你隻管告訴我。”


    “沒有,他沒有欺負我,我們之前有一些誤會,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女兒,你願意嫁給他嗎?”


    楊萬裏迫不及待地想到補償這些年對女兒的虧欠,那麽讓她如願以償地嫁給她最愛的人,難道這不是最好的補償嗎?


    “阿爸,你怎麽迴事?怎麽突然問人家這些問題?”


    魔可可的臉更紅了,下巴狠狠地抵在胸口位置,不敢看楊萬裏一眼。


    “看來你是不願意了,也罷,日後他若托人來提親,為父替你拒絕便是。”


    楊萬裏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不要,我…我願意。”


    魔可可終於吐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哈哈哈,”楊萬裏得意地笑了起來,“女兒啊,這方麵你可不如你的母親,想當年為父幾乎是被你母親用劍指著頭拜得天地。”


    “阿爸,你胡話,阿媽對我說過,當初是你死皮賴臉追得她!”


    “哪有?”


    “本來就是,阿媽說你臉皮比城牆還厚。”


    這小屋中一時間充滿了這對父女的歡聲笑語。


    …………


    “師父加油!打倒這個傻大子!”


    小虎站在那裏舉起雙手賣力地喊著。其旁邊站著花太閑,藥生塵還有顧風月。


    場中一高一低兩個身影正激烈得碰撞在一起,魔鐵不動如山,而胡佑的身影則似從四麵八方攻來,驚得草土亂飛,花瓣遍地。


    “顧前輩,你看這兩個後輩身手如何?”


    花太閑轉過頭來對顧風月微笑著問道。


    顧風月瞥了一眼那場中相鬥的二人,不屑地說道:“如同孩童打架,甚是無趣。”


    “小四,你就吹吧你,你那時候還不如他倆呢?也不知道當初是誰被魔羅打劫了零花錢,哭著鼻子迴來的。”


    魅窈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幾人轉頭看去,隻見魅窈一副小廚娘的打扮,手上還端著一盤烏漆嘛黑如同黑碳一樣的東西。


    “啊,這個,花老弟,我還有事,去去就來。”


    顧風月見到魅窈忙要撒腿開溜。花太閑和藥生塵臉上露出一抹竊喜,連小虎都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等等,顧小四,過來嚐嚐姐姐炒的家常豆腐。”


    顧風月那張臉頓時像即將奔赴刑場的死囚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極不願意地向魅窈挪去。


    “你那什麽臉色?!姐姐我辛辛苦苦炒的菜,第一個便先讓你吃,你看你那副要死的樣子,”魅窈撅起小嘴,一副生氣的樣子,“也不知是誰小時候…”


    “停!”


    顧風月急忙向魅窈跑去。一邊跑著一邊心中嘀咕,不知為何,自己這二姐最近性情大變,從來不入廚房的她竟然迷上了做菜,還每每把勞動成果第一個給自己分享。你說你做菜是好事,可拿出來害人就是你的不對了。自己這二姐總是能憑著自己“高超的廚藝”使色澤鮮豔的菜肴脫離其原本該有的色彩和形態,不是一團黑,就是炒成了一團讓人看著毫無食欲的漿糊,自己每每欲哭無淚。而且每當自己表示不願同二姐共享這勞動成果時,她便拿自己小時候的糗事來說。


    我顧風月摘星之境,堂堂不死族大佬,在她口中卻成了玩屎尿床的小娃娃!我不要麵子嗎?當然要!要就把那一盤盤黑暗料理乖乖地吃下去。


    “嘿嘿嘿,二姐,你這又是炒的什麽菜呀?”


    顧風月笑得很牽強,他實在看不出這一盤黑乎乎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家常豆腐呀!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來,快嚐嚐。”


    說著話,魅窈拿出一雙筷子塞到顧風月的手中,大眼中露出幾分期待。


    “這是豆腐?!”


    顧風月似難以相信這一盤黑乎乎的東西是原本白嫩爽口的豆腐做出來,他心中暗附:“姐呀,咱沒這天賦就別出來霍霍人了,小弟雖然沒做過飯,卻自信用腳顛勺都比你做的好。”


    顧風月拿著筷子在那裏撩撥著,他不確定自己到底該先吃哪一塊?看上去好像哪一塊都要比剩下的那些更難吃一點,他很為難。


    “快點!吃個東西磨磨唧唧的,你再不吃我可要說了。”


    “吃!我吃還不行嗎?!”


    顧風月艱難地從盤中夾起一塊,哆哆嗦嗦地塞進嘴裏,無助地咀嚼著,發出了嘎嘣嘎嘣的聲音,嘴片也染上了一抹黑。


    “味道怎麽樣?好不好吃?”


    魅窈瞪著一雙滿是希翼的大眼看著顧風月。


    “好,很脆。”


    顧風月露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說話,露出一嘴被染成黑色的牙齒。


    “哈哈哈!那姐就獎勵你把它全吃了。”


    魅窈開心地把一整盤黑暗料理都給了顧風月,一雙大眼彎成了月牙,“我接著去做下一道菜。”


    “別,二姐親手炒得菜我豈能獨享,花老弟…”顧風月轉過頭去,卻發現花太閑三人早已遠遁,就連方才還打得難分難解的胡佑魔鐵二人都失去了蹤影。


    “大哥!”顧風月複又衝著大柳樹下正在同不戒和尚和妙音研習佛法的白骨將軍喊道,“二姐這…”


    “老四,居然是二妹親手為你做的,大哥怎麽好意思品嚐,你還是自己一個人吃了吧。”


    “沒事,大哥,一會兒我給你們三個也炒一個菜。”魅窈興致盎然地說道。


    “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白骨將軍忍不住喊了幾聲佛號,其身旁的不戒和尚把木魚敲得更快更響了,妙音則口中吟起了冰心經:“我若冰心,天塌不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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