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獨懸,清冷的月光撒在百丈山山頭,秋天的夜晚分外冰涼。幽穀處不時傳出幾聲絕望的哀嚎,那是那些雖拚命奔逃卻還是被骷髏兵追上的賓客發出的最後的聲音。


    懊悔,絕望,憤怒是黃天此時的心情,此刻他的身體同那一彎冷月一樣,冰得透徹,稍稍的微風便讓他覺得寒風刺骨。


    “你殺一城的無辜百姓,便有人滅你一宗的門人。黃天,這是報應!”


    被黃天擒在手中的藥生塵幽幽說道,病態的臉上有幾分複仇的快感。


    “你!”


    黃天由悲而怒,藥生塵一席話瘋狂撩撥著他的神經,按在藥生塵頭頂的肉掌稍一用力,又是一道鮮血順著臉龐流下,將藥生塵花白的胡須都染出了一縷血紅。


    “想殺我嗎?哈哈哈,殺了我你那些徒子徒孫也迴不來,你這個雙手染血的屠夫,該有此報!”


    劇烈的疼痛使藥生塵的身體不住得顫抖著。


    “那你就陪他們去吧!”


    黃天盛怒,肉掌高抬,直向藥生塵頭頂拍落。


    “父親!”


    “夫君!”


    “藥老!”


    殿外的幾人瘋狂搶入,但他們的速度再怎麽快,又哪裏趕得上黃天的一掌之距。


    就在黃天的肉掌距離藥生塵的頭顱不及一寸時,一根木棍從黃天背後穿胸而出,猩紅的鮮血從露出來的木棍頂端滴落,黃天錯愕地低頭看了一眼被染得鮮紅的木棍,他想轉過頭看看那偷襲者的麵容,卻不過轉了一半便一頭栽在了地上,隨著他的倒地,那根木棍又順勢抽了出來,鮮血濺起老高,瞬間流了一片。


    黃天倒下之後,露出了其身後一道佝僂的身影,那神秘人閃至一旁,默不作聲,殿中昏暗,一時間無人能看清其麵貌。當然,暫時也無人顧得上。


    “父親!”


    黃珊哭喊著撲倒在黃天身邊,將其抱在懷中,伸出手焦急地想去堵住那流血的傷口,而鮮血仍然透過指縫流了出來,連黃珊的手也成了血紅之色。


    “好…好……好好…活…著…”


    聲音合著鮮血一起在黃天的喉嚨滾動,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黃天強試著露出一抹笑意,“跟…跟無極好…好過,做…做一個凡…凡人也好,不要…不要為我報仇…”


    說到這裏,黃天的唿吸似更急促了,“我…累…了…”


    豆大的淚珠打在黃天的臉上,黃珊拚命地點頭:“父親,我們一家人都隱居山野,再也不爭那什麽天下第一的名頭。”


    黃天緩慢地抬起手,想要為女兒擦拭那臉上的淚水,剛抬到一半便重重地落下,黃天頭一歪,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父親!”


    黃珊哀嚎著,將黃天的屍體緊緊地抱在懷中,就好像一個孩子在緊緊地抓著手中的糖果,一刻也不放手。


    “阿彌陀佛!”


    不戒和尚雙手合十,口中低聲地吟起往生經。


    胡佑,青藕幾人則繚繞在藥生塵身側,觀其無事後,眾人的目光則投向這地上的一對父女。


    “珊兒,我們走吧,我帶你隱居山林。”


    馮無極走至黃珊身邊,輕聲地說道。


    馮無極雖心中恨極了黃珊的不擇手段,但終究是同床共枕幾十年的夫妻,說沒有感情那自是不可能。


    “你不恨我嗎?你那小師妹是我害死的,若是沒有我,你原可以同她雙宿雙飛的,”黃珊低著頭喃喃說著,“我是個壞女人,害死你師妹,教壞了兒子,寵得他無法無天,兒子也是我害死的,連父親也被我連累至死,我是個壞女人,我是個壞女子……”


    黃珊一直低著頭重複著這句話,馮無極急忙蹲在身子查看,隻見黃珊雙目無神,嘴角有口水流出,一副癡傻的樣子。


    馮無極一陣心疼,這素來刁蠻好強的妻子竟一時受不了父親死亡的打擊瘋掉了。馮無極哪裏見過妻子這般脆弱的一麵,不禁虎目垂淚,他用那唯一的手臂擦了一把眼淚說道:“我恨你,無數個夜晚,我都恨不得殺了你!但你終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下不去手,我是個懦夫。”


    而黃珊則毫無反應,口中仍是不停地重複著那句話。


    “珊兒,走!我帶你走!”


    馮無極將黃珊拉起,癡傻的黃珊不做絲毫的反抗。待馮無極又要抬那黃天的屍體時,手還未碰到屍體,那屍體竟自消散了去,隨著屍體一同消散的還有那造化神器--黃金屋。


    殿中的幾人驚奇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黃金屋漸漸散去,清冷的月光打在眾人身上。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神秘人終是顯露出眾人眼前,卻是時空上人楊萬裏。


    “父親…”魔可可看著那蒼老佝僂的身影口中喃喃道,聲如蚊音。


    “好啊!是你這個人販子!你把玉兒藏哪了?!還不快快給我交出來!”


    顧風月從骨鳥頭頂撲下,卻被魅窈攔住:“四弟,切莫衝動,你忘了,我們是抓不住他。”


    “可是…!”


    顧風月焦急地想說什麽,而魅窈則搖了搖頭:“聽我的。”


    顧風月不再言語,那看向楊萬裏的眼神卻是殺氣騰騰!


    “可妹。”魅窈轉過頭一臉懇求地看向魔可可。


    魔可可知其意,緩緩地走到那楊萬裏的麵前,每一步都走得又輕又靜,似害怕把眼前之人驚走。


    “父親。”


    魔可可輕聲地開口說道。


    楊萬裏那佝僂的身影似顫抖了一下,他看著眼前女扮男裝的魔可可,喉頭滾動,艱難且生疏地吐出兩個字:“女…兒。”


    …………


    小何氣喘籲籲地蹲坐在地上,雖是深秋涼夜,他卻滿頭大汗。眼前不遠處的一頭小青驢正咧著一嘴大板牙看著他,時不時還吼兩聲,似在嘲笑他的無能。


    “瑪德,早晚把你大切八塊,剁碎了做驢肉火燒!”


    小何喘著粗氣說著狠話。


    “啪!”


    一顆小石子朝小何頭頂飛來,小何急忙歪頭躲去,那石子瞬間沒入其身後的樹幹中,小何咂了咂舌,這畜生踢出的石頭雖砸不死自己,但也能砸自己個頭破血流。


    “啊呃啊呃!”


    身後又響起那驢子囂張的叫聲。


    小虎蹲坐在屋外的台階上雙手托腮,絲毫不害怕地看著這院中一人一驢的爭鬥,青驢荒誕滑稽的動作不時逗得他捂嘴偷笑,他長這麽大,第一次見這麽通人性的毛驢。


    在那毛驢身上架著一輛板車,板車上坐著兩個漂亮的小姐姐,不,具體說來應該是坐著一個,躺著一個。躺著的那位身上穿著一件紅衣,上麵繡著鳳凰,躺在一個大冰塊裏。


    小虎知道那躺著的那位姐姐身上穿的是新娘子嫁人時穿的衣服,但他的小腦瓜卻不能理解這位姐姐為什麽睡在冰塊裏?難道她不怕冷嗎?


    還有那位在板車上坐得端正的姐姐,臉上一副焦急的表情,卻為何一句話都不說?難道她是個啞巴?


    他又轉動小腦袋看了看那披著一塊破布的奇怪男子,他為何非要抓住那頭在小虎看來活潑可愛的小青驢?對,他剛才說了,他想吃驢肉火燒!那他一定是餓了。


    “那個老爺爺哪去了?有人吃他的驢,他也不管。老爺爺雖讓我照看好他的毛驢,不過那人若真得把驢吃了,可不怪我小虎,小虎如今修行未成,定打不過那人,可不是我虎大俠見死不救。”小虎自我安慰道。


    不過年幼的小虎終是善良的,他想著隻要這男子吃飽了,便不再會打那可愛小毛驢的主意。因此他踹著小碎步跑到那男子身邊,小心翼翼地懇求道:“哥哥,你不要吃那小毛驢,你若餓得話,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小虎一席話倒是把小何說得一愣:“我幾時說要吃這頭臭驢,我…”


    小何話還沒講完,又一個石頭帶著風聲朝自己打來,小何急忙把頭一歪,躲了過去。


    “你不是說要吃驢肉火燒嗎?”


    小虎低著頭怯生生地說道。


    小何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自己的一句氣話竟讓這小家夥誤會了,他笑著對小虎說道:“放心,我不吃它,你這裏有水嗎?我有些口渴。”


    “有,有,大哥哥,你去那邊休息會兒,我這就去給你打水。”小虎指了指院中柳樹下的桌椅,便急忙向屋裏奔去。


    小何揉了揉有些酸麻的雙腿,踱步到那柳樹下麵,坐了下來,那青驢見他不再追趕自己,便低著頭歪著一隻驢耳悠閑地啃著地上的青草。


    小何坐在那裏,想著這些天的經曆,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自己這些天是一刻未停的追趕那擄走冷玉的老頭兒,可這老頭不知用了什麽秘術,很快他便連對方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好在那老頭一開始是想抓他,被他打了一掌,留了一絲屍毒在對方體內,憑著那一縷感應,小何萬裏追擊。


    可這老頭前天在北邊,昨天在南邊,今天又跑到了西邊,搞得小何疲於奔波,跑了不少冤枉路,數日算下來他大概跑了數十萬裏,而且是一刻不歇得追趕,這讓他一個摘星之境都頗感吃不消,身上的肉都少了好幾斤下去。


    就在小何頗感無力的時候,他卻發現那縷感應又到了幽州,而且就離自己不遠,大概向南數百裏的樣子。


    小何驚喜之下忍著渾身酸痛又起身追去,當他行至一山穀時,那縷感覺複又移向了別處,這讓小何忍不住罵起娘來,思索片刻,他決定先去穀中找些水喝,他已經數日不曾飲水了,嗓子都快冒煙了,這樣下來,摘星老怪也要被喝死。


    等他來到穀中後,卻欣喜地看到了冷玉正坐在一輛驢車上,大喜之下他快速奔去。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小毛驢甚是滑溜,連自己一個摘星之境都抓它不住,反而被這可惡的毛驢咧著一口潔白的大板牙嘲笑自己。


    “哎!失敗呀!”


    小何一聲歎息。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小何腦海中響起:“那人的屍毒應該快發作了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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