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自殺。”那女孩死死地縮在床角,雙腿蜷縮在胸前,手哆哆嗦嗦地拿著短刀抵在自己的脖子處,猶如一隻受了驚的鳥兒。


    胡佑表情上頗有幾分好笑,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剛闖進來時要抹他脖子威脅他,現在又要抹自己脖子,胡佑真怕她手再哆嗦地再厲害一點真把自己給抹了。


    “我並無什麽惡意。你也是凡心學院弟子?”


    胡佑有此一問實在是因為他剛才為這女孩抵背療傷之時發現這女孩體內有一些靈力,而且其運轉方法竟同凡心經一樣,隻是修為淺的很,連脫凡境都沒入。而且其體內似侵入了一股陰寒之力,體內靈氣運轉如蝸牛爬步,體表也出了一層寒霜,唿吸之時更是寒氣不斷唿出,一副快要被凍上的樣子。


    本來胡佑也不知該如何救治,無意觸碰之間竟發現隱在手中的冰蠶手衣有所異動,便把手衣喚出,胡佑稍微給手衣注入一些靈力,結果這女孩身上的寒氣都透過手心被這冰蠶手衣吸了去。


    “凡心學院?!我去過,人家不收,說我資質不夠,”女孩的眼中除了緊張又加了幾分失落,“你是凡心學院的弟子嗎?”


    胡佑點了點頭:“你既然不是凡心學院的弟子,為何卻身懷我凡心學院功法?”


    “凡心學院的功法?你是說我修行的是凡心學院的功法?”女孩一張小口張得老大,顯然不敢相信胡佑所說的話。


    胡佑見女孩這副表情,便知她並不知道自己所修的就是凡心經,想來這女孩另有際遇。


    “我隻知這功法是一道人傳我的,他也沒說這是凡心學院的功法。”


    “那道人長什麽模樣?”


    “那道人…我為何要告訴你?”顯然那女孩對胡佑仍懷有戒心。


    “追你的那群人可是我幫你趕走的,你的傷也是我為你治好的,難道這樣還不能讓你相信我嗎?再說我若對你真有企圖,又何必坐在這裏等你醒來,何不趁你昏迷之時幹點什麽。”胡佑臉色平靜如水,倒是絲毫不氣惱女孩懷疑自己。


    女孩聽了胡佑一席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地說道:“對不起,恩公。”說著便要掙紮著起來給胡佑施禮,隻是傷勢初愈,行動還不太方便。


    胡佑見其眉頭緊皺,急忙上前把她按住:“你無需起來,我說這些隻是想你打消戒心,並不要求你感激什麽的。”


    “恩公,實在是這世道人心難測,我不得不心懷戒心。我本名叫做卓青藕,原本是西直人士,家中父母早亡,隻有爺奶和一個姐姐相依為命。”


    “哦?!那可是巧了,我的家鄉也是西直。”胡佑不曾想此女竟和自己還是老鄉,不由得更生幾分親近。


    “那我和恩公倒是有緣得緊。”女孩臉上露出了笑容,宛如花開,“由於爺奶上了年紀,腿腳多有不便,自小便家境貧寒,所以我和姐姐便時常到山上采些野藥拿到藥房賣掉補貼家用。恩公,不是我吹牛,山上的各種藥草我都認識,我對花草有一種天生的親近。”


    “有一日我姐她身體不舒服,我便一人入了山。西直素有妖獸一說,而我那日當巧不巧就碰到了一隻大狼,我丟下藥籃撒腿就往迴跑,可我這兩條腿哪裏跑得過大狼四條腿,很快就被那大狼追上撲倒在地,大狼嘴裏那股惡臭味兒差點把我熏暈過去。”


    卓青藕臉色蒼白,顯然當年的一幕仍讓她心有餘悸:“或許是那天貪睡的老天恰好睜眼看到,也或者是我命不該絕,一位道人從天而降,隻是一拂袖便將那大狼打死,我知這位道人救了我一命,便跪下給他磕頭。他見我穿得破破爛爛且又身體孱弱,便傳了我一段功法,贈了我這把短刀,他說我資質不佳,不能收我,學了這段功法,以後一般的野獸精怪我也可應付。”


    “那道人長得什麽模樣?”胡佑問道。


    “時間太過久遠,我也記不清了,隻記得他穿了一件黑白色道袍,是個中年道士。我當時也問過他名諱,不過他不願告知。”卓青藕迴憶道。


    難道是黑白子師伯?這身懷凡心經又是一身道袍的恐怕也隻有他了:“那道人應該是我凡心學院的大長老黑白子師伯了。可是你為何不留在西直?怎麽又跑到了這裏?”


    “隻因八年前西直爆發了一次空前規模的獸潮,我的爺奶還有那個村子裏麵的人都被妖獸吃了,”卓青藕痛苦地閉上了雙眼,眼淚從縫隙間滑落而下,“我和姐姐被爺爺藏在家裏那個小小的地窖之中,我透過蓋板的縫隙親眼看到了爺奶被那虎怪咬斷了脖子,然後撕咬他們的身體,我依然記得爺爺直到死都在看著我和姐姐藏身的地窖。那時候稍大的姐姐死死地捂住我和她的嘴巴,她怕我哭出來,也怕她自己哭出來。”


    八年前?難道是九尾大伯為了救六勺姑姑發動的那次獸潮?!胡佑心頭大震!難道真的人如螻蟻?自己當初隻想到姑姑和爸媽得了救,卻從未想過可能會有普通人會在九尾大伯的這般看似正義的行動中死掉。那對於這些死去的人來說,九尾又算是善還是惡?


    胡佑頓時陷入了迷茫之中,九尾救妹不對嗎?對!那這些被牽連死去的普通人呢?就因為不夠強大就活該被殺?胡佑唿吸漸漸急促起來。


    “恩公,恩公!你怎麽了?”卓青藕見胡佑臉色突然漲紅,唿吸紊亂,便喊了他幾聲。


    “哦?!我沒事,你接著說。”幸好卓青藕的這幾聲把胡佑喊醒,不然胡佑的心境非墜入岔路不可!


    胡佑現在倒不敢看卓青藕那張帶著淚痕的臉了,他感覺這每一滴淚水都是對自己的控訴:你胡佑裝什麽好人?!充什麽恩公?!要不是八年前你大伯為了救你等,人家爺奶怎麽會死?全村人又怎麽會死?


    卓青藕似看出了胡佑的不大對勁,但哪裏會想到胡佑此刻猶如翻江倒海的心情:“我們在那個地窖裏一連躲了兩天才敢出來,而此時我的爺奶早已被虎怪啃成了一堆白骨,我那時候隻知道哭,是我姐帶著我埋葬了爺奶,爺奶一死,這天地雖大,仿佛突然沒有了我們姐妹的家。爺爺生來常說他還有個兒子,就在中州的小城裏過活,我姐姐便拿了爺爺的遺物帶著我一路乞討,來中州尋親來了。”


    “你說得這麽可憐?為何又要假扮男子在紅香樓與人爭風吃醋,又為何要殺人?還那般殘忍的扒了人整張人皮?你說的這些和我今天聽到的可大不相同。你莫不是在誆騙我?”胡佑突然想到那紅香樓殺人案。


    “我沒有殺他,那晚我見他要對我姐姐用強,便把他打暈了過去,我知道他醒來肯定會找我姐的麻煩,便帶著我姐逃出了紅香樓,”見胡佑對她有所懷疑,卓青藕急忙解釋了起來,“我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那人被殺死扒了皮,我姐知道我姐妹倆恐怕是惹上了人命官司,便讓我換迴女裝,我姐姐則打扮成瘋傻的樣子,我倆一前一後便出了已是重兵把守的城門。”


    “哪成想終是不知道哪裏露了破綻,我姐竟被人跟蹤,待我姐姐達到我們倆約定的地方不久,一夥官人就將我們團團圍了,姐姐被那群官人當場抓獲,而我則是仗著些微末修為逃了出來。本來一開始那群官人也不是我的對手,隻是後來他們來了個高人,沒幾迴合便把我打傷了。”


    “你是說那紅香樓頭牌就是你姐姐?你們不是來中州尋親的嘛?怎麽?沒有找到你那叔伯嗎?”胡佑聽了卓青藕這般解釋,料想這紅香樓殺人案似不像客棧掌櫃的說的那般簡單,其中似乎另有隱情。


    卓青藕聽了胡佑這幾句卻是冷笑了幾聲,臉上浮出了幾分恨意:“找到了,當然找到了我那好叔叔。我們姐妹倆初到時,我叔叔嬸嬸卻也對我們好了一段時間。但畢竟不是親生的,那份親情漸漸地在我們姐妹倆的吃喝花銷上磨滅了。時間一長,我嬸嬸便對我們非打即罵,說我們兩個吃白飯的,我叔叔又是個怕老婆的軟漢子,隻能看著嬸嬸虐待我倆,連個屁都不敢放。”


    “其實我倆真沒白吃她的飯,家裏的活像做飯呀洗衣呀等等都是我幹的,而姐姐做女紅賺的錢也都給了她,可我那惡嬸嬸還是不滿足。不曾想在我姐十六歲那年,我那惡嬸嬸見姐姐長得周正漂亮,便狠心地將她賣到了紅香樓,我那時候還小,無力阻止這發生的一切。但那天後,我便離開了那個沒有一絲人情味的家,扮了男裝,跑到一郊外小鎮的藥房做了抓藥夥計,那藥店老板見我對各種藥如數家珍,而我又不要工資隻管吃住就行,便把我留了下來。”


    “哪成想我姐姐卻是越長越漂亮,加之在紅香樓老鴇的調教下竟練的樂舞雙絕,名氣倒是越來越大了。我這些年也時常去看望我姐姐,知道老是有一些登徒子騷擾於她,恩公應該知道在那麽個環境裏守身如玉是多麽的艱難,可我姐就是做到了。”


    胡佑見卓青藕微翹的頭首,知道她亦為她姐感到驕傲。


    “我姐要不是命運不濟,她的未來一定是一位音樂或者舞蹈大家。隻可恨這賊老天。姐姐那幾日總是眉頭緊蹙,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有人纏她纏得緊了,我便天天晚上到紅香樓守著姐姐。好巧不巧,那晚城主公子因多次求而不得,竟要對我姐姐用強,我情急之下便把他打暈了過去,拉了姐姐偷跑了出來,後來的事恩公就都知道了,我卓青藕發誓,若是有一句謊言,便叫我不得好死。”


    胡佑聽了卓青藕這番話久久不能平靜,這姐妹倆也是一對苦命人呀,不由得心中多了幾分憐惜:“卓姑娘別再叫我恩公了,我名字叫做胡佑,你以後隻唿我名便可。”


    胡佑見到卓青藕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卓姑娘可是想要我救你姐姐?”


    卓青藕聽了胡佑此話急忙站起來跪在地上:“胡公子若是能救我姐姐,我卓青藕這輩子做牛做馬地服侍你。”


    胡佑急忙將卓青藕扶起:“卓姑娘,可不許如此,你快快起來,這件事我答應了。”


    胡佑轉過頭望向漆黑的夜空,目光中暗濤湧動:“我們來個夜探城主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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