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潮濕。


    小胡佑兩手環抱緊緊地靠在牆角,一雙充滿恐懼的眼睛偶爾瞟向那躺在幹草上唿唿大睡的“野人”然後又馬上轉向別處,好像多看一眼會把那“野人”看醒似的。


    是的,野人,小胡佑從他那有限的詞匯量裏挑出來最恰當的兩個字來形容這躺在地上的生物。每當這野人翻一下身子,胡佑的後背和牆則貼的更緊了幾分。


    胡佑永遠忘不了他剛進來時看到的畫麵,這會想起仍是雙腿發軟,滿身冷汗。


    一雙滿是汙黑的手抓住咯咯亂叫死命撲棱的大公雞,一口把雞頭咬了下來,吃在嘴裏嘎嘣作響,合著從雞頸處流出的血吞咽著,鮮血流到他的臉上,身上。一頭枯發遮住了整張臉,咀嚼間能可以看到粗獷的胡須上粘著幾根帶血的雞毛。


    嘎嘣嘎嘣!


    骨頭被嚼碎的聲音聽得小胡佑頭皮發麻。不大會,活生生的一隻大公雞就被這野人生吞活咽了下去,隻留下地上的幾根雞毛。


    官人把胡佑丟到這個牢房以後,上了鎖便急忙離去了,似不敢在這裏多待一秒。隻見那人嘀咕了一句“午飯來這麽早?”就倒在幹草上睡了起來。


    唿嚕!唿嚕!


    胡佑隻聽說過野獸生吃活雞,今天卻是第一次見人這麽幹。嚇得他緊緊地蹲在角落,離那野人遠遠的。


    傷心,害怕,無助,這些情緒此刻塞滿了胡佑幼小的心靈。被關在這裏的隻有他自己,他不知道爸爸媽媽姑姑現在都在哪裏,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他對於這未知的一切充滿了恐懼。


    當然他現在最怕的是躺在那裏睡覺的野人,他害怕這野人突然醒來,然後把他生吞了,就像他剛才吃雞那樣,小胡佑不怕死,但怕疼。


    除了牆上一個人頭大小的窗戶透進來的一點亮光,這裏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整個牢房除了那一聲聲的唿嚕再無別的聲音。空氣中有股潮濕的黴味加上尿騷味,隻熏得胡佑想吐。


    不知過了幾久,唿嚕聲停止了,那野人翻了下身子,緩慢地坐了起來,迷茫地看著四周,最後眼神在胡佑身上定住。


    胡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餓狼盯上了。


    野人對著他伸出右手,右手成爪狀,胡佑馬上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把自己吸向野人的方向。


    “啊!”


    胡佑害怕得大叫了起來,雙手胡亂地在地上抓撓著,可惜地上除了一點幹草就是堅硬的地麵,連個可以摳抓的地縫兒都沒有,胡佑的身軀快速地向野人移去。


    “吃午飯。”一聲仿佛來自九幽之處的聲音響起。


    野人一把抓在胡佑的頭頸處,將其高舉過頭頂,接著另一個手摸向其雙腿,死死扣住。


    由於缺氧已是滿臉的醬紫色,雙目充血通紅,胡佑兩隻手胡亂地抓著。


    “吃飯。”


    那聲音複又響起,隨之胡佑感覺腰間傳來疼痛的撕裂感。


    “啊!”


    胡佑疼痛地大叫起來。


    出於本能,雙手胡亂地在那野人的頭上抓扯,突然胡佑的手被野人頭上的東西刺了一下,小手一躲一繞,把那東西一把拔了出來,是一根三寸長的銀針。


    “啊!”


    這下叫喚得換成了野人。


    他一把將胡佑丟了出去,雙手抱頭痛苦地吼叫著,過了一會兒沒了聲響,野人緩緩地坐直了身子,竟是打坐修行之態。胡佑忍著痛縮迴了牆角,身體不住顫抖著。


    “這裏是西直城大牢吧。”


    不知過了多久,那野人開口說話了。


    他停止了打坐,四處張望了起來,倒似他是那剛剛進來之人。


    很快他把目光投向了胡佑身上,隻聽他大聲嗬斥道:“越來越胡搞了,一個小娃娃能犯多大罪!?居然也給關到大牢裏來了。哼,這幫天上的鳥人!小娃娃,你是為什麽進來的?”


    胡佑隻是搖頭,身體顫抖著,嘴巴緊閉,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額?!你好像很怕我,”那野人苦笑了一聲,“其實我之前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你手中的那根銀針名為迷魂針,插在頭上會讓人變得瘋瘋癲癲,如果我有傷害到你的地方,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那人竟真得站起來向胡佑一個小娃娃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胡佑見他前後變化如此反差,還給自己一個十歲的小屁孩鞠躬謝罪,心中感覺沒那麽怕了:“沒…沒事,大伯。”


    “大伯?”


    我還不到三十歲呢?!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枯黃的頭發,拉碴的長胡子和一身發著酸臭味的粗布爛衣,釋然了。


    “你叫什麽名字?”


    “胡佑。大伯你呢?”


    “花太閑。”


    小胡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近幾十年來,巨陸不乏一些嶄露頭角的武學天才,如屠夫九尾,如武癡薑有成,但他們的背後無不有強大的背景和豐富的修行資源。


    而花太閑,貧民窟裏崛起的天才!自小乞討為生,後機緣巧合進入了凡心學院。此後,他的人生一路開掛,隻用十年時間從一介凡人修行到鄰雲高手境,要知道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不過鄰雲之境。


    後因鄰雲瓶頸登靈州成仙路,花太閑一腳踢下,隻身上青雲,而在其登臨仙門之時又突然折返,轉而投入戎馬之中。


    無數次的生死磨礪,終於在二十五歲時突破鄰雲高手境,成為搬山大能。


    朝廷念其戰功顯赫,前途無量,封鎮西大將軍,駐守西直。


    小胡佑也總聽大人講述這位傳說中的人物,沒想到今天居然遇到真人:“花伯伯,你是怎麽成這樣了?”


    花太閑一臉尷尬:“一不小心上了鳥人的套,還有小兄弟,請喊我花哥,我還是未婚小夥子哩!”


    正說話間,花太閑似有所感,抬頭透過牆上的小窗向西看去,沉吟道:“我觀西方妖氣衝天,小兄弟可願隨我過去一觀?”


    “可是這…”


    小胡佑示意花太閑這是在牢房,出不去。


    “哈哈,這有何難。”


    隻聽“轟”的一聲,一個人形窟窿出現在牢房厚達半米由金剛石堆砌而成的牆壁上。


    “小兄弟,快出來,好多鳥在天上飛!”


    …………


    守城卒子李二狗這輩子估計都忘不了他方才看到的一切。起初他還在和站他旁邊的張三討論啥時候能發軍餉的事,突然從西麵傳來一聲啼叫,自己轉頭看去,隻見一朵烏雲突然出現在雁難山上。接著又是一聲啼叫,原本安靜祥和的雁難山突然如同被人捅了的馬蜂窩一般,群鳥翻飛,百獸齊鳴。


    接下來天上那朵烏雲開始向西直城這邊飄來,雁難山上的鳥獸則不斷融入這片烏雲中。


    飛得近了,李二狗才看清楚了,這哪裏是什麽烏雲,分明是一頭體型巨大的烏鴉,不!應該說是烏鴉精,普通烏鴉到死也長不了這麽大。


    而此刻西直城的上方已是遮天蔽日,隻能從縫隙間灑下些細細的光線。


    與此同時,李二狗感覺整個大地都顫動了起來,雁南山一股灰色的獸潮海嘯一般向這邊湧來。成千上萬的獵妖人在獸潮前麵瘋狂地向西直城方向逃竄,跑的慢的則要被這股浪潮吞沒。


    “快關城門,這你娘類是獸潮衝城。”


    一個軍官打扮的人首先從這排山倒海的氣勢中醒悟了過來,“我去你娘哩,你站這夢遊呢?還不快去通知守城大人!”一腳踹在李二狗身上。


    李二狗正要向樓下跑去,隻見守城大人已慌慌張張地跑了上來。


    守門大人臉色難看地看了一眼這滾滾而來的飛禽走獸,慌忙推開身後的門,進入樓閣之中。


    進去後守城大人坐在一個蒲團之上,手捏法印,嘴裏念起李二狗聽不懂的咒語。剛剛念罷,隻見整座西直城霧靄蒙蒙,不大會一個如同玻璃的罩子出現在西直城上空,把西直城整個罩了進去,也把那幾千個未曾來得及入城的獵妖人隔絕在外。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這幾千人族被衝上來的飛禽走獸分屍吞食,一瞬間城外宛如人間地獄一般,慘叫連連,血染大地。


    李二狗發現守城大人的臉色白的嚇人,這位來自靈王宗的大高手在二狗這些小卒子麵前從來都是從容不迫,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沒想到今天卻嚇成了這副模樣。


    “快,速去通知城主大人!百萬妖獸衝城,請他派人增援。”守守城大人氣急敗壞地喊道。


    李二狗作為一個傳信兵馬上下樓,向城主府奔去。


    以往這西直城也不是沒發生過獸潮,但從來沒有這麽大規模的,這是哪個冒失鬼失手宰了妖帝出來遊玩的子嗣了嗎?


    李二狗突然有些想念花將軍了,以往這種情況,花將軍總是第一時間奔上城樓,而且人家那麽大的官在他們這些小卒子麵前從來沒有一點架子,他可以清楚得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食同鍋,睡同寢。


    手下的這些小卒子也願為花將軍拚命,隻因花將軍把他們都當成了人,而不是一枚棋子。其實大多數普通人都是如此的老實可愛,你真心待他,他便以真心換真心。


    哎,李二狗在心裏歎息一聲,兩年前,不知道怎麽迴事,一向體格強健的花將軍卻被城主府傳出了重病死亡的消息,這件事當時在西直鬧翻了天,眾將士無不痛哭流涕,吵吵嚷嚷地要為花將軍送這最後一程,但卻遲遲不見花將軍的遺體。眾將士不由得懷疑將軍是不是被奸人所害,於是紛紛跑到城主府要人,城主推說花將軍遺言稱知自己死狀難看,恐各位兄弟看了傷心,於是兵解而去。眾人當然不信,但這件事終是在城主府加上本城仙殿的武力壓製下不了了之。


    自花將軍走後,這日子過得是一天不如一天,自己這些小卒子已經好久沒發軍餉了,家裏的光景都快爛了。他娘類!聽說那城主之子周白羽每天海吃海喝,尋花問柳,一日花銷頂我們一年軍餉了。


    呸!什麽世道。


    “二狗子,你這是要提桶跑路嗎?”一個略帶調笑的熟悉聲音在前麵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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