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韓道國隻是一個平民百姓,但從親戚的角度論,他還是太師府大管家翟謙的嶽父。當然,翟謙肯定不會叫他嶽父,可起碼的禮儀他還是要講的。這不,他要給遠道而來的韓道國接風洗塵。其實,酒無好酒,菜無好菜,其中真實的原因我在前麵都講過了。


    韓道國不知事有蹊蹺,他自然是滿心歡喜。自從女兒嫁給了翟謙,他也攀援上了權貴,他美得屁顛屁顛的。他看到女婿翟謙對他格外的熱情,心中高興,心想,女兒真是嫁對了人家,自己這輩子吃喝不愁了。


    “翟大人,在家吃點就得了,何必非要花很多錢,去豐樂樓那樣的高檔酒店,咱們又不是外人。”韓道國和翟謙坐在一個轎子裏,美得不行了,說著客套話。


    “道國呀,雖然咱們是至親,可我也不能少了禮數。你遠道而來,我怎能不讓你下高檔飯店、吃名貴的酒席,領略一下咱京城的氣派場麵?”


    “你看看,你們有學問的人就是知書達理。”


    “下次來,你一定要帶著太太來,她一定也想女兒了吧?”


    “她確實想女兒。她一想起愛姐過去朝夕相處的日子,就這樣離開了自己,她就哭。”韓道國覺得這樣說不好,急忙糾正,“不,她是高興地哭,孩子終於嫁給了好人家。”


    “她要想孩子就過來,到我這住些日子。終歸,我這裏的環境比清河縣好多了。”


    “是的,是的,這裏比我們家鄉強多了。可是,我家那口子王六兒太戀家,她不願出門。再者說,西門慶也離不開她。”


    “西門慶還離不開她?”翟謙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可笑。


    “嗯……”韓道國不小心說漏了嘴,還要找個理由把話說圓滿,於是編個理由,“西門大官人愛吃紅燒肉,我老婆做得最好吃。”


    “西門慶原來還這麽挑食呢?”


    “馬無夜草不肥人,人無外食不……哎,那句話怎麽說?”韓道國想賣弄文采,又覺得這句話說得不對。


    “哈哈……我也不知道怎麽說。”翟謙覺得韓道國說得還很正確。


    “我女兒在家裏嬌慣壞了,到了你這裏可不要寵著她。她要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您打她,罵她都行。”


    “你女兒很懂事,我愛她還來不及了,怎會打她?”


    “我是真心希望你們兩口子好。”


    “您放心,我一定會對愛姐好的。”翟謙確實喜歡韓道國的女兒韓愛姐。


    “希望呀,明年我能抱上大胖孫子,你若大個家業也好有個繼承人啊。”


    “但願如此吧!”


    “老爺,你的轎車可真好,我看比西門慶的轎子都好,買這樣的轎子得花不少錢吧?”韓道國沒話找話,誇讚著韓道國的轎子。


    “沒花錢。這個轎子原來是蔡太師的。後來,徽宗皇帝賞給了太師一台新轎車,這轎車就歸我了。其實,像這樣的轎車,太師府有十幾台呢。”


    “那麽多?”


    “這還算多?蔡太府一家老小有幾十口人,轎子根本不夠用。”


    “侯門深似海,我們小老百姓真是想象不出來。”


    “蔡太師整天為朝廷操碎了心,他老人家常說,一定要讓大宋朝老百姓富裕了,每個人都有轎子坐,每個人都有房子住。”


    “太師願望是好的,可是,都坐轎子了,誰去拉轎呀?”


    “有馬呀!畜生幹什麽用?”翟謙指著車外的紅棕色高頭大馬,敲著車窗,催促著車夫喊道,“快點!”


    隻聽外麵“駕!”的一聲吆喝,隨著幾聲響鞭,轎車跑得更快了。翟謙不想和韓道國多說了,他感到,人處在不同的階層,談話都費勁。


    馬蹄飛奔,路程不遠,轉眼就來到了豐樂樓前。韓道國率先跳下轎來,而後把翟謙攙扶著下來。翟謙下轎,觀察了一下外麵的動靜,伸了一下懶腰說道:“今天的天氣真好。”


    “天氣是好,不是一般的好。”韓道國隨聲附和著。


    “走,趕快上樓,二樓最大的雅間是咱家訂的。”翟謙揮手對隨行的家眷喊著,讓他們率先上樓!同時,翟謙和韓道國連摟帶抱走進了豐樂樓的大堂。


    “老爺們好!”店小二肩上搭著雪白的毛巾,上來迎接貴賓。


    “哦,我忘了一件事,”翟謙站在廳裏煞有其事地說道,“酒忘在了轎子裏了!”他看到開封府的幾個便衣,此時已經靜悄悄地等候在豐樂樓大堂的黑暗之中。


    “讓家丁去拿吧?”韓道國說道。


    “不行,他們不知道該拿那種酒。道國,你先上樓,我去去就來。”翟謙說完話,快步走出了大堂。


    看到翟謙快步跑開,韓道國也沒有上樓,他站在原地等候。此時,開封府的幾個便衣從暗中走了出來,隻見一個個生得肩寬背厚,虎背熊腰。其中一個像頭領樣的人,他手裏緊緊地按著樸刀,上前和韓道國說話:“您是……韓道國,韓老爺嗎?”


    “是……是我!”韓道國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稱唿自己,有些詫異。


    “這邊請!”頭領使了個眼神,指引方向,手始終未離開刀。此時,他的同夥也聚攏了過來。


    “你們要幹什麽?”韓道國頓時嚇傻了。


    “你過去就知道了。”頭領瞪著眼,低聲說。


    “我……可是太師府大管——”


    “別擔心,我們隻是想問你一些小問題。”沒等韓道國把話說完,一個衙役上前摟著韓道國的肩膀,按著就往後麵走。


    此時韓道國被連拉帶扯地跟著幾個衙役走出了大堂的後門,當他看到開封府的牢車正等在那裏的時候,他慌了手腳,忙喊道:“你們要幹什麽?”


    “少廢話,上車!”


    韓道國來不及分辨,就覺得眼前一黑,被一個黑袋子罩住了頭。


    “你們抓錯了人,我是——”


    “再鬧就挨打啦!”一個衙役大聲吼道,韓道國再想說話,隻覺得一根繩索勒緊了脖子,氣都喘不過來氣,他再也不敢吭聲了。


    隨著一陣顛簸,約麽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韓道國被人帶著下了車。他感到被人夾著上了幾步台階,走進一個陰森森的場所站定。韓道國眼前漆黑地,分不清東西南北,站在原地直打轉。


    一個衙役把蒙在韓道國頭上的黑口袋子移開,韓道國頓時覺得一道寒光格外地刺眼,當他看清楚那是一口虎頭大鍘刀時,頓時,他嚇得差點尿了褲子。


    “轉過頭來。”


    韓道國聽到聲音,轉過身,他看到一個長官正端坐在案桌前注視著自己。在長官的頭頂,正是那塊開封府盡人皆知的《公正廉明》的匾額。


    “老爺,我是翟——”韓道國想說話分辨。


    “住口!你不用說你是誰,我知道你是誰。”長官十分嚴厲,“在開封府——包大人的殿堂,誰也不能特殊,這裏什麽人沒有鍘過?”


    “老爺,我犯的何罪?”


    “看來……你是不打不招了?”


    “老爺我招!”韓道國害怕挨打,努力地迴想著犯了什麽錯誤。


    “快說!”長官催促道。


    “我到杭州進絲綢,趁人不注意,多拿了一匹布。”


    “還有。”


    “我給西門慶進貨,沒有如實報賬。他那批藥材實際上賣了二百五十三兩,我把零錢留下,隻給了西門慶二百五十兩。”


    “我沒問你這些,我問西門慶這些年經商,偷漏稅的問題。他這些年,少交給官府多少兩文銀。”


    “哦,你說他呀。”韓道國頓時心情開朗,原來不是自己有問題,這就好辦多了。“老爺,您所言不虛,西門慶進貨通常都是進三船的貨,交一船的稅,這,我可以作證。”


    “還有一件事,比這事更嚴重,西門慶放跑了朝廷要犯苗青,而且是你老婆王六兒從中收受了賄賂!”


    “老爺,天地良心。這事我不知道。”韓道國看牽扯到自己的老婆開始狡賴。


    “你老婆和西門慶勾搭成奸,你會不知道?”長官瞪起了眼睛,“看來不用大刑你是不招了!來人,老虎凳伺候!”


    “老爺別……別……我招!”韓道國嚇得真尿哭了。他一五一十地招了,案邊的書記員全部記錄了下來。


    “你識字嗎?”看到韓道國交代完,長官問道。


    “識字,我上過私塾,當初要不是家裏窮——”


    “好了,你識字就好,簽字畫押。”長官根本沒耐心聽韓道國講完,就讓書記員拿著筆錄讓他簽字畫押。


    韓道國在寫好的筆錄上簽字畫押完成,衙役拿著證據匆忙地走出了審案大廳……衙役剛出門沒有多一會兒,隻見翟謙怒氣衝衝地跑了進來,他對著審案的長官吼道:“黃美,你是和我誠心過不去,是吧?”審判的長官是黃通判,名字叫黃美。


    “翟大人,您這是從何說起啊?”長官看到翟謙進來,假裝驚恐地站了起來。


    “你們知道抓的人是誰嗎?”翟謙大聲地質問道。


    “西門慶的家仆啊!”長官故作不知。


    “呸!他是我小妾的父親!”


    “唉,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黃通判連忙從座位上走下來,並揮手示意廳內所有的衙役離開,“翟大人,您姨太的婚禮我去了,我眼瞎,沒有看到你的嶽丈大人。”


    “韓大人事情忙,他在杭州做生意,沒來得及趕迴來。”翟謙解釋道,“韓大人,開封府打你了沒有?他們要是打了你,我絕不會輕饒他們。”


    “沒有,黃大人對我挺好的。”韓道國老實交代。


    “那好,我們到豐樂樓喝酒去,一家人還等著你呢。”翟謙說道。


    “等一下,翟大人。”黃通判叫住了翟謙。


    “怎麽你也想把我押監?”


    “不是,翟大人您想哪去了。我是說,剛才韓大人畫了押,證據現在已經提交了上去。”


    “這麽快?你都交代了什麽事?”翟謙問韓道國。


    “沒我的事,都是西門慶偷稅漏稅的事。”


    “好,沒你的事就好,我們走!”翟謙假裝拉韓道國走。


    “韓大人,怎麽會沒你的事呢?那個文書畫押時你沒看明白?”


    “那都是西門慶作的惡,和韓大人有什麽關係?”翟謙故意問。


    “西門慶偷稅漏稅,韓大人是實際的操作人;西門慶放跑了苗青,是韓大人老婆王六兒從中牽線搭的橋,uu看書 .uukanshu.m 這是共同犯罪,按法理,是應該和西門慶一同收監的。”


    “翟大人呀,我不識幾個字,也不懂法,你一定要把那頁紙要迴來啊。”韓道國說話時帶著哭腔。


    “韓大人,別擔心!”翟謙安慰韓道國,“黃通判,我不管你通過什麽方式,韓大人和他的家人是一定要和這件事撇幹淨的。”


    “嗯……”黃通判故意為難,“方法倒有,不知韓大人是否願意配合?”


    “怎樣配合?”韓道國問。


    “隻有西門慶死了,案件才能死無對證。這樣,韓大人,你和你的太太所參與的事才能一筆勾銷。”黃通判引導著說。


    “可是,西門慶會武功,我怎麽……”


    “西門慶給皇上的胡僧丹,是由你來采購吧?”黃通判繼續追問。


    “是啊!”


    “那藥多吃了會致命,對吧?”


    “可是,西門慶要是死在了我老婆王六兒的床上,豈不更壞事?”韓道國還是有些擔心。


    “注意劑量,你給西門慶開藥鋪這麽多年,這點事都不懂?”翟謙誘導道。


    “可是……可是……西門慶總歸是蔡太師的義子啊!”韓道國害怕。


    “法不容情,開封府正是念著西門慶與蔡太師的父子之情,才讓他不用受刑的。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他多吃性藥——美死他!”


    黃通判終於說出了全部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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