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驍這般兀自感慨著,片刻後,隨著一名年輕助手的一係列接連通報,那幾名病人的親屬陸續走了出去,看樣子是按來的順序依次去登記了,登記過後便扶著各自的病人離開了這間屋子,不再迴來。


    隨著他們的離去,這靜候室中就隻剩下了淩驍和燕涵兒兩人。


    又過了半晌,終於輪到了淩驍,他十分恭敬地跟著這名年輕助手走到了隔壁村長所在的房間,並見到了村長。


    淩驍剛一進屋,村長便招唿他在自己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二人中間隔著一張木桌,桌子旁邊是一個一人高的書櫃,上麵放著許多書籍和用過的紙張。


    淩驍板正身形,全心敬視著村長。


    村長儀態嚴肅,他把一支毛筆蘸了蘸墨水,並懸停在一張畫著表格的冊子上,做出一副準備寫字的樣子,緊接著,他不苟言笑地向淩驍詢問道:


    “從哪裏來的?”


    村長是一名六十幾歲的精幹老人,雖然他麵容枯槁,身形也不算高大,但說話卻渾厚有力,使人不敢輕待。


    “西蜀國紫霞山。”淩驍儀態同樣規正。


    村正接著問:“來了幾個人?分別叫什麽名字?病人是誰?”


    淩驍依次迴言:“迴村長,我們一行是兩人,我叫淩驍,病人是我的朋友,叫燕涵兒。”


    村長還是麵無表情,他一邊聽一邊寫,中間問了幾句姓名具體的字,之後又問道:


    “得的什麽病?因何而得?”


    淩驍神色黯然了幾分,並用較之剛才略微低沉的聲音繼續迴答:


    “我朋友是在與人爭鬥時不幸身中紅蠍毒。”


    此言一出,村長冷漠的表情難得地出現了一次異動,他皺了皺眉,雙目直直地盯著淩驍。


    淩驍也知道這劇毒非同一般,隻是與村長漠然相對,沒有言語。


    片時後,村長恢複了神情,緩緩道:“罷了,具體的問題就讓大夫問你吧。”


    村長一邊說一邊寫著,寫完後便遞給了淩驍一張紙條。


    淩驍打開一看,見那紙條上寫著一個工整的“竹”字,並且該字用一個正圓形圈住了,看樣子不像手寫,更像是用印章蓋出的。


    隨後,村長解釋道:“這張紙條是憑證,拿著它帶著你的朋友去村子的西北方向找竹伯就可以了,登記費用十文。”


    淩驍大喜,連忙道謝,交了錢後馬上快步離開。


    淩驍迅速迴到靜候室將燕涵兒再次背到了背上,隨後在那名年輕助手的指引下,淩驍背著燕涵兒直奔那竹伯處而去,懸壺村並不大,淩驍大概隻走了不到半刻鍾就走到了。


    竹伯所居之地位於村子邊緣,頗為獨立,周圍並沒有其他民宅。


    隻見在一畝見方的庭院中,有兩幢呈直角排列的房屋,是和懸壺村其他房屋一樣的竹木結構,有一點不同的是,那幢更大的主屋之下有多根木樁支撐,為懸空式結構。


    在大門與屋舍之間的道路兩旁,一邊是一排排放置著許多圓形簸箕的簸箕架,簸箕中似乎是一些曬幹的草藥,而另一邊則是一些大小不一樣的籠子,裏麵關著許多動物。


    庭院的大門敞開著,淩驍緩步走了進去,此時在院子裏有三名藥仆正自忙碌,但很快有人注意到了他們二人。


    一位年齡稍長一些的藥仆暫停了手上的事情,走出向淩驍問道:


    “是來求醫的嗎?”


    淩驍笑著迴道:“是的,我朋友身受重傷,特地來向竹伯求醫。”說完便從懷裏拿出了那張村長交予他的紙條,遞給了這位藥仆。


    那藥仆打開紙條看了看,隨即點了點頭,又掃了一眼在他背上的燕涵兒:


    “今日沒有其他求醫人士,家師正好得空,不過他老人家一大早采藥去了,我來帶二位去病房,二位在那裏稍作等候即可。”


    淩驍麵色略顯失望,但很快端正儀容:“那請問……先生什麽時候可以迴來?”


    藥仆神色從容:“兄台莫要擔心,家師行事規律,午時之前定能趕迴,此時算來,最多隻有兩刻鍾了。”說罷便動身向主屋旁的那幢稍小一些的房舍走去,淩驍欲言又止,但也隻得應了一聲便跟他而去了。


    那房舍正麵有兩扇門,顯然是被分隔成了兩間屋子,藥仆帶著淩驍走進了其中一間,進屋後他們二人協力把燕涵兒輕輕放到了床上,又將窗戶打開,隨後藥仆略帶歉意地說道:


    “小舍條件簡陋,兄台莫要介意”。


    淩驍趕忙搖頭:“師傅哪裏話!我們有求於人,哪裏還敢挑三揀四,況且,這屋子條件也並沒有很差的。”


    藥仆拱手笑道:“那就請二位好生歇息,小生這就去忙了。”


    淩驍亦拱手迴禮:“師傅請便,不知是否願意告知姓名,我也好稱唿。”


    藥仆欣然應道:“在下名曰吳楓,口天吳,楓樹之楓,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淩驍同樣微笑迴應:“不敢,我名為淩驍,淩雲之淩,驍勇之驍。”


    那名叫吳楓的藥仆聞言一怔,隨即露出讚賞之色,重重點頭:


    “淩驍?……好名字!真有氣勢如虹、威武雄壯之意!”


    淩驍慚愧地笑了笑,心中也對這名謙遜隨和的青年藥仆有了幾分親近之感。


    接下來二人又寒暄了幾句後吳楓便出門忙去了,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得了空隙,淩驍又向這間屋子仔細環視了一圈。


    這房間不大,隻有兩張病床兩張椅子,那兩張病床分別在整個房間的兩個對角擺放著,且在病床各自緊挨的牆壁上分別有一扇窗戶可供透氣,而在距房門最遠的一個角落裏立著一個八尺高的立櫃,應當是放置病人隨身物品所用。


    淩驍卸下了身上的包袱,並將包袱放進了那個立櫃中,而後轉身坐到了燕涵兒床邊的椅子上,接著深深地唿了一口氣,神情一下緩和了許多。


    長途跋涉,翻山越嶺,總算是來到了這片被寄予希望的地方。


    淩驍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見觸手處已然濕透,隨即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


    淩驍再次看向躺在身旁仍在昏迷的燕涵兒,見她的氣息雖然微弱,但仍算穩定,此時隻用等待那名叫竹伯的大夫為她開方診治便能靜候佳音了,念及此,淩驍的一直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了下來。


    多日以來,因為燕涵兒的羸弱病體,淩驍沒有一天不擔驚受怕,而如今此時此刻,終於有了一些難得的安心時光。


    隨著心情的平複,他的全身也在漸漸舒緩,不久後竟是有了幾分倦意。


    下一刻,他抬頭望向窗外。


    隻見不遠處有一片竹林不時隨風搖曳,竹濤陣陣,傳來清脆悅耳的沙沙聲,與空中鳥兒的鳴叫一道合成了動聽的聲曲。


    竹林前的一條小溪緩緩流淌著,好似最無聲的過客,一去不迴。


    或許是因為懸壺村四麵環山的地勢導致水氣難以消散,此時雖然已近晌午,屋外的山野間卻依然彌漫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淡淡白霧,為這片風水寶地加上了一層隱約的朦朧之美。


    清風拂來,有淡淡幽香飄入室內,抵消了房間中的一部分藥氣,令人神清氣爽。


    淩驍用心感受著這份自然的饋贈,同時雙眼迷離,欲要就這般進入夢鄉。


    正在這時,房間內忽然響起了“咚咚”敲門聲,淩驍猛地張眼望去,隨後房門被打開,一人的身子探了進來,正是前不久接待淩驍的那位青年藥仆吳楓。


    隻見吳楓滿麵欣喜地朗聲道:“兄台,家師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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