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喚緊緊護住懷中的草藥,待金兵打累了,他的身上已是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夕陽西下,夜幕如約降臨。


    隊伍原地駐紮,天亮拔營。


    楊喚拖著傷痛的身體,踉蹌前行,終於趕上了楊天。


    他從懷中抽出千辛萬苦得來的草藥,對家英微微的笑著。


    家英接過草藥,已是泣不成聲。


    她的淚水不隻有心疼,其中還夾雜著楊天有救了,以及楊喚沒有拋棄她們的喜悅。


    家英把草藥用兩塊薄板石頭夾住,放在楊天嘴唇上方輕輕揉搓擠壓,擠壓出來的草汁一滴一滴落到楊天幹裂的嘴唇上。


    妍兒用小手捧著路邊坑窪裏的積水,往楊天的嘴裏滴,再在衣服上扯下一塊粗布,打濕水後,在楊天的額頭以及手臂上來迴擦拭,幫助降溫。


    初夏的天,夜晚甚涼。


    家英懷裏抱著楊天,身邊依偎著妍兒。


    楊喚躺在地上,傷痛令他難以入睡,整晚都在輾轉反側。


    東方初現魚肚白。


    楊天翻了個身,驚醒了家英,她焦急的摸了摸楊天的頭,沒有昨天那麽燙了,可是還沒有醒。


    經過一夜的休息,楊喚的傷痛好了些,他艱難的坐起來,看了看楊天,摸了摸他的額頭。


    家英看著楊喚的傷,心痛的再度落了淚。


    楊喚看見了,趕緊安慰她:“嫂子,這不礙事,皮外傷,沒傷到筋骨,我皮糙肉厚,幾天就好了。”


    家英擦掉眼淚,重重的點了點頭。


    金兵開始分發食物,一次隻發一頓的口糧,怕漢人有了口糧,攢足力氣,不好控製。


    每人到手一個巴掌大小的炊餅,小孩子半個,這麽一個炊餅就是一天的口糧,人不至於餓死,也不能有了力氣,渾渾噩噩,猶如一具具行屍走肉。


    雜糧製成的炊餅,鬆散且難以下咽,喝水隻能靠天,雨後路邊的坑窪積水,或者路過江河湖泊,喝水也是飽一頓饑一頓。


    路邊野菜被前路大軍采過,後路很難采到,隻有草根樹皮了。


    家英撕下一小塊炊餅,撚成沫,放進楊天的口中,鬆散幹燥的炊餅,卻難以下咽,妍兒用樹葉取一點雨水,也灑進楊天口中,楊天喉結上下動了一下。


    “娘,天兒吃飯了,快看啊!”妍兒搖晃著家英的胳膊。


    家英笑了,用力的點了點頭。


    接著她們重複剛才的動作,把楊天喂得差不多了。又用昨天同樣的方法,給楊天喂了些許草藥。


    伺候完楊天一切後,家英才咬了一口炊餅,給了妍兒一個,剩下的半塊燒餅轉身給了楊喚,楊喚堅決不要,讓她吃掉,家英隻好把它放入懷中保存起來。


    楊喚把自己的炊餅吃掉一半,剩下的半塊放入懷中也保存了起來,把周身的幾根野菜拔出來,送進了嘴裏,齜牙咧嘴的嚼起來。


    他們必須攢著食物,萬一哪天金兵不發,就隻能餓肚子了,大人可以,小孩子卻不行。


    吃罷飯,東方漸漸的泛了紅,大紅的太陽從地平線緩緩升起。經過昨日大雨的洗禮,天空格外的清新。


    金兵的巡邏騎兵又在隊伍當中來迴穿梭,甩著馬鞭,督促隊伍行進。


    大批的漢人,經過一夜的休息,體力暫時得到恢複,在飛舞的馬鞭之下,他們依舊艱難的起身,拖著蹣跚的步伐,背著沉重的行囊,步履維艱。


    路途的艱難是一座煉獄,目的地又將是另一座煉獄。


    腳下的路有盡頭,卻沒有希望,因為等待他們的,將是另一場生不如死的劫難。


    潘世存和師父去“神來酒館”尋霹靂神金槍無功而返後,思來想去,硬拚不行,隻能智取,智取就得靠老爹了。


    這夜,潘世存來到老爹書房,雖是月上中宵,潘佑安還在處理公文。這中書侍郎,潘佑安做的還是盡心盡力的。


    他躡手躡腳的來到潘佑安身後,輕輕給老爹捏起肩膀。


    潘佑安身體一怔,想必定是大兒子潘世存。


    於是率先開口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說吧,什麽事?”


    “沒有事就不能來給老爹捏捏肩膀,捶捶背嗎?”潘世存賤兮兮的迴道。


    “哼,無事獻殷勤!”


    潘世存鬆開捏著肩膀的雙手,來到潘佑安桌前,故作生氣的輕輕拍了一下桌子,“有這麽說自己兒子的嗎?”


    “沒事最好!有事也不幫!”潘佑安不耐煩的說道。


    “別,別,別啊,老爹,有一個小事。”潘世存陪笑道。


    潘佑安頭沒抬,也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爹爹,神來酒館的老板你知道是誰嗎?”


    “汴京最大最多的酒館,我要是不知道還好意思在汴京混,”潘佑安鄙夷的反問道。


    “你知道他什麽身份嗎?淵源劍你聽說過嗎?”


    潘世存一連串的疑問把潘佑安問傻了。


    “淵源劍?蔣遠,你說的是蔣遠!”潘佑安放下手中的筆,驚訝的抬起頭看著潘世存。


    “這蔣遠名號這麽大嗎,連爹你這不在江湖之人都知道!”


    “蔣遠,一把淵源劍,萬花從中過,片葉不沾身。萬人軍中取上將首級,猶如探囊取物,曾是西夏軍的噩夢啊,這我能不知道。”


    “知道就好,蔣曾是他侄子。淵源劍現在他手上,我師父都沒把握打過他,我們去找霹靂神金槍,他不給,隻能智取了!”


    “你小子淨給我出難題,智取,怎麽智取,你告訴我?難不成讓我帶人去抄他的家?你以為這大楚朝廷姓潘嗎?”潘佑安氣的吹胡子瞪眼。


    “那我不管,那就看爹你的本事了,一個堂堂中書侍郎,還整不了一個商人了”潘世存用起了激將法。


    “你先迴屋睡覺,我考慮考慮,快滾!”潘佑安起身將他推出門去。


    出了門的潘世存,向自己屋子走去,還不忘望了一眼潘婷的屋子。


    昏暗的燈光映襯在窗上一個人影,盤成蝴蝶結的頭發插著一支發簪,發簪上的吊墜輕輕擺動著,這個雙手托腮發呆的影子,隨著火光的跳動,仿佛也在跳動,忽大忽小。


    “這麽點小姑娘就思春了?楊天這小子有福氣啊,幸虧讓金兵抓走了,不然還得叫聲妹夫呢!”潘世存自言自語,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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