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無話,兩軍皆安。次日一早,冉軍造飯食過,列陣攻城。與往日大不相同,今日城上一支弩箭都不曾射下。冉軍先鋒順利登城,城上哪裏還有半個簡國士兵,疾開城迎大軍入,城中各處皆探,唯恐簡國耍詐。


    待弄清楚狀況,冉軍分出一支輕騎追擊。有將諫策道:“簡國兵馬,一夜間悄無聲息盡退,行事周密,路上恐有埋伏。” 其主帥如何聽得進去,困城多日,本欲圍點打援,簡國既不中計,豈有失餌之理,誓要全殲這支殘兵。遂出輕騎五千,後有步卒一萬,要追著這支殘兵,一路北進,乃順兵敗如山倒之意,欲直搗黃龍。


    冉軍中路乃是大軍主力,由太子鄧之曦統軍穩進。一東一西兩路兵馬,數日前便已攻入南霄郡地界,往北疾進,意圖包夾南霄城。冉國三路大軍誓取南霄,再與離國兵馬南北夾擊,攻克中霄,共分簡國,則大業必成。鄧之曦執意派兵追擊,隻因中路大軍被三水城阻隔多日,已然遲了些期限。再者,既為將帥,當以軍功服眾,豈有東西兩路兵馬出盡風頭,唯獨中路兵馬撈不到軍功的道理。


    冉軍行動迅速,不到一日,便追上了景維行留下殿後的一隊騎兵,兩軍追追打打,一路北去,簡國哪有像樣的抵抗。不是葉晨不想打,是手頭哪點部隊,實在不敢硬碰,人數處於劣勢還在其次,部隊的戰力實在不好恭維。說來也不奇怪,簡國的精銳,起先都在北線,後來又強分一部增援西線。現如今,南線哪裏還有什麽精銳可言。說到老兵,三水城跟著景維行出來的隊伍中,還有那麽幾百,大都是冉國動手後剛成長起來的。


    冉軍輕騎一直咬著景維行不放,已經追了三日。看樣子,要是景維行跟著葉晨一路逃到南霄,這支兵馬便要一路追到南霄,基本把葉晨原來的計劃打亂了。要不是葉晨進三水城撈人前布置了幾個後手,這支從三水逃出來的部隊,被冉軍追也追死了。


    葉晨無奈,於道旁留書一封,以作緩兵之計。不料對方還真被緩了一道。那信中,葉晨稱對方為“露腚將軍”,說對方隻顧著追擊殘兵,也不看看自己身後的部隊,打得是哪家旗號。待對方搞清楚情況,便耽誤了半日,再追來時,又於道旁醒目處收得葉晨第二封留書。這次更是極盡調侃之能,稱對方為“禿頭將軍”,隻要對方再追百十裏,定把對方的頭上秀發砍成禿瓢。


    或許這支追擊的冉國輕騎也是看破了簡國空虛,更是每日快馬加鞭追擊,再往前百十裏,便是譚夜,此城乃北去南霄的要道。冉國早知簡國空虛,若是有機可乘,拿下此城池,何嚐不是大功一件。


    這支冉國輕騎驅兵大進間,一聲號響,一側樹林中衝出一支兵馬,二話不說,直接掩殺過去。冉軍調轉方向正欲迎戰,又一聲號響,另一側山道旁又轉出一支人馬,兩下夾攻,戰做一團。正拚鬥間,接著又是兩聲號響,每次均有一支簡國兵馬出現,接著便加入戰鬥。經此四下夾攻,冉軍隊伍大亂,騎兵本就是衝陣利器,如今四下皆與簡國兵馬攪在一起,沒了衝擊方向,有組織的衝殺也組織不起來,更兼中伏,紛紛折往南逃。自己反而成了窮寇,一路人仰馬翻丟盔棄甲,損失甚重。


    冉軍的勢如破竹,到此,被葉晨遲滯了一下,簡國的將士們,實在太需要這樣的鼓舞了。


    冉軍的“禿頭將軍”孤軍深入,縱然簡國戰力薄弱,此敗也是早晚必然。葉晨清點兵士,戰果不俗,看來“十巳”之名,注定還是要在天龍史官們的筆下,多寫一些,至於最後能寫幾行,還是幾頁,就看冉國的表現了。


    而現在,葉晨能做的,就是繼續撤退,盡快撤退。讓葉晨感到威脅的,不隻是鄧之曦中路的兵馬,還有東麵的汪一坤,和西麵的龔卓然。南霄已經是一個很大的戰略目標,在拿下南霄之前,冉軍不會冒險北進。這一點,除了各路細作的工作成果匯總,誘敵深入的伏擊戰中,抓來的一些俘虜,也進一步驗證了冉軍的意圖。葉晨離開中霄之前,類似的情報和結論已經反複推敲過,再結合景衝計劃的內容,以南霄為戰役核心區域,來實現戰略目的達成,依舊是最優策略。


    小勝之後,葉晨不敢懈怠,帶著隊伍直往譚夜。進入南霄郡的範圍之後,作戰就不能再那麽漫不經心了。預計冉軍會逐步向幾處重鎮集結,隨著這些重鎮的陷落,南霄會麵臨空前的壓力。


    葉晨很想向身邊的人說一說自己的不得已,卻如何能夠開口。這次戰略,必須先向冉軍示以簡國虛弱,進而實現引誘冉軍圍困南霄的戰略意圖。至此意圖實現之後,葉晨才能對冉軍進行反擊,而且還不能打得太用力,待時機成熟之後,方可與冉軍決戰。而這個時機,景衝也是有過交代的。


    十巳和全軍上下,此時又收到一個令人沮喪的消息,西線備徂陷落。這將意味著,如果東平關陷落,南霄肯定是守不住的。那麽,朝廷定下的大計,無異於一場自殺。葉晨率領人馬在譚夜小做休整,隨即繼續北撤。


    十巳能夠調動的兵馬都還在南霄,做最後的整訓。說白了,這最後的整訓,也就是讓這支部隊具備其本該表現出的作戰力量,這樣的部隊,與葉晨心目中的精銳,還有著遙遠的差距。若是有得選,葉晨也不用這麽憋屈了。


    景維行請命,要留在譚夜與冉軍血戰,十巳將軍毫不猶豫地,就否決了這個請命。為了安撫景維行的情緒,十巳和楚塗又廢了不少唇舌。大道理說來說去,也就那樣,但葉晨心中明白,為了實現大的戰略目標,不論誰留在譚夜,最後都是個死。像景維行這種,屬於朝廷的心頭肉,堅決不能出現招唿不周的失誤。而葉晨率領人馬北撤之時,留下守城的將士們,基本已是永訣。


    除了譚夜,南霄大部分城池都會是這種情況,或許,這就是對兵法中“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最佳詮釋。這一次,葉晨心中也有些沒底,唯有相信景衝的判斷。


    備徂失陷的消息,不僅讓簡國將士很絕望,也讓冉軍更加瘋狂,更加亢奮。冉軍由南向北三路並進,西路挺進得尤其快速。葉晨帶隊剛返迴南霄,冉軍西路的前鋒部隊,也到了南霄外圍。這支前鋒部隊的將官很老練,既不急於進攻,也不把自己藏的太遠,就在南霄外圍兜圈子,葉晨幾次定計要賺這支隊伍,都沒得逞。


    又過三日,冉軍西路的人馬越集越多,南霄簡國兵馬養精蓄銳多時,葉晨在西門外列陣與戰,雙方殺得有來有往,難分勝負。本來有人獻策,南霄兵馬應全力守城,不應陣戰,葉晨卻有著獨特的考量。這支兵馬如果永遠放在城裏,靠冉軍攻城的時候殺傷一點冉軍的部隊,當然是很不錯的戰損比。但是,如果冉軍圍而不攻,這支沒有上陣拚殺過的部隊,那點士氣可以堅持多久。冷兵器作戰,士氣是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若南霄的士氣垮了,南霄城再堅固,又有何用。所以在條件相對有利的情況下,該衝殺的時候,就應該衝殺。葉晨手中的兵馬若是再多一倍,葉晨考慮的就不會單單停留在衝殺層麵,而是吃掉冉軍左路兵馬。結合現實的情況,葉晨所做的決定,已經最大程度的發揮了簡國這支新軍的作用,也始終將朝廷的戰略貫徹,放在了第一位。


    再過三日,冉國東路兵馬陸續到來,葉晨向幾位主要將領交待好戰策,帶了幾名親衛,於夜中悄悄出城。艱難的日子才剛開始,冉軍合圍南霄,至於可以守多久,就看城中將帥的能耐,和士兵的意誌了。景維行這次如願以償,堅守南霄城,城若破,則豐寧、南霄兩郡的官印,盡落入冉軍之手。也就是說,簡國基本可以注銷營業執照了。在如此血腥的對抗中,活下來的才是王者,沒人會在意,你是不是天龍大帝家族嫡係的血脈。


    葉晨離開南霄之後,一路向南,當年錦浩宮燒成廢墟的地方,如今已恢複了許多自然的形態。雖隻匆匆路過,葉晨也依舊佩服趙淩塔選風水的眼神,這一帶山林,即使是冬日,也不失翠鬱。


    葉晨領著兵馬繼續南行幾日,便途徑當年鳶超之地,追憶過往,時如白駒過隙,縱然感概,亦如大江東去,終不可還,如今另事新主,惟歎思緒萬千。


    葉晨手頭兩萬兵馬,經過月餘整訓,各級將官又得葉晨親自指點,不敢說戰力有什麽飛躍,但士氣和精神頭已不是月前可比。若有機會接敵實戰幾次,戰力的成長肯定很讓人期待。


    冉軍三路兵馬北進圍困南霄,這支兩萬人的兵馬,便是龔卓然兵鋒觸及南霄時,簡國與冉軍城外陣戰的那支部隊。此部隊現身後,便在冉軍合圍南霄城之前,分幾次悄悄撤出,而南霄城的守備部隊,實際不足萬人。以葉晨對南霄城池防禦作用的評估,這一萬人馬,在冉軍每日發動攻擊的情況下,可守城池一月,即三十天。加上天氣和襲擾等事件的發生,南霄可以守得更久。或許是因為南霄城上火炮太厲害的緣故,冉軍似乎不太舍得頻繁進行強攻。


    說到火炮,南霄城幾十年素無戰事,城上並無火炮。葉晨投效於景衝門下之後,景衝與葉晨說起過幾次,對於簡國當前火炮做過相對客觀的評估,其使用方式和場景的建議,也主要是葉晨提出的。最先知道景衝有意向用火炮守城的人,不是趙翯,更不是朝堂上的各位大佬,而是葉晨。


    葉晨引軍到達鳶超,算算所帶糧草,轉而西行,先幹一票大的,再與冉軍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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