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霄的夜市,在天龍陸也屬一流,簡國通過那枚獲得的天龍令,究竟得了多少好處,有機會還要多向景老頭那裏打探打探。


    葉晨睡了個自然醒,萬事俱備,也該向胡忠賢複命去了。先擺平了簡國的事,才能安然迴到彖國,那邊還有山高海深的事,急待使團眾人去解決呢。至於列國之爭,看現在中霄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趙擴與景衝師徒一場,繁複的鋤奸之計,或許事變之初,便已心有靈犀。


    出城繞了一圈,買了匹馬,折往東門而入,直奔泰安侯府。景衝指點過的說辭關節,心中又走了兩遍。


    交了兵器和各種物件,葉晨得以拜見。胡忠賢正在府中與幾名武官議事,這些武官哪還有武官的樣子,與葉晨一樣,渾身上下連把水果刀都拿不出來,能帶著兵刃的,都是侯府的各種護衛。胡忠賢看見葉晨一臉的笑意,已知事情有了進展。吩咐眾武官稍待,換了個地方,從葉晨口中確認了天龍令的訊息。


    葉晨的劇本編得一套一套,深入甄國,跋涉艱苦,經曆惡戰等等。胡忠賢對此毫無興趣,雖然幾次打斷,葉晨還是將話頭又繞了迴去。直至擒住狡猾的線人,胡忠賢聽得仔細了些。之後如何費盡心思洞破玄機。又因簡國不明勢力牽涉其中,東西已轉移往季國藏好,使得金蟬脫殼妙計,先引開壞人,若要取迴東西,如何如何不易。


    一番說辭,諸多細節,個把時辰不在話下。“東西暫時是安全的,若侯爺不棄,待我休養兩日,我必取來獻上,望胡侯再給些人手。”


    葉晨說得繪聲繪色,且言之鑿鑿,胡忠賢聽到這裏,心中大部疑慮已然消去。既然主動提出需要侯府的人手,諒無耍詐可能。中堂那一眾武官先讓他們等一等也無妨,胡忠賢特地讓葉晨見了見虞喆。這是葉晨盡心辦事的原動力,“招唿”好了虞喆,葉晨縱有通天之能,亦隻得聽憑驅策。


    昨日景衝已算到此節,葉晨故作詫異。就連胡忠賢的理由,都一如景衝所講。“驛館簡陋,怕怠慢了太子之尊,故請往府中,以便朝夕顧奉。”而對於葉晨,除了“歇息一日”的權利,胡忠賢並沒任何明話。該住驛館的,還住驛館,該辦事的,繼續辦事,哪有什麽薄麵、情分可言。


    與虞喆短暫的噓寒問暖之後,葉晨拜出了侯府。臨走之時,胡忠賢又說了一句:“我簡國得了位太子,葉侯可看得出裏麵吉兇?”


    葉晨故作一頭霧水:“貴國君上的年紀……就有太子了!?此事可喜可賀,大吉,上上大吉!”


    葉晨既然遠出甄國,又是荒僻之地,簡國最近發生的事,理應一無所知,包括北軍鏖戰中霄。如果葉晨知道中霄發生的一些事情,彖國的情報係統,必須重點關照一下;如果葉晨知道中霄發生的許多事情,雖已言明天龍令可取,事必有詐。這是胡忠賢對葉晨的又一次防禦性試探。


    迴到驛館,眾人都好,葉崇恢複得不錯,看來已無大礙。中霄素有山水閣的眼線,其他人,還是離開此地為妙,尤其是虞卿蘭。本想拜請葉崇留下護著虞喆,但葉崇失了左臂的特征太過明顯,不利行事。按照合理的邏輯,使團明日便該請辭,列國慣例,簡國還會挽留挽留,其實隻要此書遞去,使團便可去留自若。眾人都還有未了的事,隻有辦好了這些事,才算保住了虞喆的周全。之後,就可以迴國施展精心準備的彖國崛起大計了。


    智慧的燒烤攤又支了起來,要布置的諸般事項太多,葉崇和魏翔各有緊要差使,趕緊烤上。


    次日,胡忠賢安排給葉晨的人已到,十多個武士和三個龍尉,都是侯府的好手。看來胡某已急不可耐,想要盡快拿到天龍令。葉晨雖然對侯府的安保慣例十分不爽,還是耐著性子折往侯府一行,找胡忠賢要了一紙文書和器物。文書是給樊騫的,為了在季國地麵上行事方便些,換個可在季國的通行令牌,十分有必要。器物,則是簡國的通行令牌。這些動作,葉晨也是得了景衝指點,特意為之,景衝才是假戲真做的高手。


    葉晨帶著侯府的人手,火速離開中霄。這一去,就是將近一月。把季國之北幾乎都繞了一遍,轉眼夏殘秋醒。


    “各位,我們迴去吧,東西已送往中霄了。到了中霄,除了泰安侯的賞賜,我這裏,也有厚禮相謝。”算算日子,再有個十天八天,這大半年的操勞,也算碩果累累。這些侯府的人,跟著葉晨繞了許久,到了季國如遊山玩水一般,加之葉晨謙和大方,相處十分愉快。聽葉晨突然宣布迴去複命,有幾位還有意猶未盡之色。


    天龍令確實已在中霄,並不是葉晨的功勞,而是約好了時日,由景衝交給魏翔,再由魏翔以彖國弟子規從甄國歸來的名義,送往泰安侯府。約好的時日,則由景衝決定,這個時日,象征著趙擴的鋤奸大計已得以周密的運行。


    天龍令其狀粗長,其形有四,乃是:十、方、圓、棱。這是葉晨綜合各方描述,匯集整理後得到的答案。四個都是長長的條狀物,除了截麵,應該沒有什麽差異了。一個十字形,一個方形,一個圓形,還有一個,是三角形。最後這個,數年前為葉崇所得,至今,老怪還沒用過。


    二十多年前簡國得了那枚方形的天龍令,其名“常為”,為簡國換來了如今的強盛。離生門得了一枚“善巧”,十數年間的經營,已成為江湖第一大派。這一次圓形的這枚稱作“萬法”,又會為簡國換來什麽呢?還有老怪那支“天地”,能為天下百姓帶來些什麽呢?


    葉晨所想,已並非隻限於天龍令。西來寺山前石碑有載,天龍陸的文字,尚傳自中土,數百年間,中土文化開花結果。沒有亂世,又哪裏會有天下太平。中土不也是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浩劫與洗禮,才得以延續文明,如今華夏可是一派繁盛氣象。‘對於彖國來說,把懷德看作目標,會不會隻是一個起點?’


    葉晨還沒到中霄,已在沿途城鎮看到了胡忠賢的畫影圖形,罪名是“毒害君王,謀逆篡國”。看來還是讓胡忠賢逃掉了,不過,如此一來,趙擴應該已經坐迴那個夢寐以求的位子。一個由趙擴和景衝把持的政權,與彖國才會有交情可談。


    “侯爺大勢已去,若不嫌棄,大家以後就跟著我吧,良禽擇木而棲。”樹倒猢猻散,葉晨不失時機地,網羅下侯府這些好手。胡忠賢既然倒台了,侯府跟自己出來辦差幾個,現在都成了黑戶,不沾上謀逆的罪名已是萬幸,居然還有人主動展示大腿,不抱豈不是浪費老天爺的關照。“大家往各處打聽打聽,看看還有什麽消息,迴到中霄之前,好做些準備。”


    等葉晨歹人迴到中霄,使團一行已全部返迴彖國,山水閣的眼線是葉晨堅實可靠的情報獲取來源。得知虞喆在此次變亂中安然無恙的消息,葉晨心中大石落下,這一節,葉崇居功至偉。


    飛虎莊已被簡廷抄查,門上貼了封條,門口一片破敗。離生門的營生,顯然已遭到簡國的全力打擊。玥璿樓還是那麽的門庭若市,葉晨有幸與兩位當家,喝得一盞好茶。難得的是,龍鱗親自拍著葉晨的肩膀,喏下了“雙贏”的美好前景。


    最後,就是前往景衝的府第複命,葉晨心中還有許多疑問,要找老頭兒開解。在虞喆得以平安返彖國的事情上,哪怕隻是先口頭表達一下謝意,也同樣是必須的。


    景府就不像胡忠賢的侯府那麽囉嗦了,名號告與門吏,便得引入,不用通稟,亦無“安檢”之煩。此為特例,某人自然不知。葉晨在偏廳稍坐,景衝便來了。比起上次相見,今日滿麵紅光,中霄之亂既平,老頭兒這精神和氣色,有點兒像個過年的娃娃。


    葉晨撿了些緊要的話頭相問,對於這個年輕人,景衝差不多是知無不言。哪知說著說著,雖有些東拉西扯之嫌,但老頭明顯是越說越高興,竟然說到了趙擴的往昔,葉晨索性洗耳恭聽。


    “那年先王年至三屬,乃是人生大關。得太後點提,先王將宮中兒女遣往萬言齋,說是祈福,其實也是想讓兒女們長點見識,曆練曆練。一個月後,最引人注目的,乃擴與翯耳。眾多子女在萬言齋貪多,五花八門無所不慕。唯此二子,駐光華寺,一月之間虔誠修行,不曾離開半步。更難得俱奉佛法,每日一如僧眾五戒十重之行,端正圓滿。離寺之時,住持憐愛,賜修緣法名,擴名‘十重’,翯小五歲,名‘五戒’。”


    葉晨素來喜好打聽,景衝說的這些,平日想問也問不來,幹脆聽著,閣老府中的瓜子和小點也十分地道。續聽而下,“十重”原來是趙擴的法名,至於什麽“皇家血脈,不宜擅號”之說,聽不懂也沒關係。


    說著說著,葉晨聽到天龍令的字眼,嗑瓜子的速度明顯提升,位於天龍山的寶藏,自然又被簡國洗了個罄盡。葉晨心中感歎,這寶藏的入口,居然就在“羅漢坪!”會盟之後列國曾在那裏遊玩過。胡忠賢這點子也算背到家了,眼皮底下的東西,不但自己沒得到,還把家底也搭進去了。


    一頓飯過後,問到胡忠賢。據說有人為其支了個招,請胡親往天龍山鑒寶,鑒寶的過程中當然會一不經意,發現個胡忠賢想要的天命。這一節,簡國可是拿到了實據的。胡忠賢眼看大事將定,似乎鬆懈了一些。就這麽一鬆,前腳離開中霄,景衝便在中霄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閉了中霄進出,胡忠賢被圍在天龍山一頓圍剿,沒想到還是跑了主犯。而中霄城中的黨羽,或死或擒。畢竟在簡國朝堂上,景衝的門生至少排了有一大半,樹大根深,胡忠賢哪裏罩得住。這一役,除了天齊兵棧壓陣,就連葉崇和魏翔都有如虎操作的表現。中霄易主,趙擴大搖大擺的就迴來了,教訓了一下自己的弟弟,追究追究叛黨,光明正大的戴迴了屬於自己的冕冠,兄弟之間,或已再無當年十重五戒之誼。


    說到這裏,葉晨自然也很關切天龍令的事情。就連景衝也感到意外,這次山中所獲之寶,除了金銀財物,居然是琳琅滿目的佛經,葉晨拜訪之時,藏中古籍還統統在萬言齋整理中。葉晨也好奇的思索著,天龍大帝作古之前,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說到寶藏,景衝同樣意外的就是,此次“萬法”藏中,亦有一張皮書,書得乃是六六歌,與 “常為”藏中一致。數十年前,景衝便從“常為”藏中得了一張六六歌,潛心研究數年,一無頭緒。此次萬法藏中竟然也有此物。


    葉晨還在思量天龍令,話頭又被景衝扯到數年前,生了場病後的際遇。景衝大病初愈後,有了清靜的機會,便尋機將心中向往的名山大川遊曆了一番。在聶國之西,恰遇一位少年,武功卓絕,行事機敏,雖然年紀差了幾輩,卻與景衝十分投緣,自此便陪在景衝左右,多得景衝指點,少年亦時常護得景衝周全。這個少年的出現,景衝居然悟出了一些歌中玄機。葉晨雖然聽得頭大,還是耐心的坐著。此歌六句,開頭六字,說的是三個人。中間的一位,正是終日不離景衝左右的那名劍客“沐世”。


    葉晨心中默背:‘十月九九得一,重臨雙弓半絲,世有離奇含充,木山金鬼缺二,日晶太陰絕人,辰巳未未真龍。’


    前兩句開頭的字,是“十重”,如此說來,不是趙擴,又是何人。中間兩句的句首之字,乃是“世木”,一句‘木山金鬼缺二’,如不看裏麵數字的真假,句中少了水火,火字去掉兩點,便是人字。或是歌之玄妙,沐字無水,還是木字。此人八成就是沐世。後麵兩句,“日辰”相合,乃是葉晨名字中的“晨”字。葉晨茶盞險些脫手,且不論老頭這玄機解得錯對,六六歌中的玄妙,打著燈籠也沒地方問啊。


    如此說來,命運一定安排了什麽,自己,趙擴,還有那個叫沐世的家夥,或許注定要弄些什麽別人搞不出的名堂來。自己與那兩位的性格,明顯向性不符。與這樣的人合作?又或者展開一段劃破生死的相愛相殺……葉晨隻覺細思極恐,不如速迴彖國,閉起門來研發黑科技,或者陪伴嬌妻,山水林泉,才是葉晨始終向往的自在。


    從景衝的話中,葉晨明顯聽出些正常聊天之外的內容,若是有人籠絡你,首先是你得有籠絡的價值。“或許簡國的天命,數百年前已被先人算定,但在下的閑雲野鶴之命,就不勞閣老費心了。”葉晨一再拒絕著景衝的厚意,巴不得趕緊跑到大街上,給景衝找一個叫“日辰”或者“辰日”的家夥出來,協助老頭一驗天命。


    景衝的府第,葉晨一拜就是三日,景衝對葉晨的賞識與認可,溢於言表。


    之後,葉晨被安排了一次覲見,趙擴在一處偏殿召見作為彖國使者的葉晨。‘你身上也流淌著大爺我的血,卻讓救命恩人下跪,不怕折死你!’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就算獻上膝蓋之時,葉晨也極力為彖國爭取著一切能得到的利益。或許是為了表達對葉晨和彖國的感謝,趙擴並沒有斤斤計較,從簡國與彖國睦鄰友好的戰略利益角度出發,簡國灑脫些,對於保持和維護自己的大國姿態,是很自然且值得去付出一些的。


    一路揉著膝蓋出了皇城,葉晨心中還在念叨:‘姓胡的那個就是個傻子,這樣都能讓你翻盤。看你尖嘴猴腮的樣,坐在那個位子上居然還能穩如狗,老天爺大概打盹去了吧。’看著喧囂的街市,時常把自己放在統治階級的葉晨,仿佛還真能體會到幾分治下安居樂業的愜意。


    ‘罷了罷了,中霄再繁華,終不如彖國自在,我還是帶著那幾個黑戶,迴家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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