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到天龍陸四年多,混出今天這些成績,除了現代知識理念的幫忙,三商突出而形成的思維習慣也起到了關鍵作用。


    自己的想法是肯定要表達和執行的,看堂上一個個都本著無過是功的主導思想,進而將行為大義化,抱樸守拙。那麽,一來就放出“以動為上”的主張,不但很能刺激在座之人的神經,更加會招來不必要的攻擊。


    “穆大人言之有理,在下於軍政大事所涉甚少,不如聽聽其他幾位大人的意見。”虞昊和葉晨是有默契的,或許已經確定了葉晨的主張,並意識到這個主張的敏感性。隻要葉晨不是主動要發表意見,那麽保留的意見越往後,就越能起作用。換言之,若虞昊決心要以靜為上,今天還用開個鳥會。


    太子轉道:“不知廖大人有何見解?”


    廖鍛擼須,“彖國現有兵馬所配軍器充裕,這方麵馬大人是知道的。”


    馬元齋趕緊冒泡,“誠如廖大人所言。”


    虞昊點了點頭。廖鍛又到:“隻是沒什麽特別的兵器可用,如陛下執意用兵,老夫隻擔心列國在裝備方麵優勢比彖國明顯,咱們的將士可能會吃虧。”


    穆可為正要插話,廖鍛歎了口氣:“火炮已造出幾門,但比起季國所用,咱們的差遠了。若葉少傅能多花些時間和精力指點匠人,成就此神器,我彖國又何懼列國勢眾。”


    葉晨咳嗽一聲,工部的人多次上門求教,確實都被搪塞了,但自己哪有這個空閑,思量了一番,話分兩頭:“請廖老恕罪,在下確實分不開身,不如請君上準我幾日缺朝,明天一早,咱們就著手此事。”


    既已得應承,廖鍛心中高興,但怕明日葉晨又耍賴,立即到:“時不我待,明日何其多,不如咱們現在就往工部一行。”這事也就廖鍛一廂情願,議政都還沒個結果,虞昊如何會答應,太子插了一句:“少傅既然答應,也不爭這半天時光,閭丘大人覺得如何。”


    不就是發言嘛,閭丘言轉迴老臉:“國庫空虛,一戰尚可,一戰。”


    葉晨心中嘀咕,‘這位取錯名字的大人,管財務管出偌大派頭,君上叫開崛起大會,您就這麽十個字,比六六歌還精辟。我這一戰應該打三天,還是打三年合適啊。’


    撇開穆可為主靜不說,閭丘言這幾句話,虞昊開始為難。一戰,還強調了隻此一戰,這一戰還能把某個鄰居打得爬不起來不成。沒有哪個既定目標會具有如此拉風的戰略意義。此戰就算全勝,那麽戰後呢,保護既得利益的力量總還要有。就這幾句話,分明就如同在說,“沒錢,打不了,打了要亡國的。”但如今簡國生亂,又成功的牽扯了冉、季兩國政軍態勢,這麽難得的機會,隻能眼睜睜坐失良機,實在心有不甘。


    馬元齋有些坐不住,但又沒什麽好的意見,隻是不停把茶端起猛喝,全然不怕燙嘴一般。


    葉晨剛才話還沒說完,於是接到:“打仗時如有神器鎮軍,自然是好的,但再好再先進的兵器,都要人去操作,在下覺得,不應過分依賴於所謂神器。”此言一出,廖鍛覺得葉晨又在故意推搪火炮之事,臉色唰一下就青了。


    葉晨在現代讀的兵書雖然不多,但身為軍迷,古今中外的經典戰例看過的卻不少,沒有火炮,難道就創新不出其他新鮮玩意兒?“戰之道,一曰義,二得謀,三有後勤,四要雄兵良將。剛才聽各位大人說了,第三樣隻夠一戰,我覺可以做點文章,不知陛下要打哪裏?”葉晨說得輕鬆,連虞昊都莫名的自信了幾分,一臉激動的轉過去看著地圖。


    磨嘰了這麽半天,虞昊終於切入正題,“北鐵郡,八縣八城。”


    葉晨“嗯?”了一聲,哪知道什麽北銅北鐵,太子趕緊解釋:“北鐵郡是我國的稱唿,此地被季國奪去改稱南豐郡,至今已有近三十年。”葉晨起身去看地圖,馬元齋跟上,已在地圖上比劃,“這裏,到這裏,這一片。”


    閭丘言突然到:“此地多山,本為彖、季之屏障,二十多年前,我國天災,季國趁火打劫奪了去,此郡每年所得賦稅較其他郡少些,除了銅礦富足,還有一片不小的精鋼礦脈。”


    廖鍛站起了身,看著這片區域,眼神有幾分激動、但更多的是悲憤與無奈。季國的軍器優於彖國,與此郡產的精鋼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身為工部要員,何嚐不想盡力鍛造堅矛利刃,何嚐不想把彖國兒郎武裝到牙齒。就算不與列國爭霸,但護得家園平安,乃是天下所有仁人義士的夙願。


    葉晨的順著馬元齋指的看了一圈,眼神卻往其他地方去了。“這裏怎麽樣?”


    眾人看著葉晨指的方向,穆可為“嗬嗬”,已笑出聲來。虞昊正色看著葉晨,希望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找不到半點好高騖遠、紙上談兵的蛛絲馬跡。


    廖鍛跌跌撞撞的走到地圖前,顫抖的問道:“這怎麽可能?”


    葉晨指的地方正好是季國的都城“懷德”。所有在座之人,和虞昊一樣,是多麽的希望,眼前這個少年並沒有弄錯。


    天龍陸的地圖,葉晨從恆國出逃時就見過,隻是沒有今日這張詳細和巨大。在座之人都不知道,因為王為遠還逍遙世上,葉晨怎會到了懷德就止步。這位少年從沒有開過國際玩笑,更不會把自己當國際玩笑來開。


    虞昊發覺自己心跳加速,仿佛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一樣,平了平氣息:“將軍知道所指的地方?”


    葉晨肯定的點點頭:“季國都城。我聽蘭兒說過,他們騎在彖國頭上作威作福幾十年了,一年比一年兇,彖國每年都要向他們納貢許多銀子吧。”事實就是這樣,不但銀子,還有諸如桑、麻、鹽等各種物資,曾經有一段時間還要強征苦力去為季國采礦,如不順從就刀兵相向,硬搶豪奪。說成得寸進尺、貪婪無度也毫不為過。


    眾人看著葉晨這勁頭,深埋在心中的一腔怒火,徐徐澎湃了起來。穆可為也跑到地圖前:“先不計勝算幾何,你可知道失敗的後果?!”


    葉晨反問:“你可知道成功的意義?!”從葉晨的眼中,眾人看到了滿滿的自信。穆可為也毫無來由的突然想跟著這個年輕人博一把,正色問到:“將軍有幾成把握?”虞昊也投來了相同的目光。


    “各位大人安坐,等我說完,大家推敲推敲。這隻是一個長遠的未來計劃,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今天各位大人一起,還是議議北鐵郡的攻略吧,在實施前,彖國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如果計劃能成功,那麽彖國付出些代價,我想是值得的。”葉晨這麽表達的意思,無非是說,奪取季國的一些領土,並不能稱為彖國的終極目標。


    “婷兒,去府上把我的包拿來,裏麵有些東西廖大人會喜歡的。就是包著許多本書的那個。”虞婷拜辭之後匆匆去了,堂上靜下來,眾位大人都開始猛喝茶。現在由太子充當高級雜役,看起來比虞婷忙多了。


    “先說大義,此次簡國生變,冉、季趁機取利,我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教訓下季國。隻此一項,便占足了興師的大義,可謂出師有名。得罪人的話,我一人說了吧,請君上恕罪。”


    虞昊笑而不語,算是又默許了,葉晨接著道:“君上本想奪迴北鐵郡,以彖國目前的實力和時機,應該可行,但未傷季國根本。不出一年,最快或許幾個月!季國就會卷土重來,穆大人擔心的後果,就迴全部上演。屆時彖國會麵對多少困難,實在不敢多想。那麽,以懷德為根本的戰略目標必須先定下,這樣一來,完成北鐵郡的戰術目標才有意義。”這是葉晨第二次在謙敬殿提到戰略和戰術,虞昊心中是滿滿的讚許。


    這次馬元齋要發表意見了,莫說糧餉跟不上,就是有用不完的錢,彖國的兵馬也不是季國的對手。就算成功攻入了季國,冉國難道不會從西麵橫插一杠?製定一個以懷德為中心的戰略目標可以,但是能夠實現嗎?


    天龍陸近幾百年來,被滅國的事件是確實存在的,而時至今日,雖列國有強弱之分,但力量格局基本是穩定的,突然有人要打破這種格局,一時間,觀念上根本無法適應。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這種格局居然由實力很差的彖國來打破,美好歸美好,但不是癡人說夢,那又是什麽?


    葉晨伸手在身前壓了壓,示意眾人不要打斷。“我們麵臨的問題,主要是財力和兵力,而敵人也有同樣的煩惱。冉、季兩國的力量攻克霞城應該是可以的,但一場這樣規模的戰鬥,會持續多長時間?久攻不下又會怎麽樣?否則,他們合起來吞掉彖國不是更劃算嗎?所以,這才是他們目前無法解決的問題。而現在,他們派兵去了簡國,攻擊我國的可能性已經降到一個極低的概率。我們主力向北,要精銳。剩下的力量集中防禦西麵,我國的兵馬,就算十五萬吧,不用全部調動,我和馬大人隻要四萬人馬北進,先到最近的‘平朔’,再至北鐵郡西麵的‘合薩’,先借糧。”說著已在地圖上比劃。


    就算季國隻會防守,以彖國現在的條件,攻克懷德是完全不可能的,葉晨從一開始便直指懷德,是因為懷德遲早一定要被攻克,雖然攻克的時間和其他內容不屬於今天的議程。另外,做為一個國家的指揮中樞,隻有其受到足夠的威脅時,這個中樞的工作效率才會提高到其極限。盛極必衰,這個中樞在極限運轉之後,必然有一個從戰時狀態鬆弛迴退至非戰時狀態的過程。葉晨現在所謀劃的的兩件事情都很清晰,一、必須刺激懷德,讓其產生受到威脅的反應;二、利用一切資源,延長季國從戰時向非戰時狀態鬆弛迴退的過程。這兩個目的達成,也就消耗和拖累了季國的經濟,把這些軍事方麵的動作看成對經濟的打擊其實更加合理。如此,才能真正從態勢上扭轉彖季的攻守態勢,彖國也就能牢牢握住兩國鬥爭的主動性。


    這次,穆可為何廖鍛居然沒打斷葉晨,反而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有幾分在情在理、和一點點的絲絲入扣。不知何時,虞昊的椅子已挪到左首,並且轉過來正對著葉晨,大概是因為要集中精力聽葉晨的分析,還要扭著脖子太不舒服的緣故。葉晨這一比劃,半大個時辰轉瞬即逝。


    “不知君上可否將上次的兩封國書,給各位大人一觀,以安眾人之心。”葉晨平定山水閣之亂,中箭受傷。後來虞昊探望,確實有這兩件東西,現在就在放在虞昊的案頭。


    複興彖國的事情上,莫說看個什麽國書,就是要看虞昊裸泳都行。虞昊頭還沒點完,太子趕緊放下茶壺,將東西取出,轉給穆可為,廖鍛和閭丘言也湊過去看。若無此書,葉晨還不敢明目張膽的出兵,現在卻可以毫無顧忌的帶兵入季。綜合各方麵的條件,彖國做夢都不可能再有這種機遇。


    季國發來的國書,也就短短幾句話,無非是說簡國邀請季國會盟,而季國未忘照顧老朋友彖國,是以請彖國一起參加會盟,至少應發兵兩萬,而且要精銳、要威武,以壯會盟氣勢之類。


    而那份簡國給季國的國書。問題就比較多了,內容大致為。“簡國曜宗趙炎,正月頑疾突發,不幸殯天,舉國上下痛心疾首。然,簡乃天龍之領,變則天下亂,唯恐不肖之徒禍亂中流,以致蒼生塗炭。季春之月廿二,大吉,邀冉、季舉大義之師,會於中霄天龍山盟誓。更內安民心,外懾宿敵。亦祈睦鄰朝邦,政清人和,遂願永結盟好。普天銘感德仁,大事定後,亦裂土而酬,冉、季雪中送炭之義,則必將澤被蒼生,揚於千古。”


    也就是說,簡國此次變亂,根本沒有給彖國發什麽國書,會盟之事更是無從談起。


    穆可為看出些端倪,馬元齋和廖鍛還要問此文的出處,葉晨已解釋開來。簡國朝廷的情況其實和彖國差不多,不同之處在於,彖國有一個葉晨,否則這一次山水閣之亂,就沒這麽便宜了。趙炎和虞昊可以說差不多同時被人下毒,整個事件的幕後,正是大名鼎鼎的離生門。同時造成兩國的內亂,欲借機起事。


    離生門不但是江湖第一大派,更是一張離國的政治王牌。但這張牌,現在可能已不是離國朝廷可以自如駕馭的工具了。葉晨曾大膽的把許多看似毫無原由的事件,與離生門聯係在一起,居然是可以說得通的。在沒有得到真相之前,不如就按這個邏輯采取對策。有條件問鼎天龍陸的各大勢力,無非就是簡國、離國、冉國,和樹大根深但神秘莫測的離生門。


    葉晨假設的源頭,是離生門要自立門戶,一個朝廷的門戶。那麽這就是一個謀劃和執行了很久的大局,裏麵無數的細節外人難得一窺,但方向和某些階段節點是無法掩飾的。比如財力和人員的擴充,對各國勢力的滲透,情報深度的探求等等。與馬元齋“有根”的象棋理論其實沒什麽不同。


    葉晨首先說的是虞昊此次躺槍被下毒的原因,離生門建立政權要以離國為根,顯然是不太容易的。列國朝廷,最了解離生門的就是離國朝廷自己。一個奴仆,要奪自家主人的家產,已是不易。而成功奪取後不被強悍的鄰居們教訓就更是無從談起。離國緊挨著簡國,同樣位於天龍陸的中心位置,有五位強弱不一的鄰居。所以把“根”放在離國,無異於懷璧之罪。“根”如果放到彖國就不一樣了,彖國羸弱,又暗中經營有些時日,取之相對容易,且得而能全,乃是眾多戰略中最有效的選擇。再者,彖國地處天龍陸東南一角,亦應了“金角銀邊草肚皮”的圍棋至理。


    葉晨接著將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這次推測的,是離生門更廣一個層麵的計劃。為了穩妥起見,簡國也是離生門不錯的選擇。但事情卻不太順利,除掉了趙炎後,離生門在簡廷的力量,似乎並未達到預期,所以才有了會盟之事。否則,天龍陸第一強國,又怎會在國書中出現“裂土而酬”的字句。簡國目前的政治情況,必然是處於一個岌岌可危的點,而簡國內的各方勢力都在盡其所能的,期望維持住一個最低限度的平衡。


    家和萬事興,比起彖國,簡國就不那麽幸運了。自古會盟實為取利,而虞昊這裏得到的簡國邀冉、季會盟的國書,卻完全沒有取利的風格,看起來更像是在求援。簡國這個新的朝廷,所行之事無疑屬飲鴆止渴。已經上演的事情,正是葉晨先前分析的,離生門不在離國立根之事,是擔心被曆來就不和諧的鄰居修理,而鄰居們的想法比這個新主人多得多。換位思考是葉晨的強項,簡國的謀逆勢力,先是引狼入室,奪占帝位,再過河拆橋。立足後便要清算離生門,會盟的根本目的就在於,請相好的鄰居來,去對付不受歡迎的鄰居,比如離國和容國,甚至有可能就是防範離生門。


    天龍陸最強大的國家放下身段,發起此次會盟,表麵上是增進感情,宣揚和平,其實是篡國名不正、言不順,找幫手禦敵,順便壯大逆黨的聲勢,以增加這個新政權的合法性。同時,這兩位還算強壯的鄰居一旦參加會盟,首先就少掉了兩個敵人。剩下的離國、容國,還有東北麵幾無存在感的甄國,若真敢刀兵相加,向簡國動起手來,在天秤上期待勝利的各方,都是持有砝碼的。隻要無人妄動,那麽勢力間所謂的平衡,就算暫時維持下來了。隨著時光的推移,簡國,依舊是天龍陸不可取代的老大哥。


    各大勢力都有一副劈啪響的算盤,離生門要借雞生蛋,簡國有人要奪權篡位,冉國和季國要亂中取利,這些勢力都或多或少的算計到彖國的頭上來。


    ‘你們有權算計我的根,但是,你們算到葉小怪我的存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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