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國一路向南,葉晨並沒發現簡國有兵馬集結的情況,甚至連跡象也沒有,更沒見到包括天齊兵棧在內的各色勢力有所動作,現在還是正月,冉國這些兵馬調動顯然不太正常。


    如果說近陽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那麽,天齊兵棧就是一大塊堅硬的石頭。冉國連近陽都搞不定,哪裏來的底氣,要對冉國動手。如果冉、簡交戰,兩國都將陷入戰爭泥潭,雙方都隻有死拚國力一途才有分曉。冉國的力量確實不是彖國可以比的,但冉國和彖國加起來,也比不了簡國。鄧睿可能會錯誤的估計葉晨,但絕不會錯誤的估計簡國和自己的實力。這些集結的部隊攻擊近陽沒問題,放著近陽不去,隻能說明,進攻簡國會獲得比近陽更多的利益,天龍陸好像出了什麽問題。


    此時已到了冉國地界,眾人心情放鬆了許多,葉晨從來都閑不住,這一日趕路,還未到中午,又趕上一支離生門的人馬,管他冉門簡門,這次沒那麽便宜了。


    這些天來,葉晨醞釀了針對離生門的打擊計劃,準備迴到近陽後,就向弟子規傳達,然後盡快開始執行,勢必要將離生門積累的“債”,一點一點摳迴來。葉晨這一行人中,其他人和弟子規都沒有直接關係,但和離生門卻都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怨。這首次戰例,幹脆就由自己譜寫。


    說是人馬,但對方隻有為首一人騎了匹馬,其他人都是步行,幹掉這些家夥,並不會太費事。葉晨一個眼神,眾人會意,趙瑞更是迫不及待,沿途為了不暴露行蹤,已隱忍多日,今天終於可以還點兒顏色。葉晨這邊差不多要趕過對方領頭的,一聲唿哨便主動出擊,離生門的人紛紛中招,錦浩宮滿腔怒火在趙瑞和趙怡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十來個人瞬間傷了大半,剩下幾人連抵抗都免了,除了葉晨經手的那位和乞降的幾個,命不夠硬的,當場喪命。


    沒想到真動起手來,趙怡的武功竟比趙瑞高出不少,但奇怪的是,毫發無傷的美女,放倒了眼前的敵人,自己又暈過去了。


    葉晨那日跪在錦浩宮,差點被趙怡殺了,當時趙怡也是這樣突然就暈了過去,現場曾聽過那個藥名。


    既然投降,可饒性命,但要“盤剝”一番。葉崇自告奮勇對跪著的幾人道:“我要骨骼草。”幾人麵麵相覷,隻是搖頭。葉晨在一人頭上扇了一巴掌“說話!沒有就都去死。”眾人連連告饒,看樣子或許真的沒有。葉崇一笑,“是苦額草,他們不會有的。”


    葉晨追問下去,趙淩塔滄桑的臉上掠過幾分無奈。苦額草不少見,但隻有在特殊的環境下生長的,才有藥效。苦額草生長的水土必須常年保持濕潤,此草更不能被下午的太陽曬過,隻需曬了一次,那便失了藥效。還有不愛曬太陽的草?葉晨想破了頭,除錦浩宮的瀑布,這荒山野嶺,怕是難尋。


    趙怡一直服用的,其實是苦額草加工出的粉狀藥物。有藥效的苦額草苦澀異常,與酒勁上頭有得一拚,服之立有氣血衝擊頭腦之感,故而得名“苦額”。錦浩宮所取之草均為未經烈陽的佳藥,烘煉研磨後其粉淡淡有幾分微藍,其味入口彌而不散,住而迴甘,可驅疾理氣,亦有駐顏明目之用;沒效的也有一股淡淡的藥味,卻不治什麽病。錦浩宮銀瀑下水霧飛騰,不但水土濕潤,一側岩邊此物長得繁茂,現在卻如何能尋得到。


    繳械“淨身”之後,葉晨果斷放過了這些麗離生門的“叫花子”。


    在葉晨眼中,這幾個家夥窮得已經可以用“可憐”來形容了,身上並無什麽特別的行頭,盤纏幾乎沒有,身上除了一把離生門範用的刀,也就剩點幹糧。據交代,這幾個家夥正是因為窮得慌,隻能沒事出來外麵繞繞,搞點“野食”。加入離生門,更是不得已而為之。這下倒好,偷雞不成蝕把米,連吃飯的家夥都被更狠的人沒收了,命雖然還在,要是就這樣迴去的話,估計還得在門中受些責罰。


    這幾個家夥一陣坦白過後,葉晨心頭反而有些迷惑。這些人本來就是生活窘困,沒了出路,才不得已加個幫派混口飯吃。離生門名聲不好大家都知道,好的門派不但進不去,還得倒貼師門,所以根本不在考慮範圍。


    對於本就為生計所迫的人來說,生活看起來好像是選擇題,但可供選擇的選項,除了離生門,就隻剩下餓死。因為,要想自食其力過點對得起良心的小日子,還得過得了官府那一關。有的國家和地方,官府有底限,人民雖然勞苦,總還生活得下去。要是國家君上無道,加之地方縣官刻計,離生門的壯大,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說到底,離生門的存在和龐大,是有其客觀原因和意義的。葉晨想起謙敬殿中自己曾給虞昊打過的比喻,隻覺諷刺。這混沌的亂世,人要怎麽活下去呢。剛才還興致滿滿的報複計劃,頓時化作了無助和哀傷。


    今日蹉跎太多,該趕的路還得繼續趕。經過剛才殺戮,葉晨心中不安,隻得以好奇趙怡的病,來掩飾一二。不問還好,這一開口,又是一段迷離。趙淩塔身為一代宗師,說出此事,自己是哭笑不得。


    趙怡自幼便勤於武功,身體一直很好。不知為何,半年前突然生了場病,痊愈後竟不能自如施展內力,如強行催動內力或遇大喜大悲就會暈去。趙淩塔不但武功好,也通藥理,苦心鑽研卻不能治好,隻發現苦額草可以緩解這怪病。每次趙怡暈去,隻需喂服一點兒就能立即醒轉,而醒來後一段時間又似完全沒事一般。此藥錦浩宮煉製的庫存不少,但如今遭難逃到這裏,隨身的藥早已罄盡,剛才激戰怕是毛病又犯了。趙怡被喂了些清心去火的涼藥,過了半個時辰才醒轉。醒來後一臉歉意,話沒多說,依舊喜怒不形於色,隻催眾人趕路。葉晨在後望之楚楚可憐,要是有機會結識花家那位神醫,定要為你治好此病。


    東行了五日,到了東嶺口,此地通往三個方向,往東的一條,就是去近陽的路。過了路口一二裏地,葉晨和葉崇相視一笑,最好是離生門正規軍找死來了。左邊山上分明埋伏了人,躲得還算專業,但怎瞞得過這兩人。先下手為強!葉崇當先躍出,葉晨也不遑多讓,兩把短刀一金一銀,今日舞將開來,定要殺個片甲不留!


    對方也不是菜鳥,見躍來之人輕功不弱,三人一組招唿上來。葉崇蕩開來刃,一招“結草銜環”使開,眼前這人的小腿就要不保。“當”一聲響,葉晨一招“甘拜下風”後發先至,歸無牢牢插入土中,硬生生攔住葉崇刀勢。再看葉晨,一臉嬉笑,“嗬嗬,自己人。”


    來人正是弟子規雷光營一部,帶隊的是虞博研,看來與人動過手,臉上青腫著一塊。在此處能見到葉晨,弟子規個個歡喜,迷彩的臉上也能看得出笑顏,寸頭都紮著汗帶,特顯精神。但歡喜歸歡喜,埋伏的人卻都還在戰鬥崗位,弩箭依舊對著路上的人。


    葉晨摟住虞博研,“解除戰鬥狀態。”


    虞博研一個手勢,山道旁頓時熱鬧了起來,葉晨被圍了個踏實。“和我說說怎麽迴事?”虞博研也想說,但任務更重要,一隻鴿子撲騰著東去,才折返向葉晨見禮。


    原來王偉從鳶超脫身後,以最快的速度趕迴了近陽,魏翔直接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與虞卿蘭商量後,弟子規兵分兩路,傾巢而出。近陽的守備部隊也做了調動,一支陳兵簡、彖交界,一支就在東嶺口往東十裏。王偉和魏林帶大隊直撲鳶超,任務不是要去和離生門拚命,是為了馳援葉晨。隻要能見到“頭兒”,無論有多少追兵,都要平安的把“頭兒”接迴近陽。現在近陽空虛,虞博研扼守此路,是為了防止冉國偷襲,埋伏個前哨而已。當然,葉晨繞路迴近陽的可能性也被魏翔算到了,於是這裏伏下二十幾人。剛才放飛的鴿子,自然是飛迴近陽報信去了。


    葉崇打量了一下,這二十幾人衣服,果然和錦浩宮初見葉晨時,是一樣古怪的款式。這些人偽裝得很地道,裝備更是琳琅滿目。葉崇和趙淩塔一眾,看得眼睛一亮,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當得起一聲喝彩,“虎狼之師!”


    葉晨趁機大秀一場,整頓著人馬要走,虞博研抓出個俘虜,“頭兒,離生門的。武功不錯,上了四個人才抓住的。”這身造型應該是個行者,‘離生門的行者幾時這麽厲害了?’葉晨扯下俘虜麵上的布,“邱長老?”


    這個俘虜不是別人,正是在冉國被葉晨探了接頭暗號的邱尋懋,冉門青雷堂的二座長老。當日葉晨探了離生門的內情,礙於那個咳嗽的掌櫃,沒向邱尋懋下手,後來不辭而別,既然是二座之尊,應該有些“油水”,葉晨確實善於利用資源。


    抽出了邱尋懋口中的布,對方擠出一絲笑臉,“羅根兄弟,自己人,有話好說。”


    葉晨也迴了個笑臉,“邱長老今日是何公幹?”


    邱尋懋歎了口氣:“別提了,老哥已不是什麽長老,被小人害了,現在隻能做些行者的差使。”一個二座長老降格為行者,葉晨毫不在意,但有心要探探離生門的消息。‘總會有些內容可以利用一下的吧。’


    葉晨親切的解去了邱尋懋身上繩索,示意眾人先行,隻留下葉崇和自己,準備做筆買賣。“邱長老,我叫葉晨,不叫羅根,這位是我師傅,葉崇。”


    邱尋懋初見葉崇時就覺得此人不會是普通的江湖過客,聞言大驚,趕緊江湖式的寒暄一番,接著不置可否的問到:“你真是葉晨?”


    邱尋懋從長老被貶為行者,其實就是葉晨幹的好事。永安道夜襲冉軍糧庫,又嫁禍離生門。能引得離生門上當,除了一張銀票,邱尋懋的名號自然發揮了不少作用。事情已過了許久,葉晨沒打算賴賬,拉邱尋懋往路邊一坐,將永安道的借名用計的事說了一截。葉晨已吃定此人,有葉崇掠陣,若這廝不肯就範,比解繩子更有效的方式,就是快刀。


    原來坑自己的小人就是葉晨,邱尋懋雖然氣憤,卻不敢發作,脹紅了臉低頭不語。如此說來,已經可以斷定,葉晨和那支穿著怪異的人,是自家的對頭。一個看起來笑得人畜無害的對頭,邱尋懋忐忑不已。又不殺,又不放……他要幹什麽?


    讓邱尋懋棄暗投明何難,葉晨恩威並施,勢必馬到功成。先是誘之以利,這位彖國駙馬給的好處,曆來都是豐厚且完善的,邱尋懋已然有些動搖,雖然背棄宗門是恐怖的,但無形的恐怖更讓人倍感壓力。葉崇正在旁邊遛馬,若不識時務,邱尋懋這三個字,很可能從此便永遠的從世上消失。


    接著宣以大義,有台階可下,邱尋懋感知好了許多。難得人家看得起,跟著這麽一個頗有能耐的正道之人,還有機會被重用,比起留在已黑了自己名號的離生門,葉大人那句“良禽擇木而棲”令人倍感親切。


    最後是恫嚇,不但要讓邱尋懋跟著自己幹,而且要讓他好好幹。葉晨適當的透露了一點點反製措施,“謠言止於智者,但本智者更善於無中生有”。邱尋懋已是冉門待罪之身,任何負麵消息的出現,這種“有前科”的人都很難置身事外,尤其在離生門這潭渾水當中,誰又敢說自己屁屁裏沒翔。何況葉晨無中生有的威力,邱尋懋已莫名其妙的領略過。


    葉晨的心理學學的不好,但做說客的天賦卻不能忽視,“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擴大近陽對離生門的了解,邱長老居功至偉,除了可以把近陽當成自己的家,葉某他日定有厚報。” 短短一席話,在這個奇怪年輕人麵前,邱尋懋找到了一些特別的感受,這看似風雨交加的前路上,卻明顯透出融融的暖意,完全讓人無法拒絕。


    葉晨刻意迴避“情報”兩字,是不想給這個天上掉下來的臥底,有太多的壓力。邱尋懋其實根本沒有選擇,若想好好活下去,不得不降。葉晨恭恭敬敬又送了貳百兩見麵禮。邱尋懋也不再矯情,‘不是老邱不義,都是你們逼的’,怨過了離生門,老邱當即迴禮。


    一刻之後,葉晨別了邱尋懋。‘離生門能染指弟子規,老子又何嚐不能以牙還牙!對,發動蘭兒,讓她給我在離生門再找些眼線,以後好相見。’


    葉晨往東趕上眾人,“三天之內,我們趕迴近陽!”掩不住歸心似箭,眾人驅馬疾奔。葉晨衝在最前,故意不讓別人看到自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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