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隨虞卿蘭來到驛館後院,院內許多離國兵士已點了火把,倒是還算明亮。那譜皆是“宮、商、角、徵、羽”,與葉晨所識多有出入,若不是今日少年亢奮,又蒙人又創新,怕是讀譜都成問題。個把時辰轉眼即過,以葉晨之能,大修大改無從談起,隻是在箏譜前加了一段,又添了一小段笛譜,分了胡琴從譜。虞卿蘭音律造詣之高,擅長多種樂器,葉晨還未改完,虞卿蘭手上已在微微比劃,所改皆能演奏,抑揚頓挫並無不諧,樂韻明顯多了幾分增色。


    虞卿蘭一心要見識十麵埋伏之曲的“另一番壯烈氣象”,隻是葉晨那鼓譜卻似鬼話陶壺一般,眾樂師觀之均不明所以。葉晨如此賣力,自己當然要小秀一把,於是宣道:“各位按譜演奏,鼓點的契合放心交給在下便是”。


    識譜簡單,識得多種樂譜不算簡單,識得多種樂譜還能改動尤其不簡單。虞卿蘭年紀不大,但多與列國交際,也廣閱才學之士,似葉晨這年紀的年輕人數不勝數,但這個年紀便有如此造詣之人,真是鳳毛麟角,實是生平第一次相遇。相處不長,還發覺此人身上有些儒雅,又帶些俠氣,顯然自己有所相求,對方卻未有半分逾越之相,於是多了幾分欣賞。


    按葉晨要求,樂師們找來幾麵鼓,但鼓錘粗重,與技法不符。又是說明,又是比劃,樂師雖然疑惑,隻得再去找過。葉晨以手擊鼓,均是音質渾厚綿長,與期望音質差距太大。幹脆向虞卿蘭要下那些鼓,區區四麵鼓,虞卿蘭允了。葉晨留下一麵大的,其餘三麵開始改造。向旁邊侍衛要來匕首,自下一刀刀劃破了三麵鼓,一中兩小,撕了鼓腳蒙皮,眾樂師更加不解,破鼓才能演奏壯烈氣象?樂團此次恆國之行,雖然帶的不是極品樂器,這幾麵鼓在彖國也是上品,都在心中歎息葉晨暴遣天物。


    虞卿蘭說了個“破”字,硬生生吞了疑問,並指掩住櫻唇,看葉晨繼續翻弄。轉眼樂師找來葉晨所要鼓錘,一雙長箸,乃是驛館廚子下大鍋麵所用,葉晨顛顛分量,在指上轉了幾圈,又把長箸對敲了幾下“輕了,勉強吧。請親衛大哥搬些磚石來。”眾人陪著這年輕公子瞎折騰,但虞卿蘭不阻止,那些離國軍士都還是蠻聽話的,一會就從院子各處搬來許多。


    別人幫不上多少忙,葉晨親自墊穩了磚石,放上破鼓,又用繩子橫著把三麵破鼓連緊,一麵未破的大鼓在右邊立定,拿來凳子坐下試敲。虞卿蘭也是心中感歎,不知這是哪國鼓樂擊法,當真從未見過。


    葉晨敲了一段迴槌,三麵破鼓聲音到是脆了許多,此時眾樂師方確定,葉晨的破鼓還是可以演奏的。葉晨接著順鼓一番連擊,幹淨利落,低頭看了立在地上的大鼓,特意拿右箸敲了幾下“唉,可惜沒有吊鑔,唉,踩鑔也沒有,這一雙腳,恩,這裏給我放個小凳,踩著節奏舒服些。”眾樂師麵麵相覷,這位公子行事怪異,說話怪異,所奏鼓樂更是怪異,敲鼓還要用腳?指不定哪天樂神降臨,還能見識這位奇才以頭擊鼓,撞他個七葷八素。


    葉晨反過來正過去又敲了幾輪,“不知眾位樂師可準備好了?”虞卿蘭團中樂師,均是彖國舞樂精英,就算初見的樂譜也可直接演奏,早帶著樂器在院內外聚著,虞卿蘭順著點了,古箏一人,胡琴三人,笛子一人,彈琵琶的樂師麵上微現病容,應是虞卿蘭席間所說那位染疾之人,鼓嘛,就由葉晨敲了。


    虞卿蘭不下場,葉晨也不在意,“這位請坐遠點,恩,那位後移一步。”葉晨稍微布了樂陣,一共七人在院中坐定,葉晨輕鬆道:“隨時可以開始。”虞卿蘭環顧一遍,特地最後看向青霞,青霞點頭示意。


    虞卿蘭輕輕擊掌三下,一時琵琶清音嘹亮,青霞緊隨撥箏,同時葉晨破鼓敲響。雖是七人合奏,實是各演各的,直至中段,各人已習慣葉晨鼓點,音律漸入佳境,至後半樂曲高潮,眾人樂器和鳴,當真比原譜激蕩,音律的表現更加氣勢恢宏,漸漸地,金戈鐵馬蕭殺之音隱去,整曲青霞撩弦而終。


    一曲演畢,眾樂師從未如感受如此旋律,院中之人均是心潮澎湃,參演的樂師彼此更是激動得相互讚歎。葉晨歪頭一看,虞卿蘭似已無力站穩,右手緊按石桌。


    短暫沉寂之後,虞卿蘭隻言道:“請葉公子暫留,大家都迴去休息!”眾人意猶未盡,還在議論、讚歎,準備再演一遍,聞言隻能退下。虞卿蘭右掌依然杵在桌上,左手捂在胸前,微微張口喘息,眼中略帶凝重,葉晨也不發話,坐在凳上把玩著一雙長箸,居然錯過了對方洶湧的峰巒起伏。


    片刻虞卿蘭順了氣息,就石凳坐下,便直接問到:“此技法喚作何名?卿蘭誠心請教,還望葉公子告知。”


    剛才表現還算可以,葉晨自信的笑笑:“不知卿蘭小姐對我剛才的表現作何評價。”


    “公子現為白身?”虞卿蘭不答反問,葉晨心中不快,麵上少了幾分笑容,續問道:“我這破鼓可能上得台麵?”


    虞卿蘭對葉晨有太多的好奇,接著問道:“公子師承何人?”


    兩人你來我去,都是有問無答,本來品音論樂好好的,怎地突然查起戶口。葉晨心中霎時就有氣,起身走近石桌,將一雙“鼓錘”往桌上一扔,“因些雜事,誤了我信哥返京期限,明日我就離開卯陽,若是有緣,弘京再與小姐論樂。”說完走人。


    虞卿蘭多與列國交際,曆來遊刃有餘,不想今日遇著此人竟如此不將自己放在眼裏,滴水不漏居然還說走就走,喝了聲“站住!”惱歸惱,卻似黃鶯爭鳴,百靈亮嗓,好聽歸好聽,就是此人不吃這一套。


    葉晨停步抬眼看天,又無分說,續行出園。轉過行廊,正遇吳光彥與孔信……


    吳光彥白眉倒豎,已執劍在手,話說這些不懂事的離國侍衛,卯陽方圓幾十裏,招誰不好,偏偏要招惹吳老,猛虎呲牙可是要吃人的。葉晨見狀,趕緊挨湊近身去,同孔信連扶帶勸幫吳光彥收了劍。此劍名為“絕情”,連情絲都能斬的劍,斬幾個碳基生物諒有何難。


    收好了“絕情”,葉晨戲問道:“吳老為何動氣?”


    吳光彥看葉晨一人自後園出來,氣已消了幾分:“哼,這卯陽內外皆是我恆國疆土,幾個離國鼠輩也敢阻我,若不是老夫以禮相待,定要將這些狂徒全都斬咯。”


    汪謹遂向葉晨告罪:“公子與小姐在園中論樂,不得小姐首肯,我等也不敢失了護衛之責,吳將軍至此,我等不及稟告,適生誤會,請眾位息怒。”


    孔信也不喜多生事端,又要讓吳光彥下台,靈機一動,向汪謹道:“如今論樂也論完了,我等要往園中賞月,汪使者是否同往?”


    葉晨既已出來,汪謹也不好再辯,和顏悅色道:“幾位請便,隻是莫擾了彖國樂師們休息。”


    “住口!”吳光彥又欲拔劍,葉晨趕緊擋住,“賞月,賞月,咱們邊賞邊聊火炮。”


    說完拉了吳光彥轉頭就走,吳光彥唯恐眾人知道葉晨對火炮的見解,一下被葉晨戳中軟肋,倒拉了葉晨與孔信往後園走去,葉晨暗自搖頭,孔信低頭莞爾。


    沿途離國軍士見有葉晨同行,也無人阻擋,三人一路又來到後院,不知何時虞卿蘭已離開,葉晨的破鼓還在原地。孔信看了看:“葉晨,這又是你的新見解吧?”葉晨點頭。


    吳光彥也好奇,上下左右繞著看了一圈:“怎麽是破鼓?彖國敲的都是破鼓?”葉晨也懶得解釋,抬頭望月,賞個毛啊,今日又不是十五,星空到是燦爛,那一輪彎月旁邊還被薄雲遮了一半。


    孔信見葉晨正看月亮,笑道:“你還真賞月啊,我和吳老在園外聽得裏麵鼓樂崢崢,本想湊個熱鬧,卻碰了一鼻子灰,沒看到精彩,你也和我們說道說道啊。”吳光彥則順手往石桌上拿了長箸敲那小鼓,敲了幾下,自言自語“聲音又幹又脆,這還叫鼓嗎。”


    葉晨並不搭理,“走吧信哥,此間無月無酒,要說道說道也找點夜宵啊。”孔信點頭,二人往外走,吳光彥隨手扔了長箸跟上。正遇苒兒,看見葉晨,苒兒連忙道了個萬福:“小姐命我收鼓,說要帶迴山水閣與大家研習。”


    葉晨“哦”了一聲“你慢慢收,我們閃了。”


    苒兒複道:“幾位慢散。”


    吳光彥道:“你腰閃了!?”葉晨低頭,恨不得把嘴捏出血來。


    離了驛館,孔信問道:“什麽是‘閃’?”


    葉晨咳嗽了一下,“就是走了,離開了,的意思。”


    “哦,那我們該閃了。”


    吳光彥前往驛館是怕葉晨中了美人計,被彖國把人挖了,孔信倒是不擔心葉晨會被挖,隻是明日就要返京,這“五弟”若有個閃失,迴去之後不好向幾位兄長交待。三人哪有心思喝酒賞月,吳光彥又問了孔信明日離去的時辰,相互道別,各自歸去。


    天明時分,眾人並十餘個親衛都收好行囊,用過了早飯,在營中閑坐,隻等吳光彥餞行之後離去,吳光彥沒見著,來了一輛馬車。車上下來之人一身深藍錦緞裙袍,披了個白絨披肩,梳了一個飛鵠髻,玉頸若隱若現,嫋嫋婷婷走來,卻是虞卿蘭。孔信心中好笑,葉晨行事古靈精怪,總是十分招人待見,這不是來找葉晨的,難道會是虞小姐看上了程高?同時心中隱約有些不安,這美人計威力無窮,葉晨年少,莫真被人拐跑咯。


    苒兒攙著虞卿蘭走近,幾人見了禮,孔信本也不願攪和,寒暄了一番,遣開周圍軍士,自己也走開。又擔心葉晨心靈受創,隻走了二十幾步,找了個靠處背麵坐下,這個距離,隻要不是附耳細語,二人交談自己應該可以聽到。苒兒退開,在另一邊遠遠候著。


    葉晨站在原地,見四周無人,淡然道:“不知卿蘭小姐有何見教。”


    虞卿蘭道:“昨夜卿蘭多有冒昧,今日特來向先生賠禮。”


    葉晨心中咯噔一下,之前都是公子相稱,現在改口稱先生,莫不是欲擒故縱?孔信這邊卻是另一番味道,都冒昧了,若不是美人計,莫非是走路踩了葉晨大腳?趕緊側耳再聽。


    虞卿蘭說道:“先生雖非容國口音,卻是容國人氏,師承葉崇大俠,不但精通音律,還善火炮之術。”孔信心中叫糟,不愧是交際高手,隻短短一夜之間,竟探的如此清楚,如此一來,估計吳老將軍又要呲牙拔劍,瘋狂揮舞“絕情”了……


    葉晨雖然年少,對上此女,居然有些城府,被人抄了老底,也不發作,隻道:“小姐查戶口如此利索,葉晨歎服,若無他事,恕葉晨無暇奉陪了。”


    孔信心中安慰,虞卿蘭如此美色,葉晨竟可直言相拒,言行果決,實非常人所能,倒是不曾辱沒了葉崇英名。


    虞卿蘭又道:“此間風大,可否請先生入賬一敘?”


    查了人戶口便罷了,還像個狗皮膏藥,還甩也甩不脫,葉晨有些不耐煩,冷道:“小姐可迴自家馬車,車中自然溫暖。”


    葉晨轉身就走,虞卿蘭交際縱橫,自然不會因些口角不顧大局,撇開心頭委屈,急切道:“請先生稍待,卿蘭說完自會離開。”葉晨無奈,迴過身來,虞卿蘭雙手依舊抱於袖中,籠在腹前,雖天氣苦寒,穿著厚實,依舊掩不住妙曼身姿。葉晨著實有些心動,微一抬眼,心下大驚,兩人相距五步,虞卿蘭顎下已掛了幾滴淚珠,楚楚可憐,葉晨腦波一度中斷。


    虞卿蘭平了氣息,也不拭淚,直視葉晨說道:“彖國弱小,卿蘭自幼勤習舞樂,成人後更疲於交際列國,早已不堪應付,昨夜得知先生精於火炮,隻望先生能略施才學,為彖國製作一二,以固疆土,使我國百姓能安居樂業,免受列國欺淩,卿蘭再拜,懇請先生三思。先生若肯垂憐,山水閣定傾力想報,彖國上下亦感先生大德。”說完衝葉晨深深鞠了一躬,然後轉身緩緩往馬車走去。


    葉晨順著虞卿蘭背影遠看,苒兒喊了句“小姐!”,“哇”一下哭出聲來,想是看見虞卿蘭麵上淚水,心中替虞卿蘭委屈之故。


    葉晨雙手抓頭一陣亂撓,也不顧才梳的發髻,頭發抓得支丫八叉。曆來最受不得這眼淚,加之虞卿蘭調查自己,給出了一個正當而偉大的理由。


    “等等,你等等。”葉晨追了上去,“天下了解火炮知識的人很多,為什麽找我?”


    虞卿蘭趕緊駐足:“在小女眼中,此物足以護國。但在列國眼中,此物為攻伐利器,均是嚴加防範,我國自然無從得之。先生現為白身,是以相邀。”


    有問就答,算是有幾分賠禮的態度。葉晨隨道:“好啦好啦,別一口一個先生,叫我葉晨。”


    虞卿蘭抬頭看見葉晨亂發,雖眼中還有淚水打轉,還是忍不住噗嗤一笑,忙正色道:“卿蘭費了好大周章,得知先生不但能製作火炮,且火炮知識見解獨到,實乃奇宿,故厚顏相擾,請先生萬萬勿怪。”


    見虞卿蘭不再繞彎,葉晨亦爽快道:“我有條件。”


    “先生請說。”虞卿蘭隻待葉晨發話,可以繼續談下去,就還有商量的餘地。


    “你就不怕我有過分要求?”


    “為了彖國百姓,若能得償所願,卿蘭死亦無憾。”


    葉晨說了句“很好”,故意逼近虞卿蘭,一時,兩人相距隻有寸許。葉晨隨口說道:“兩個條件,這第一嘛,不許哭,至少在我麵前不許哭。”


    虞卿蘭雙目大張,不敢相信,這也算條件?猛的點了點頭,退了半步,趕緊伸手把麵上淚痕抹了個幹淨。


    “第二,火炮我隻參與設計、及提供建議,不參與製作,我可沒那本事。”虞卿蘭硬是沒想明白,這第二條如何可行,不過現已有了希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應下,速迴了一句“願憑先生吩咐。”


    葉晨恨得牙癢癢,怎麽就聽不懂別人說話呢,又到“我要改條件,還有第三。”


    虞卿蘭頓時如墜冰窖,如此大事相求,曆來所遇要麽當妻做妾,要麽共度良宵,還有第三,自然是八九不離十,要自己就範,行那苟且之事,雖然自己剛才說過‘死亦無憾’,但牽涉名節,又有幾分後悔,紅顏微威正色道:“大事若成,先生但有所求,卿蘭竭力成全。”


    葉晨追近半步,二人依然相距複隻有寸許,“第三”,葉晨麵色一冷,“叫我葉晨!”


    虞卿蘭愣愣站著,抬頭呆呆看著葉晨,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電,虞卿蘭顧不及方寸震顫,輕聲道:“葉先…”隨即連忙改口:“葉晨…你說完了?”


    葉晨轉身讓了兩步,長長舒了口氣道:“說完了,終於說完了,這邊說話好費力。”虞卿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夜探知,此人行事怪異,幾番接觸下來,竟怪得如此令人不解。聽說一代大俠葉崇,也是行事怪異,莫非要做俠客,都得行事怪異,且越怪越大俠?如此說來,這葉晨武功高低先不談,身上俠氣側漏,儼然已是個當大俠的好苗。


    所謂禮尚往來,虞卿蘭道:“葉…晨你也不必見外,就叫我蘭兒吧。”


    葉晨口中噓了個漂亮,接著說到:“蘭兒,隨我在營中四處走走,活躍下氣氛,你家苒兒在那邊都哭成淚人了。”虞卿蘭看了苒兒一眼,遠遠笑了一個,趕緊跟上葉晨並肩而行,葉晨問道:“幾門火炮就能護國?或者說固守疆土?”


    虞卿蘭頓了一下:“不知道,各國都在網羅精通火炮之人,比如我國北邊的季國,火炮之術就比我國厲害得多。”


    葉晨又問:“你什麽時候迴彖國?”


    “交了恆國差使,蘭兒就迴彖國,不過我樂團曆來往返都選不同路徑,此番迴國應是先向南,經聶國,再往東穿過冉國,方歸彖國,路過各國都城可能會稍作停留。你今天非走不可嗎?”虞卿蘭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昨晚我生氣離開,說的也都是實話,非走不可。”


    虞卿蘭取下腰間玉佩,遞給葉晨,“這個你拿著,盼能弘京相見,若不能同往彖國,你持此物到彖國霞城山水閣,自有人引你覲見我國國君,我與樂團單程返彖,加緊趕路,除夕前也該到了。”


    葉晨無語,就這年曆自己算不來,除夕…難道不是春節嗎…但現在才是秋天啊,這天遙地遠的,樂師們是要鬧哪樣……


    葉晨伸手接下玉佩,約摸兩寸大小,形狀是一個琵琶,聲箱的位置雕有“山水”兩個篆字,玲瓏古樸。收了人信物,自己也無迴禮,葉晨一本正經道:“你若能守口如瓶,我就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


    虞卿蘭也怕葉晨變卦,主動授人以柄,看來這人還是蠻有誠意的,向葉晨走近了些,“先…葉晨你說吧,蘭兒保證一定不向任何人透露!”


    葉晨終於又成功的神秘了一把,“我終日跟在孔將軍身旁,其實他是我四哥,弘京我還有三位兄長,都是厲害的將軍,這個你查戶口一定查不到!”


    若不是有求於葉晨,虞卿蘭真想扇上一巴掌,這也算秘密?還‘天大的秘密’。兩人邊聊邊走,將營地緩緩繞了小半,待葉晨發覺,吳光彥乘馬已馳近,似是沒有停下的意思,葉晨趕緊攔在虞卿蘭身前。


    吳光彥有氣,氣的是彖國公然挖人,餞行又比自己搶先了一步。現在葉晨這一攔,親疏立現,吳光彥本也無意要撞去,拉偏了馬頭,繞著二人小跑了一圈,見葉晨頭發淩亂,衣裳還算齊整,隨道:“卿蘭小姐也在啊。”不待虞卿蘭說話,又轉臉道:“葉晨,時候不早了,老夫送你們一程。”


    葉晨心道:‘你也知道時候不早,早幹什麽去了。’嘴上卻說:“吳老稍待,我送送卿蘭小姐。”吳光彥白眉倒豎,險些又要發作,舍不得斷送人才,強壓心火催促道:“那就快些,孔將軍與眾位將士都等著呢,你卻在此兒女情長。”


    葉晨笑應:“吳老莫不近人情,好多日都耽誤了,也無所謂蘭兒耽擱這片刻。”


    “你…”吳光彥聽這稱唿,也不好再催,自己一個老頭,向人請教些火炮知識,之後又毀人姻緣,乃是不義,“嗬嗬嗬”會心一笑,“有你小子,莫栽老夫些棒打鴛鴦的罵名,老夫與孔將軍在那邊相候,虞小姐請了。”


    吳光彥勒馬而去,其實虞卿蘭如何會缺歸宿,前往山水閣登門拜送聘禮的,都是列國王公貴戚。隻是這女兒家常年掛懷彖國百姓,倒把自己終身大事擱下了。被吳光彥一句棒打鴛鴦,觸到心事,頓時麵上飛紅,葉晨隨興泡妞,也沒注意佳人麵上變化,隻找了路徑引著虞卿蘭往馬車緩行,邊走說著:“蘭兒,你查了我戶口,應該知道我沒有女朋友吧。”


    “女朋友?”


    葉晨口哨又噓了一個,“哎呀,就是相親的對象,你理解成潛在的未婚妻也行。”


    虞卿蘭見葉晨說得痞氣,也和道:“還沒查完,天知道有沒有。”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還真有幾分小情侶打情罵俏之像。到了營外,送走虞卿蘭,這邊吳光彥、孔信已牽馬來迎,孔信也調侃道:“葉大先生,可以走了吧。”


    葉晨莞爾一笑:“走吧走吧,我與蘭兒談情說愛,信哥也聽夠了吧。”說完飛身上馬。孔信險從馬上跌下,偷聽當然不夠意思,不想竟被葉晨察覺,還被當麵戳破,胡亂賠了個笑臉,“我可是為你好。”說完招唿眾人:“大夥走啦!”


    吳光彥喊了聲“出發!”一行十幾騎,縱馬往西而去。


    吳光彥當先領隊,一隊人西馳了十幾裏,到了一處湖邊方住,另一側山下有些亂石。眾人往湖邊飲馬,吳光彥拉著二人找個樹蔭坐下,說了朝中情況。至此葉晨方知,王為遠乃是當朝國君的皇叔,自新君登位,素有篡逆之心,吳太後恐辱了宗廟,曾是盡力斡旋,亦對王為遠政見多方避讓遷就。啟知王為遠一心做大,幾年經營下來,已是羽翼漸豐,此消彼長,恆國皇權已現衰落之勢。眼看社稷將亂,吳太後於是聯絡朝中股肱之臣並忠義之士,要鏟除內患。吳光彥、李永孝一幹舊臣自是拉攏的對象。吳光彥將朝中往來的幹係說與孔信,兄弟幾人就算不想攪合,恐怕也是難脫糾葛。


    葉晨聽罷,隨口說道:“火坑之中,何來清涼之地。幾位哥哥避政,恐怕也隻是一廂情願,此次迴國,若不全力爭鬥,隻怕遲早要吃王為遠的苦頭。”


    孔信低頭不語,吳光彥道:“葉晨所言甚是,我等不為自己,也需為恆國百姓出力,朝野清明,天下方能太平。務請四將軍迴京說與驃騎將軍,莫再遲疑,待王為遠發作,隻怕恆國大禍已至!”


    孔信所思亦與葉晨相近,言道:“吳老放心,狼元一戰,迫不得已,大哥本要殺了王為遠,怎奈衝入軍帳,那廝已逃得不知去向,當時激戰,此事隻能作罷。此次迴京,我等定助朝廷將此事做個了斷,以淨朝堂。”


    狼元戰事,葉晨早聽兄弟幾人說得清楚,原來裏麵還牽扯了這許多恆國朝廷利害。吳光彥得孔信表了態,又對葉晨道:“小友既跟隨‘孝悌忠信’四位在軍伍之中建功立業,老夫本不該多話,隻是你所身懷之技,為殺伐利器,若要施展,還需三思而行,切不可為了功名女色,任其泛濫令蒼生受苦。”


    葉晨又被吳光彥說教,心中誠服,麵上卻有些不耐煩,還好今日將要分別,理了話語應道:“雙刃之劍,利可行俠仗義,害可塗炭生靈,葉晨明白此理,既然光彥叮囑…”孔信與吳光彥均是側目相望,怎地如此無禮,直唿長者名字。


    葉晨做個鬼臉,“不要賴皮,昨晚吃飯,你不是說咱倆是忘年之交,這爺爺年紀的人,怎麽說話不算數?”吳、孔兩人大笑,“孺子可教!”


    “做人不會吃虧啊”。


    葉晨也陪著笑臉,“既然光彥叮囑,葉晨謹記在心,絕不將火炮知識付與奸惡之輩!這下放心啦?”三人又相互勉勵一番,孔信集了眾人。吳光彥命隨行軍士取出酒盞,眾皆滿飲,壇盞摔了一地,眾人各自上馬拱手作別。


    如今分離,葉晨倒有些舍不得吳光彥,馳出幾步,迴頭大喝一聲:“光彥!閃啦!”隨即縱馬絕塵而去,隻留吳光彥與幾騎隨行軍士立在道上,白須飄飄,口中喃喃:“今惜離別恨酒少,他日相逢再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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