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二女偷潛向淮陽,因循大義竊火槍。


    名成身死功猶在,長憶巾幗耀彩芒。


    話表千丈坑朱成力殺四門,吃陶震霆火槍打中而亡。西山一夥本以為朱成風癲殺迴,插翅也難逃,隻望一力生擒,一來好血祭熊袞等人,二來再細問些情節,那裏想到城樓上陶震霆為除大患,隻一槍結果了朱成性命。熊鐸見朱成翻身落馬,呀然一驚,抬首望去,火光處陶震霆正持槍立在彼處,大笑不已。鐸勃然大怒,直衝向城樓。吳天鶚恐鐸鹵莽,連忙喚三將跟著,分付軍卒道:“且好生看守賊人屍身。”


    四個追著熊鐸到了上麵,見了陶震霆,鐸舉錘大罵,正待行兇,吃四個慌忙攔住了。陶震霆吃了一驚,連退數步,以槍指道:“這廝風了,卻要做甚!”兩邊正相持不下,轉看張伯奮、張仲熊都至,時官軍都已由其餘三門進城,見已殺了朱成,眾將反內訌起來,驚喜各半,一發都來相勸。吳天鶚把緣由都說了,陶震霆氣道:“又不曾與我知會過,那裏知道他們的心思!”熊鐸叫道:“我恨不得生吃了這黑鬼!”張仲熊勸道:“不消如此,且把那黑賊剖腹剜心,享祭熊都監,首級當送往朝廷,與父皇報功。”方才勸住。


    眾人正議論間,忽有將校來報:“東門外賊人大隊軍馬,正在攻打城門。”眾將大驚,忙調令留守北門人員,隻待援救東門。不期遠處又殺奔來一隊軍馬,為首一將手持亮銀槍,當先近前,連挑數十員官兵,勢不可當。眾人看他來的勇猛,隻恐有失,也顧不得朱成屍首,即令眾軍退迴城裏,嚴守城門。那員將佐殺至朱成屍首前,驀地一愣,教團牌軍上前圍住,下馬搶了屍首便要往迴退走。這員將佐不是別人,正是馬陵泊泰山莊浩。自昨日段大猛迴山求援,於路多遇阻當,擔閣了些時候,身上又負傷數處,險幸迴得山寨,報知戰事。


    莊浩急點起房圳、邢耀、蔡子豪、王珠江、王楠五將提兵去救,半路上果然遇著官軍攔阻,眾頭領星夜殺出條路來。莊浩令房圳領兵殿後,親身殺到下邳城外,見下邳已失,又聞官兵發喊言朱成、李金宇一時間連殺東南西三門不成,忙要往北門趕去。王珠江、王楠道:“哥哥速去,我二人分兵攻打東門與南門,與你分擔。”莊浩領蔡子豪飛奔至北門,適才見官兵圍住朱成屍身,不知朱成已死,殺將過去,退散了官兵,見朱成屍身,大喝一聲,搶了便往馬陵泊返,傳令各處退兵。


    隻說莊浩軍馬 向東南而走,才過了沂水,忽聽得聲響,隻看水中鑽出一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竹葉青李金宇。原來李金宇自同著幾個嘍囉,也揀小道奔向北門,因身上負傷,恐城門處有將佐守把,故就路邊那官兵屍首上剝了衣物,扮作官兵,齊來到北門處,果然不疑。李金宇見城門已毀了半邊,心喜而出,卻待奔逃時,陶震霆在城樓上見了,大喝道:“你是誰的部下,望那裏去!”金宇心慌,把馬一拍。陶震霆急取溜金火槍,黑夜裏不曾仔細,隻一槍,金宇已到水邊,正打中坐騎,連人帶馬跌在水裏,半晌沒了動靜——這李金宇亦諳得些水性,乘機伏在水裏,順流而下,以此得遇莊浩的軍馬救得性命。那幾個嘍囉卻不曾走脫。陶震霆隻道打死了李金宇,並未究察,隻分付細細把守城門。


    那壁廂熊鐸見朱成屍首被奪,怪叫一聲,氣衝上焦,不顧自身,竟舉錘從城樓上跳下,大叫休走時,那有人應?直直摔在地上,恰似山崩般倒了。天恨熊鐸身上肉厚,這一跳,隻是傷了左足,掙紮不起。西山四將,各自失色,正是:


    冤冤相報動樊樓,莫若神愆未肯周?


    昭雪自期光大事,何曾明月照渠溝?


    卻說莊浩軍馬迴到山上,眾頭領望著朱成的屍身,各都驚了半晌。方才迴過神來,蔡子豪大怒道:“俺定要把這些鳥官兵殺的片甲不留,以血我兄弟之恨!”李金宇、段大猛二人道:“求哥哥發號施令,即刻出兵攻打下邳,為朱兄長報仇!”夏夢迪想起昔日在單州時,朱成出手相救一事,哭個不停。李磊念起棲霞山一同除賊的往事,隻是歎氣不住。何熙勸道:“眾頭領且忍住悲痛,不可因一時衝動而壞了大事。”王凱叫道:“甚麽大事,俺隻知道報仇才是大事!”石糧誠亦道:“還請兄長下令出兵!”莊浩道:“眾兄弟所言甚是。隻是折了一員五虎上將並許多人馬,恐寨中折了銳氣,且休整兩日再發兵為朱成兄弟報仇。”眾將皆稱是。自莊浩以下大小頭領都哭朱成,將屍首香湯沐浴了。何熙見朱成天靈上那傷,道:“多聞官軍中有個甚麽陶震霆,此人善使一杆溜金火槍。看朱兄弟這著傷處,倒似那廝所為。”又裝殮衣服巾幘,停在忠義堂上,眾頭領都來舉哀祭祀。一麵合造內棺外楟,擇吉時盛放。


    兩日後,莊浩點起軍馬,直到下邳城下,擂鼓叫陣。張叔夜與賀太平、蓋天錫等在城上望道:“賊人方損一員上將,今日定是來報仇。”陶震霆首立頭功,更要顯本事,乃道:“太尉勿憂,待末將再取他一賊性命。”便去出城相迎。西山四將,因熊鐸受傷,此番無心廝殺,吳天鶚慮道:“為著熊弟衝撞了這陶震霆,他既要逞強,我們去了反是紮眼,且讓他引一引仇恨。”


    且看兩軍對陣,陶震霆舞著兩柄臥瓜錘來到陣前,叫道:“那賊人聽著,你那黑臉賊已吃我打死,天朝似我一般的武將數不勝數,勸爾等即刻下馬受縛,免受兵戈!”馬陵泊陣中裂地豹王楠聽了大怒,舞雙鞭拍馬來戰,吼道:“殺我兄弟,豈能饒你!”當時陶震霆敵住王楠,二將轉燈般廝殺,鬥近七十合,王楠臂麻,支撐不住,迴馬便走。陶震霆也不去追趕,掛了雙錘,從背上卸下那溜金火槍。馬陵泊陣上眾頭領都驚,那個見過這西洋火器?蔡子豪、王珠江二將忙飛馬來救應。陶震霆鉤動火機,撲桶打去。王楠早見自家陣上有頭領飛出救應,有心防備,把座下馬一拍,那戰馬猛地止住,後蹄騰空,鉛子已到,直穿進肚裏,登時倒了,把王楠掀下地來。此時王楠額上背上盡是滾珠大的汗,心內暗自慶幸躲過一劫。陶震霆冷笑一聲,把槍複背了,再取雙錘,殺奔上前。蔡子豪、王珠江二馬已到,截住鬥敵。馬陵泊陣上又飛出王凱、石糧誠二將,把王楠搶了迴去。


    下邳城上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三個,見陶震霆一人獨戰蔡王二將不下,隻恐有失,都出馬來,罵道:“背反賊子,何敢以多欺少!”莊浩聞說忿怒,咬碎鋼牙,躍馬挺槍前去助陣。那邊陶震霆正左支右絀,幸得三人幫扶,把馬跳出圈子來。隻看鄧宗弼、辛從忠、張應雷三個輪戰蔡子豪、王珠江、莊浩。陶震霆匹馬在圈外,眼見著姑表弟兄張應雷與莊浩僅鬥了十餘合,頃刻間危在旦夕,慌忙又把火槍卸下,要射殺莊浩。隻是莊浩纏定張應雷較親,容不得他脫身,震霆恐誤傷了應雷,莊浩得空又小心提防著震霆。轉看莊浩手起,便要取張應雷性命時,說時遲,那時快,一鉛子打出,飛星般擦過莊浩。浩雖有防備,如今也親見那火槍的威力,亦是驚了一身冷汗。張應雷已乘機撥轉馬頭迴去了。莊浩便喚蔡子豪、王珠江撤走,傳令退軍。官軍乘勢掩殺,浩親自殿後,就在追兵隊中大殺一陣,把官軍殺的四散而逃,迴城不表。


    待到寨中,眾人都在忠義堂上議事,何熙道:“方才那個將官便是陶震霆了。此一戰,眾頭領都見識到那鳥槍的利害了麽。”石糧誠道:“這鳥槍真個利害,直教俺長了見識,隻怕是呂兄的弓箭、鬼姐的飛刀都比不得。”何熙道:“不錯,便是白團練的蠻牌都當不住他。”於嬌道:“我在那平城縣時,見那個五尾豹曾寧用過相仿的,隻是他那鳥槍不實,恁般費力,不曾多想便毀了。”莊浩惱道:“陶震霆自恃其威,又有三將在彼,呂統製隨哥哥去了徐州,除他不易,如此怎生是好。”眾頭領都是滿麵愁容。小孔孟田雅珠卻道:“諸位休憂,依奴之見,當今大宋朝內,有此物且善使者,止陶震霆一個,不然放著這般威力,道君天子乃至朝中有見識者,豈能不多使工匠高人打造購買?既除之不易,可設法去了他的羽翼,休添煩惱。”眾頭領聽了,好似醍醐灌頂,轉憂為喜。何熙笑道:“田莊主好見識,眾家兄妹一時蒙了心智,虧殺你哩!”有詩為證:


    屈指析明參差事,彎眉點破掌中究。


    須眉未可輕紅袖,自道綠林第幾流?


    隻見千麵玲瓏李沫瑤、百變魔音仲若冰二人道:“眾頭領勿慮,我二人願潛入下邳城內,盜取那杆鳥槍!”莊浩道:“我知二位賢妹的本事,隻是這一去十分兇險,倘若丟了性命,我於兄長與師弟麵前都不好交代。”李沫瑤道:“師伯哥哥此言差矣,若能取得那杆鳥槍,眾兄姊便不再畏懼那陶震霆,如此便是搭了性命又有何妨?師父若是知曉了,亦會以我二人為榮。”仲若冰道:“望兄長莫再阻攔,使我二人前去。”何熙道:“既如此,這事便指望在你二人身上。切記,當以保全性命為先。”二女欣然領命,即刻下山往下邳城去。何熙放心不下,分付了賽孟嚐季曉宇,同於嬌、趙梓晗,統領一支人馬,隨後接應。


    且說陶震霆槍擊朱成,威退馬陵泊,官軍銳氣大振。張叔夜自是歡喜,就城中安撫百姓,本要斥責水淹火燒之事,又知刀兵無情,倘若責怪,恐失軍心,權且忍下。下邳西北二門,都因水火封閉,不得進出。張嵇仲又使康捷踏風火輪迴東京,上表捷報。在城內設宴,同眾將與陶震霆慶功,自不必說。


    那熊鐸跌傷了腳,吳天鶚生怕他再去生事,隻叫他安心養傷,少不得一番口舌。又同著年豨、海騄、袁憲三個前去陪席,囑付道:“熊弟強橫無知,已然犯了眾怒,你等切記不可造次。”袁憲笑道:“三哥說的甚麽話,我們弟兄豈是不識趣的人?”年豨也道:“那周信已亡,他部下人馬盡歸三哥,待聚攏了其他兄弟,還怕個甚麽!”吳天鶚歎道:“大哥昔日若肯聽吾言,不去招惹梁山,豈有今日。”


    四將歎了口氣,來到廳上,正聽著辛從忠說道:“定遠侯的那杆火槍真個是天下無對,梁山沒羽箭、馬陵千丈坑,盡都喪命在此槍之下,今日更是震退賊人大軍。如此大功,我等及你不得!”陶震霆笑道:“揚威侯過譽了,你那飛標的手段不也是絕妙?梁山唿延灼那賊正是吃你一標打死於馬下,立了大功。待日後再用飛標多殺他幾個賊將,為國效力,你我都受賞。”張叔夜喜道:“朝廷有諸位將軍這般的人才,乃是我大宋之福。隻待剿滅了馬陵泊賊寇,天下又將太平。那時助聖上治世,後人以漢武唐宗相齊名,眾將軍佳跡流芳千古,功蓋淩煙雲台。”眾人皆笑。袁憲聽罷,斜眼道:“這廝們恁地遭人生厭,隻喜他們除了梁山,俺們也出氣。”海騄皺眉道:“大丈夫如何隻倚仗暗器傷人。”吳天鶚使了眼色,不再多言。張伯奮見西山眾至,就請入座,又問起熊鐸傷情。天鶚替熊鐸謝過,隻說須靜養。張仲熊見狀,心道伯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免不得也寒暄了幾句,四人心內方安。


    眾官正吃酒間,忽報有天使領了聖旨文書而來,張叔夜慌忙帶人出郭迎接。入到廳內,開讀聖旨畢,眾將無不驚疑。看官你道那聖旨上寫的甚麽?原來道君天子自與雲、陳二國公說了聯金伐遼的事,猶不死心。時值聽聞張叔夜困朱成於下邳,心中大喜,隻道此番戰必勝。又思大宋軍兵這般威武,正當武功盛世,何不乘機北上滅遼,恢複燕雲?恰好大金國主也因著海上之盟,早有協約,向道君天子借將。天子自然答應,並譴張叔夜父子三人,共鄧辛張陶四將前去協助。


    眾人不好發作,各自懷怒在胸。鄧宗弼道:“我大軍方才離京不到二十日,賊人大寨尚未近得,怎先調離大將!”天使道:“聽是金主素聞太尉等聲名,李相亦主張向彼處宣揚國威。”張應雷罵道:“這個奸臣敗壞朝政,不亞於蔡京那廝,遲早須除了他!”賀太平道:“如今聖上已然答應金國,若是反悔,必然有損兩國來往。李邦彥那廝,待我們剿滅馬陵泊賊人迴朝後,將其過往罪證列出,向聖上奏明彈劾。”說到此,又想起張鳴珂之事,不便再言。嵇仲歎息道:“我走後,軍中大事都交與魏國公,爾等要好生扶助。”以下皆不樂,正是:


    意氣風發思社稷,澆頭冷水險成空。


    今朝又受官家事,可憶當年蔡相翁?


    張伯奮見眾將冷心,寬慰道:“人活一世,當與國家建功立業,我等暫時分別,雖是臨陣易帥,那馬陵泊又有多少本事?昔日父王僅率我八將尚能征討方臘,無須頹唐。”海騄聽罷,猛地起身道:“輔國公此言端的是理,我眾將一心,定能克剪這夥水窪草寇!”眾將見海騄開口,十分好奇,亦有不曾記得他名姓的,李宗湯便問。海騄稟說了自家名姓並綽號,金成英道:“那長耳公不便是驢?”韋揚隱大笑道:“怎有如此諢號!”海騄紅了臉,隻道:“小將自幼家貧多病,全仗著祖母養大,每每謂我言長耳多福,向後便以此為號。”張叔夜微微頷首。


    不想那韋揚隱已醉了幾分,轉眼見海騄少了半個耳朵,問道:“你那耳朵如何缺了半個。”海騄摸耳咬牙道:“往日裏與梁山賊人結仇,吃那雙槍將董平傷了。”此言托出,那金成英與韋揚隱一同大笑起來,一個道:“這廝少了半耳,豈不是少了半福?”另一個道:“如今在朝廷效力,也是苦盡甘來!”一個道:“莫用賊眼看人,我兩個亦算是你的恩人。”另一個道:“那董平正折在我二人手裏。”海騄受辱,本要發作,聽了此話,改容敬道:“董平端的了得,不知二位將軍如何除之?”金成英、韋揚隱兩個乘著酒興,你一言我一語,就把昔日如何羞辱焦挺,逼出董平,雙槍刺雙槍的事說了,眾將大笑不已。


    海騄見說,呆了半晌,忽地勃然大怒,指二人大罵道:“應知七尺男兒,須堂堂正正,我雖不才,也曉得要真刀真槍的殺了仇人。敗於董平,是俺技不如人,你等無恥之輩,以二鬥一,安敢誇耀為豪!”恰似霹靂起於廳內,複把案上杯酒摔在金、韋兩個麵前,眾人無不咋舌。袁憲暗叫不好,正待起身,被吳天鶚止住,年豨亦見天鶚眼色,不敢斷然行事。天鶚低語道:“不聽我言,自要惹禍,與我們無幹。”隻見張伯奮上前相勸道:“那董平終是個賊,殺便殺了,談何手段?海將軍應是吃醉了,快將下去休息。”卻被海騄一把推開,張仲熊竊喜。金成英、韋揚隱怒上心頭,雙雙站起,冷笑道:“你看這驢兒倒是急躁,那似個懂禮的人?今日借著宴會,請諸位看我兩個與他備上鞍轡,教這畜生如何行事!”眾人本就偏心金韋二將,兼慣以多欺少的亦有之,也吃海騄連帶著罵了,都有心看戲。張叔夜欲勸阻,被眾人說道:“他們吃醉了酒自去作耍,無妨無妨。”


    金成英、韋揚隱就喚海騄出到庭院裏,要與他放對。年豨見此情形,急謂吳天鶚道:“三哥,眼下不救五弟,卻看他吃虧麽?”吳天鶚道:“五弟較起我們,忒耿直也,是他的劣處。既要在官軍內討生,由著他們教訓也好。不到萬不得已,休要插手,我自有計較。”年豨無奈,隻好忍下。


    且看那三個都立在院內,金成英、韋揚隱脫了衣裳,與海騄道:“你既為賊人張目,蔑我兩個並一個,也不為難你,隻勝過內中一個,便敬你是個好漢。”海騄道:“先同南陽侯鬥,複與高陽子鬥。”說罷也解了布衫,擺開架子。金成英當先搶上前來,舉拳直打海騄麵門,海騄架臂當住。兩個各挪身姿,大開解數,拳腳相搏。數番下來,吳天鶚幾個看得明白,海騄拳腳本事,全然敵不得金成英。隻見海騄漸漸不敵成英神力,麵上吃了一拳,打在鼻凹裏,鮮血迸出。成英複又腳起,踢中海騄右側,將倒在地。


    金成英麵色微紅,喘定氣息,就道:“卻費了些力,便請韋揚兄試他本事。”韋揚隱呸了一聲,不緊不慢,拽開雙拳。海騄咬牙翻身爬將起,又與韋揚隱交手。可想這海騄已不是金成英的對手,如何又能當得韋揚隱?果不其然,兩個相持未久,海騄照麵打去,被揚隱閃了個過,轉而飛起腳來,喝一聲:“著!”海騄急躲時,已踏在腹上,又倒了。


    韋揚隱尚未意滿,卻踏著海騄身子,拎起長耳道:“呸!隻道你有些本事,卻不曾見占得甚麽便宜!既已連敗兩場,可知罪了?”海騄口中叫道:“無罪!”揚隱大怒,騎在身上,提拳亂打,口裏隻道:“再不認罪時,便割了你這耳朵,教你無福消受!”可憐海騄被這一遭拳直打的鮮血淋漓,隻是不肯服軟。


    張叔夜見韋揚隱打的重了,正叫張伯奮上前分解,隻聽得一聲大吼:“休傷吾弟!”尋聲看去時,一人衝上前來,拽過韋揚隱便打。嵇仲定睛一看,乃是年豨,因他最重軍法,嚴刑下不知死了多少軍卒,故而記得深刻。吳天鶚見年豨未待自己分付,逞一時之氣,不禁叫苦連連。那壁廂李宗湯見師弟吃打,也惱怒起來,上去幫襯。揚隱得了空,又有幫手,兩個就將這年豨也是一頓好打。


    當下眾人見此情形,舉棋不定。張叔夜大喝道:“你等這般廝打,成何體統!傳出去時,莫不是教賊人恥笑?”李宗湯方才止住,韋揚隱酒已醒了幾分。吳天鶚、袁憲忙去扶起海騄、年豨,天鶚自與金成英、韋揚隱兩個陪罪。張仲熊道:“海騄吃醉了酒,一時失言,二位將軍也打的好了,且看我麵上,休傷我部將,莫再生嫌隙。”二將稱是,亦還了禮。仲熊便叫廳前兩個兵卒,領年、海兩個迴去治療。年豨傷輕,隻要逞強,不肯教人扶他,自隨著去了。吳天鶚與袁憲道:“天幸熊弟不在,若他今個在此,不鬧出人命來必不肯罷休。”袁憲則道:“休說熊弟,便是大哥還生時,饒是與官軍拚個你死我活,也強似受他們的鳥氣,使自家兄弟受辱!”以此兩個各懷鬼胎。當日筵席不歡而散。


    卻說那扶海騄走的兩個兵卒,正是李沫瑤、仲若冰兩個,二人把假麵皮貼了,扮作男子,各自暗藏了把尖刀,混入城內後,四下路徑探得清楚,以便逃生。正值酒宴,私下裏換上官軍衣服,大膽入內探聽消息,方好撞著此事。二女見年豨走在前頭,海騄傷重昏厥,暗暗商議道:“這二人千莫也是個官軍將佐,不如乘機除之,亦是與哥哥報仇了。”又道:“隻是他雖與我等為敵,卻才席間言語,倒也算得好男子。假若乘人之危行此勾當,反是輕賤了,教人笑話山寨。”


    看看迴到營內,喚來醫士醫治。二人本是女身,欲待迴避,卻吃年豨叫住道:“你兩個是那個營的,說了名姓,我自賞你。”二人隻顧要走,都道:“我等賤名,如何敢教將軍記心?自是喚做鍾兵、李遙。”年豨道:“可是隨張郡王出征的軍卒?”兩個不明就裏,隻推說是楊騰蛟的潰軍。年豨嗬嗬笑道:“好個馬陵泊的細作,如何瞞得了我!”二女大驚,欲拔尖刀,看那醫士恰似聾了一般,隻顧與海騄療傷。海騄當時轉醒,起身道:“四哥,方才昏迷時,聽他兩個密謀道欲傷我們性命,又不願借機下手,較起今日筵宴上那夥,勝他們多矣,切不可傷之。”年豨道:“便聽五弟的。適才我略有懷疑,故而相試,果真如此。”二女鬥膽問道:“不知那裏露了馬腳?”年豨道:“迴營時,我自在前,你二人攙扶五弟在後,恰似不知路般。若是我部兵卒,非是新到的,方不記得路。因此先問是否為此番朝廷出征人馬,你兩個若說是時,我便少疑了幾分。”二女暗暗點首。年豨又道:“既然不是,又稱是楊騰蛟的人馬,那便在我麾下。凡我的兵卒,全記得麵容名姓。”年豨軍法森嚴,自家亦是嚴苛,又指那個醫士道:“這廝亦是我營內的,雖死不敢違我意。”


    李沫瑤與仲若冰聽了,欽佩不已,又問道:“我二人既已陷在此處,何不捉了請功,也好挽迴前失。”海騄道:“你二人不願做那般勾當,我亦是如此。”年豨道:“且看你們來意。”二女見事已至此,隻得如實說了盜槍之事。年豨聽聞,笑道:“既是與我們兄弟無幹,他們又恁地無禮,可助你們一二。”二女將信將疑,年豨便把陶震霆的住所說了,並官軍近日布置,令二人火速行事。二女謝過,辭了要走,海騄又道:“你馬陵泊殺了吾兄,依舊是我等的仇人。今次權當未見,下次還當廝殺。”二女感歎道:“這般豪傑,可惜是個對頭。”正是:


    緣見匆匆即相辭,龍潭虎穴撞知音。


    若非恩怨邀同聚,忠義堂前亦肯融。


    卻待二女走後,年豨胡亂將些膏藥也迴去了。海騄平日裏雖不喜年豨殘暴,今個見他為救自己,亦挨了打,心中感激不盡,不枉西山結義一場。不多時,袁憲又來探望,海騄問他道:“三哥何在?”袁憲道:“他去照顧熊弟,遲些再來看你,勿埋怨。”二人各訴衷腸,都歎熊袞往日兵敗,寧著一死,也要保全手足兄弟。袁憲道:“想那梁山好漢,雖犯我山寨,著實可恨,然他一百單八人,義氣深重,直教人好生羨慕。”海騄情知他在譏諷吳天鶚,沉吟良久,就道:“袁弟,實不瞞你,那馬陵泊今有細作潛入城中,要與那黑鬼報仇。想來這黑廝與我等亦有著殺兄之仇,他已死了,尚有些仇人不明。然他那裏為袍澤雪恨,也是好男子該做的,何況幹係都在陶震霆的身上。今日為兄被官軍所傷,不便相幫,賢弟可否替我走上一遭,助他們盜了陶震霆那鳥槍去,折殺官軍的銳氣,也好與我和四哥出口惡氣!”袁憲暗暗驚訝,怪海騄又犯癡,原要去領兵捉捕,又不忍違背弟兄情分,隻好答應了,自去謀劃。


    單說李沫瑤兩個,離了營帳,去僻靜無人處換了衣裳,直往城門而走,隻怕年、海翻悔,封了城門搜捕二人。出了城,李沫瑤慶幸道:“假若那廝們用權宜之計,使我們放鬆警惕,再來捉人,豈不誤了山寨大事。”仲若冰道:“軍務要緊,且看城內有無戒嚴,沒有時,方可信他說的。”二人就在城東一裏地外投店安歇,候了個把時辰,不見動靜,都道:“錯怪了他們,既是不害我姐妹,明日複進城去,伺機行事。”


    次日,二女依舊扮作官兵模樣,由東門進城。守門軍士待要盤問,忽見又一軍漢而來,傳令道:“張太尉今日攜眾將送別天使,並去助金國攻遼,要擇選軍卒將士,速去大營聽點。此處城門,年將軍特教俺來守把。”把守軍士見來傳喚,吃了一驚,不敢擔閣,走開了。二女見那傳令軍漢,生的麵龐白皙,一表人才,來的恰是時候,心裏猜著七八分了。三個暗暗地相互試探,果不其然。二女仍是報了昨日的假名姓,那軍漢道:“小人名喚周月先,奉著海將軍的令,特來助二位壯士盜取火槍。”二女問是怎麽個助法,周月先道:“依著海將軍的意思,原要待魏國公與張郡王擺宴送行時,乘機下手。然兵貴神速,一者張太尉今日午時要於南門外送別天使,文武官員,亦當隨行。二者大軍將要分兵,須選擇精壯軍卒,以揚大宋國威,休在番邦出醜。故城內各軍混雜,人亂難識。海將軍料著你二人今日必來,專分付我在此等候。”說罷將一圖紙付與二人,兩個接過,感慨不已。仲若冰道:“壯士何不辭了官軍,來我山寨入夥,大小也是個小頭目。”周月先道:“不忍相舍。”二女搖首,隻先撇了他,進城去了。仲若冰道:“閆姐姐曾說西山上盡是暴戾恣睢之徒,如今看來,惟是熊袞幾個兇惡矣。”李沫瑤亦道:“可惜這個周月先,你看他談吐不凡,卻隻得屈作一小卒。”


    二女看那圖紙,上畫官軍各營分布。照那圖上而走,隻見各營裏熙熙攘攘,皆是因宋主為滅遼而遴選壯士,多有不願去的,在那哭爹喊娘,將些金銀打點理會。二人乘此良機,潛入陶震霆帳內,看那杆火槍果然掛著。仲若冰上去取下,用布包了。李沫瑤道:“包它做甚?依著我的意思,就此毀之,嚇他一嚇。”仲若冰道:“這個是西洋寶貝,送到山寨裏,著李鐵匠也試著仿上一仿,好歹教它為我們所用。”李沫瑤覺得有理,二人各自歡喜,忙退出帳外。行至大營門口,忽見著蓋天錫騎馬而至。原來張叔夜雖要送別天使,如今還差半個時辰,蓋天錫又是參讚軍務,先來審驗軍卒。


    蓋天錫見兩個出營,喝道:“未得軍令,怎敢擅離軍營?”二人微驚,急忙道:“小人兩個原是城內的百姓,吃那賊寇害的苦。因見陶將軍滅賊除兇,特來使些錢財,專要在他的麾下效力。初到軍營,不知禮數,望大人寬恕。”故展醜態,顫顫巍巍,好教蓋天錫深信不疑。天錫轉看仲若冰懷中那包裹,問道:“那裏頭是個甚麽?”仲若冰瞞道:“乃是家傳的一口寶刀,原備著要獻與陶將軍的。”蓋天錫便喚打開來看時,二女隻恐露跡,李沫瑤與仲若冰使個眼色,就指著天錫背後道:“兀那個卻不是陶震霆將軍麽?”天錫在馬上轉身看時,二女一發齊上,把天錫扯下馬來。李沫瑤就地上拾起一撚土,望著天錫一撒,迷了眼睛。二女奪了馬匹,策馬而逃。空留蓋天錫在那裏掙紮,疼痛不已,口內隻喊有賊。一時間滿營驚動,急去張叔夜那裏報知消息。嵇仲亦驚,一麵分付賀太平安撫天使,一麵率眾前去追捕。


    李沫瑤兩個一路飛奔,忙忙似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轉眼近至東門。那周月先一個,卻手持一把關王刀,立在門口,見二人敗露,忙上去接應。二女道:“你不關城門,放我兩個走,迴去時必然遭罪,不如同我們一道迴山,也好保全性命。”周月先苦笑道:“我雖無甚本事,隻沒個大頭目引見,去了隻好吃飯。”兩個見他躊躇,也是慌不擇言,偏要救他性命,就道:“實不相瞞,我兩個是山寨上的頭領,千麵玲瓏李沫瑤與百變魔音仲若冰,薦你上山直恁地容易。”那知周月先忽地變色,獰笑道:“果然鍾兵就是仲若冰!”掄起大刀,砍翻二人坐騎,叫道:“我非周月先,乃西山十傑,鶚三將軍吳天鶚。仲若冰小賤人,害吾兄長,亦有你一分,今日便與你一個了斷!”言訖,複舉起刀來,望下一劈。仲若冰沒個軍器抵當,就把懷裏那溜金火槍向上一架,早吃吳天鶚一刀砍為兩段。


    眾位看官,可知這吳天鶚本事非凡,方才一刀,本可立取仲若冰的性命,卻是故意砍的偏了,一來為的乃是毀了陶震霆的火槍,亦算得報搶殺朱成之怨,二來這二女如今已是插翅難逃,不怕她們跑了,正是貓戲老鼠。看官又要問,那海騄既已決心要助二女盜槍,吳天鶚又怎知兩個行徑,這幹係須是年豨的?實則不然,年豨雖殘暴,嘴上卻緊,不曾說與吳天鶚知曉。海騄又仁厚,便讓吳天鶚知了,亦覺無甚大礙。隻是袁憲自道有趣,把海騄的事講與吳天鶚聽,說出那兩個名字來,天鶚記起艾大金前言,捉摸著“鍾兵”一名,要探個究竟,故親自設計,方有今事。


    吳天鶚不知李沫瑤有易容的本事,隻道那假麵容是兩個的真容,忽見城內遠遠地塵土起,知官軍將至,與二女笑道:“你隻須與我說知餘下害吾兄長之人,教你囫圇死。”二女雖知嬌兒園的事,卻不肯供出於嬌、戴暢幾個,唾罵道:“隻要把尖刀剜了眼睛,信了你這夥奸賊!要殺便殺,多說甚麽!”危急間,隻看城外趕過一夥客商,車子裏抽出軍器,都奔到門邊。吳天鶚大驚,就見一人,手挺一條蓮花槍,上前分開三個。卻是季曉宇的接應人馬,扮作客商,隻在東門外埋伏。吳天鶚見失了仲若冰,大怒,與季曉宇狠鬥,戰了十餘合沒個勝負。


    眼看張叔夜的人馬趕至,於嬌、趙梓晗備了馬匹,救李沫瑤兩個上馬。季曉宇虛晃一槍,也迴撤望馬陵泊而走。吳天鶚認得於嬌,隻恨自己無馬,不敢窮追,氣急敗壞。時張叔夜已到,見眾女從城門退走,取雕弓拽開,恰似滿月,弦響處,箭似飛電,不偏不倚,正中仲若冰背上。待取第二枝箭時,季曉宇的人馬已去遠了,吳天鶚懊悔不迭。嵇仲見天鶚身著官兵衣甲,問他情由,天鶚隻道今早得報城內有馬陵泊的細作,恐驚了天使,故私下追捕,絲毫不提毀壞火槍的事。陶震霆上前看時,那火槍已被砍斷,搖首歎息不已。


    且說季曉宇等人到了南山郭億一、李欣妍酒店裏,郭、李二女接著眾人。看仲若冰時,已是失血過多,一路上又顛簸,早已暈厥,那枝箭深入後背。郭李二女忙喚嘍囉搖船過來載眾人上山。於船上,仲若冰醒來,卻是奄奄一息。李沫瑤哭道:“好妹妹,千萬熬住,待到山上,請神醫姐姐為你醫治。”仲若冰道:“姐姐多保重,待與兄長師公相見時,替妹妹道,今生相聚,死而無憾。火槍雖半道而失,卻也已毀,早日取陶震霆那廝的狗命,為朱兄報仇!”言罷,一魂已升天界。後人有詩道:


    女流誰識膽魄雄,勇入危境倚玲瓏。


    功成身喪何嗟歎,芳名應標俠客叢。


    仲若冰已亡,李沫瑤背其屍上山。眾頭領見了,皆哀歎不已。莊浩悲道:“昔日我山寨一百八人聚義,今已亡二人,使我有何顏麵去見兄長!”李沫瑤報說吳天鶚、海騄的事,莊浩怒道:“皆因這夥潑賊,傷我寨中手足!”抽刀劈案,與眾人發願道:“不殺得此輩,我等誓不為人!”李沫瑤又道:“張叔夜並二子,及鄧辛張陶四將,即日便要動身去助金國攻遼,這一支軍馬皆由賀太平接管。”莊浩道:“隻如今不知兄長那邊戰事如何,且先教沈兄弟去報了。”一麵為仲若冰置辦後事,一麵教沈濤往徐州城去。


    話休絮煩,莊浩這裏自按下不表,眾看官可還記得那無虛道人否?自馬陵泊破了孫家莊,孫家上下,自遭天譴。那無虛本是跟隨筍冠仙劉永錫學道,筍冠仙既是個得道散仙,無虛在他的門下,又那裏學得那般邪法?原來無虛自離了師父,一路作惡,恰遇著個妖僧,名號血佛子,法名忠通。就他那裏學得新本事,十分孝敬,每年都取人心肝,親自駕雲送往。自馬陵泊打破孫莊,已十月有餘,忠通不得人心,埋怨道:“好個弟子,怎敢如此怠慢為師?”又思無虛往日殷勤,今有異樣,必然有事。遂駕起一片黑雲,來至楚州地界處,眼見四下屋舍儼然,百姓安居樂業。路邊走過一老丈,忠通打個問訊道:“敢問施主,老僧向來聞說此處有個孫家莊,不知何往?”那老兒看這忠通甚麽模樣?但見:


    麵容飽滿,專喜見千家福氣;眼皮低垂,獨不忘百般不平。大肚能容眾生業,胸中一片赤誠心。手上念珠,顆頂頂映證菩提;口中佛經,句每每勸人歸善。表麵皮囊人皆敬,骨裏血浸似摩羅。


    老人看忠通笑容可掬,心寬體胖,恰似供得彌勒佛模樣,向前施禮道:“師父,你不知此間的事。原來這裏正是孫家莊,莊上有個孫無德,好生害人,教馬陵泊上的好漢殺個幹淨,他莊內不曾留有一個活口。”忠通心驚,又問道:“聽聞莊內有個無虛道人,他往何處去了?”老人笑道:“那無虛作惡多端,亦被殺了,師父問他做甚?”忠通笑吟吟道:“南無阿彌陀佛,老僧專為降惡而來,不料被人搶了先。”不再采老兒,大步而去。直走在昔日交兵戰場處,眼見地下有一道微微黑氣,笑道:“縱是一絲殘魂,也吃我尋得。”撥動數珠,口裏念咒,腳下早有幾個小鬼,掘開土石,挖出一塊殘骨。忠通隨手一指,那殘骨一震,湧出一人魂魄來,不是無虛,卻是孫家五子裏第一個死的孫垚。


    忠通生疑道:“汝是何人,怎習得吾法?”孫垚答道:“小人名叫孫垚,原是孫家莊人氏,兄弟共五個,家父與無虛道人結為兄弟。道長平日對俺疼愛有加,與了奇丹妙藥,隻言刀劈劍砍,獨留魂魄也死不得。叵耐那馬陵泊的賊人覬覦家產,領兵攻打,小人吃他數員猛將好手暗算,死在戰場上。弟兄幾個,連無虛道長都遭他毒手。”忠通問道:“怪哉,無虛是我弟子,雖死,魂魄那裏去了?”孫垚已知他是無虛的師父,暗喜,假泣道:“道長吃那二仙山請來的妖道,並個甚麽天閑星的害了,直打個魂飛魄散。俺那哥哥們,也遭山神土地帶領鬼卒捉了魂,押解地府去了。虧得小子亡的早,屍首亂軍中踏為肉泥,教人忘了,隻好潛在碎骨頭裏,胡亂埋了,方才躲過。”孫垚見忠通麵有怒色,更乘機道:“小子願隨吾師左右,全學得吾師本事,好為無虛道長並父兄報仇!”忠通微笑不言,半晌的工夫,雙目微睜,血光閃爍,仰天道:“原來是那夥副罡煞作亂,又有天閑星助力,無虛難免不害在他們手裏。”


    忠通遂與孫垚道:“小官人既要報仇,老僧豈能不做個順水人情?”孫垚驚喜,連連點首道:“吾師既有仙法,乞請與俺個身子,救得過來時,雖萬死不辭。”言未畢,便被忠通一把捉住。這孫垚本是魂靈,該拿不住,不想忠通五指如鉤,牢牢定住。孫垚活魚似掙紮不動,害怕道:“吾師何故?”忠通睜開一雙猩紅眸子,露出一口彎曲尖牙,笑道:“既有此心,且獻了魂魄罷。”說罷,一口咬碎孫垚魂兒,吸入肚中,飽腹道:“終究是本事低了許多,若吃得無虛的,少不得鮮美。”轉念又思道:“好個馬陵泊,江湖上也多聞他們的行徑,如今竟來與吾弟子作對!”心下計較已定,把臉一翻,仍是來時慈祥模樣,取道來尋陳明遠等報仇。有分教:


    江湖影裏,又出旁門左道;官軍隊中,新迎妖僧邪魔。


    直使:


    徐州城前拚智勇,太和嶺下起風波。


    不知忠通怎地為無虛報仇,陳明遠那邊戰事又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此一迴內折了一員罡煞:仲若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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