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博和劉嵐看到客車轉彎了才往迴走。騰博把鶴聲抱到自行車的橫梁上坐好,對劉嵐說:“我送鶴聲去上學,然後我就上班了。你帶騰明迴家吧。”


    劉嵐點點頭,問騰博:“晚上吃什麽?”


    騰博說:“你做什麽我都愛吃!”


    騰博到了醫院忙活了一天,下午三點接到開會通知,原來醫院也要批判右傾錯誤。騰博曆來隻關注醫學而不過問其他,所以對此也不關心,就特意帶了一本書,準備在開會時間偷偷地看。


    但是騰博在會議上卻沒有偷偷看書,因為會議上一些人的發言完全吸引住了他的興趣,他似乎從這個會議上看到了人類的另一幅麵孔,看到了人類所發明的語言是如何變成了動物的鐵齒鋼牙的,看到了人類與動物本質上弱肉強食的一致性!


    首先是一位老教授受到大家的攻擊,因為他剛剛給一個患了先天性心髒病的小孩子做了一個高風險的手術,那孩子去世了,孩子的家屬不斷地找醫院鬧,所以老教授被認定為由於右傾錯誤導致手術失敗。


    在認定了幾個高級別的右傾錯誤人員後,大家的矛頭又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呂娜,因為她是一個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特例。內科的裘主任首先開始指責呂娜,說她在工作中武斷專行,經常頂撞領導,不團結同誌,暗中與社會主義作對,把後勤科搞成了一個獨立王國,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右傾分子。


    呂娜拍案而起,用手指著那幾個批評她的人說道:“咱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看看到底誰是右派!我他媽地在部隊提著腦袋給你們這些玩意打下天下,冒著生命危險從戰場上搶救了無數革命戰士的生命,才讓你們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我打的就是資產階級反動派,我愛人率領部隊累積消滅日本侵略者和國民黨反動派十萬人,為新中國的建立作出了貢獻!到今天你們卻說我是反對社會主義的右派?你們他媽的還有良心沒!你們是不是看到我愛人被判刑了,你們就敢欺負我了!今天老娘把話放在這裏,老娘在部隊也殺過人,殺人時不怯手,今天你們幾個在這裏給我說清楚,挨個給我表態,我到底是不是右派,誰敢說我是右派的,我就拎槍去你家先把你一家人殺了!裘主任,你是不是因為上次你想把一個不務正業的二流子往我們後勤科裏塞,我不同意,你就懷恨在心啊!剛才你說得最兇,現在你就第一個給我表態,我到底是不是右派!”


    這醫院裏的知識分子哪裏見過這等陣勢,都被嚇得啞口無言,就連王副院長也無話反駁呂娜的話。那裘主任更是被呂娜的氣勢嚇破了膽,渾身哆裏哆嗦地不敢說話。那呂娜一腳把身後的凳子踹翻,奔著裘主任就去了,嚇得那裘主任趕忙說:“你不是右派,不是!你為革命作出的貢獻都比我們大!”。


    呂娜停住了腳步,正好站在另一個指責她的人身邊,呂娜用腳狠狠踹了那人椅子腿一下,把那人晃了一下,那人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搖擺著雙手說:“你不是,不是。我隻是提出一些工作上的意見,你不是右派!”。


    呂娜又將眼光轉向另一個說她右傾的人,那人趕緊表態說呂娜不是右派。如此下來,剛才指責呂娜是右派的人全部改口了。


    呂娜這才走迴自己座位上坐下來,對王副院長說:“院長,根據大家意見,都說我不是右派了,請您下個最終結論吧!”


    那王副院長看著剛才那些指責呂娜的人紛紛改口,心裏就想笑,他想,原來那些喜歡指責別人的人都是軟骨頭啊,既然這樣,我就順水推舟了,就說:“那好吧,既然呂娜同誌的自我辯解很有道理,大家又都同意呂娜同誌不屬於右傾,那呂娜同誌的性質就定為人民內部矛盾吧,希望呂娜同誌在今後的工作中能夠改掉不足,繼續前進!好,我們繼續批評在我們醫院出現的其他右傾錯誤!”


    王副院長說完,底下竟然無人敢說話了。


    王副院長隻好說:“剛才沒有發言的同誌也要說說自己的觀點,是不是我們醫院就沒有其他錯誤問題了啊?我看不是,所以我希望大家要實事求是地看待問題,不能因為一點小毛病就上綱上線地亂扣帽子。李科長,你還沒有發言,就說幾句吧!”


    李科長心裏合計了半天,不知道應該得罪誰,突然他看到了張騰博正在與眾不同地樂嗬嗬地坐著,仿佛在看戲一般。他想這張騰博在醫院沒有什麽根基,也不善於與人打交道,並且呂娜還曾經將一碗飯扣在他身上,那就說他吧。於是李科長說道:“我通過觀察,發現張騰博同誌在工作中經常引用西方資產階級醫院的那一套管理方法來指責我們醫院的不足,這不就是那資產階級來反對無產階級嗎,依我看張騰博同誌就是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這隻是我的意見,不知道對不對,請大家討論。”


    那張騰博聽到李科長的話,u看書 .uuknshu.m 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看著李科長點頭微笑,好像很同意他的話。


    “啪”地一聲,隻見呂娜又拍了一下桌子,指著李科長道:“你昏頭了啊!醫院高幹病房裏一半以上的高幹都指定讓張騰博治療和手術,你把他弄下去了,你去高幹病房啊,就憑你那兩下子,還不得讓那些老幹部趕出來啊,哼!我明天就去高幹病房和那些老幹部們說說你的意見,看你怎麽收場!”。


    那李科長才感覺到自己攻擊錯了目標,連忙說:“對,對!張騰博同誌的工作成績是主要的,我隻是提出一些不足,我可不是上綱上線啊。張騰博是我們醫院的業務骨幹,醫院不能沒有他,他的錯誤不屬於右傾!”


    王副院長說:“我們這裏是醫院,是必須要以學術知識統帥工作的地方,張騰博同誌的學術水平最高,這本身就說明他的工作態度了嗎!好了,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裏吧,大家迴去後再準備一下,努力發現我們工作中的右傾錯誤問題,以便更好開展工作!”。


    散會後,呂娜特意走到張騰博身邊說:“你不謝謝我嗎?”


    張騰博說:“謝謝你了。你可真是一個女中豪傑,我不如你啊!我得接鶴聲去了,他就要放學了。有空就到我們家玩啊,再次感謝你了!”,他說完就快步走開了。


    呂娜見張騰博像躲避瘟神一樣躲著她,歎了口氣,卻見裘主任從她身邊走過,她把手插兜裏,伸出手指,就像兜裏裝了一把手槍,對著裘主任,嘴裏“嘭”地一聲,把裘主任嚇得抬手向後躲了一下,小跑著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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