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九歌隻看到第一句,身子猛地一顫,差點沒撐住直接倒在地上。


    一旁的徐鍾見狀,伸手就要攙扶,然而葉九歌卻擺了擺手,徐鍾這才停下動作,隻是暗暗歎了有一口氣。


    想了想,他緩緩後退,在十幾米外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覺得,這個時候的葉九歌,可能需要那麽一點點的空間。


    葉九歌並沒有在意徐鍾的身影,他深吸了一口氣,繼續朝著信看了過去。


    我兒九歌親啟: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不必悲傷,這是我早就做好的決定。


    血潮之下,落日城必然陷落,縱使後方的銀月城,恐怕也難幸免,這是大勢,你我父子難以改變。


    但是,大勢之下,往往也蘊藏著機會。


    小九,我在給帝國的奏疏上說,願與城共存亡。我對麾下和民眾說,我願意作為這片地圖上一個染血的名字,讓上麵的大人物們還記得這裏,還能夠想起這裏,最後不得不收複這裏。


    我沒有說謊,我這麽說,也是這麽做的。


    但是,小九,無論如何,堂皇之言都是說給外人挺的,在這裏,我想給你說點我們自己家的事。


    小九,祖先的血流在這片土地上。


    他們曾是流浪者,所以他們不希望我們流浪。千百年來,他們浴血奮戰,為的是子孫能夠名正言順的統治著這塊土地,過著更好,更有尊嚴的生活。


    可是呢,數以千年的浴血,在神都大人物的眼裏,是不值一提的,他們可以一紙詔書,把一個從來沒有為落日平原流過血的人,封為領主,讓整個落日平原的原住民毫無尊嚴的為他們奢華的生活而服務。


    小九,我說這麽多,隻是想告訴你,我們為什麽要為這片土地流盡每一滴血。


    小九,我們的根在這裏。


    從第一位先祖起,世世代代的血液,染紅了這片土地,和我們的血脈共鳴著,這是我們的根,他們必將生長出一個更好的未來。


    那些後來人承擔著所有人的期望,他們不再是毫無尊嚴的。


    小九,最後一段話,你要記得。


    血潮會推翻一切,那些從遠方而來的貴族們,那些趴在落日城民眾身上吸血的米蟲們,他們暫時都會離開。


    這是一次機會。


    所以我要死!


    我之死,為我守土的職責,為我熱愛的土地,為先祖千百年的期望。


    也為了你。


    小九,葉家在落日平原生根千年,在民間聲望超越了那些從神都而來的貴族,可是,這是不夠的。


    因為神都的大人物們看不到。


    我之死,會是一把熊熊的火焰,將徹底點燃葉家在落日平原的聲望,千百年的聲望,一次點燃!


    從今日起,你要成長起來,也必須成長起來。


    你將身負千百年來每一個祖先的期望,這將是千年來最好的機會。


    小九,你要化作一個戰士!


    你要團結落日平原的每一個人,你要帶領他們,和血潮戰鬥,你要時刻衝在最前麵,你要像一個瘋子,殺死每一個侵略這片土地的人。


    直到收複每一片土地。


    小九,如果你做到這一點,你將成為落日平原的領袖,真正的領袖,即便是神都的大人物也必須妥協的領袖。


    小九,不要為我的死悲傷,我是榮幸的。


    作為落日城的城主,我沒有辜負我的職責。


    作為葉家的子孫,我很慶幸我能以自己的死,為祖先千百年的浴血,奉上一次結出果實的機會。


    我將在葉家血脈中永生。


    另外,你跟隨的那位夜辰,我看不懂。


    葉家自立家以來,無數代的見聞我都翻遍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像我親眼所見的這樣,短短時間強大到這種程度。


    他的追隨者們,更是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


    我曾在神都聽聞過類似於這些人的故事,但那些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成為了傳說中神級的存在。


    數位具備神級潛力的追隨者?


    小九,夜辰的未來不是我可以預測的,但作為一個老人,我有預感,他會是你的機緣,最大的機緣,甚至可能超過了祖先千百年的期待。


    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在落日平原領主和繼續跟隨夜辰這兩件事之間做選擇的話……不要猶豫,相信我,即便是祖先們也會支持你,繼續跟隨夜辰。


    最後,小九,很抱歉……把這麽重的包袱丟給了你。


    父親啊,還是無能……如果撐不住……平平安安吧。


    ……


    “父親大人!”


    葉九歌再也忍不住了,他淒厲的哭喊一聲,隨即撲向了墳墓。


    他原以為父親的死是一個意外,但現在卻知道,這是必然。


    早在大戰之前,父親已經有了死誌。


    ……


    不遠處,徐鍾聽著葉九歌淒厲的哭聲,猶豫了一下,隨即走了過來。


    “少城主……”徐鍾想說節哀,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很清楚,這樣虛無的安慰,對於少城主這樣的人傑來說,是沒有什麽意義的。


    想了想,他忽然記起一個關於夜辰麾下幾位大人們的傳言,忍不住小聲道,“我聽說夜辰大人手下的幾位,有複活的能力,您去找夜辰大人求求,或許能夠複活城主大人。”


    “複活!“


    正在悲哭的葉九歌猛然站起身子,死死看著徐鍾。


    徐鍾被葉九歌看的有點發毛,他小聲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還需要您去確認……”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卻發現葉九歌原本激動的情緒,忽然又低沉了下去。


    “沒用的,我雖然從來沒見過複活這樣的神跡,但是卻在書上看到過很多相關的描述,要想複活一個人,不管是什麽意識,都需要死者本身有求生的意誌……我父親他……”


    葉九歌說著,眼淚又落下來了,他緊緊的握著手中的信紙,指甲甚至都陷入肉裏了。


    “父親大人死誌已明,即便有複活的辦法,他也不會有任何迴應的!”


    葉九歌心裏絕望。


    父親大人在信裏已經說很明白了,他用他的死留下了諸多關於落日平原的謀劃,這種情況下,必然不肯因為自己複活,而讓一切毀於一旦。


    葉九歌越想越悲,越想越痛苦,他紅著眼睛,看著那座低矮的墳墓,內心充滿了煎熬。


    “父親大人……”


    他緩緩閉上眼睛,臉上滿是痛苦。


    片刻之後,他才又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將握的有些亂的書信重新展開,沉默的看了一眼,最後又緩緩將信折疊,放迴信封,收藏了起來。


    忽然,他再次跪在墳前,指天發誓。


    “父親大人,我對天發誓,接下來,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我也一定會帶領落日平原的每一個人,收複故土!”


    “如違此誓,天地共棄!”


    葉九歌說著,狠狠的朝著墳墓磕了一個頭。


    於此同時,他的身上,亮起了一道常人看不到的光芒。


    “彩虹!”一邊的徐鍾在葉九歌磕頭的時候,忽然驚唿了一聲。


    隻見那小小的新墳之上,一道彩虹緩緩浮現,而周圍清風輕撫,花花草草充滿了如雨後新生般的活躍氣息。


    葉九歌抬起頭,看著那一道彩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站起身子,他看著麵前的墳墓,許久沒有動。


    片刻之後,葉九歌忽然轉身,看著徐鍾。


    “走,我們去見夜辰大人!”


    徐鍾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


    他最怕的就是葉九歌因為悲傷而沉淪,辜負了老城主的期望。


    但如今看來,他居然這麽快就振作起來。


    “唉,咱們這就去。”


    徐鍾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跟著葉九歌向著難民營的方向走了過去。


    很快,留守在遠處的落日城其他將領也跟了上來,一群人,帶著某種期待,跟隨在了葉九歌的身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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