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治愈之光特有的溫暖從吳債的心口緩緩擴散,最終劃過他的四肢,由指尖滲出,消散於空中。


    撕裂感與疼痛漸漸遠去,吳債在昏迷了十三天以後終於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我死了嗎?”吳債的眼中充滿著模糊的光影。


    一隻溫暖的手輕撫過他的額頭,治愈之光的暖流再次湧過傷者的身軀。片刻後,一陣輕柔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不,你還活著。”


    吳債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帝國特有的墨色病房,那如水波般柔和的燈光還有那站在不遠處的白袍祭司清楚的映入了他的眼簾。他最終還是被救了迴來,在那熟悉的戰場上...


    第十四次,被救了迴來!


    帝國花費重金聘請大師打造的護身法寶的確沒有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即使在那種足以粉碎大地的攻擊下,還是硬生生地保住了吳債的性命。


    哪怕對方和他一樣都是站在大陸頂端的強者,依舊無法將他徹底擊垮!


    不過,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那件價值百城的寶物,此時表麵上布滿了彎曲細密的裂紋,吳債輕輕觸碰一下,都能夠聽到鏡片破碎般的響聲。


    它再也無法幫他抵擋一次攻擊,也再也無法,將他從那戰場上帶迴。


    而他的對手,那個在名義上實力與他完全相當的劍士,他...


    吳債很清楚雙方之間存在著怎樣的差距,他們的境界的確相同,但是在心境上,卻是完全不可相提並論。對方除了手中之劍外,心中再無他物,而他自己,除了劍以外,還有著許多其它雜念。


    “吳劍尊,您該走了。”白袍祭司說,“您夫人已經在外麵等了很久了。”


    白袍祭司的話讓吳債暫時停止了深思,也將他從懊悔與掙紮的深淵邊緣上拉迴了安全之所。他低頭致以誠摯的謝意,然後開門,迎向了門外那奪目的陽光。


    “你終於醒了!”


    與陽光一同向他撲過來的,還有一道苗條的身影。


    雜念——


    劍是純粹的,


    用劍的人,也應該是純粹的。


    但凡是想追逐那劍之極致者,都應當拋開所有的雜念。


    不然,哪怕你已經踏入了那最為高深的境界,


    你也永遠無法成為最後的勝者。


    這並不容易,


    可是,你若拋不下雜念,那麽對手的劍,


    就將幫你擺脫一切塵緣。


    能放下的,不能放下的,你所不屑與重視的所有種種,


    都將於那時歸於虛妄。


    你終懂得懊悔,


    ——雜念


    感受著對方心中那沉重的感情,吳債的心也跟著又變得沉重。可他還是必須裝出開心的模樣,對對方報以最溫暖和煦的微笑。


    安慰的話說了許多,旁邊由帝國派來的代表,終於能插上點話:


    “吳劍尊,您沒事吧?”


    “我沒事,傷勢已經接近痊愈。”


    “...”


    兩人客套了十來句後,才開始轉入正題:


    “正麵戰場快撐不住了。”帝國代表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如果不是風盟的劍尊礙於約定沒有出手,恐怕王都已經於今天早晨陷落。”


    “我知道。”


    帝國與風盟,乃是這片大陸上僅存的兩個勢力,帝國位於極西,風盟位於東側。在許久之前,雙方勢均力敵,數百年之內,都沒有爆發太大的衝突。


    然而這表麵上的平靜並沒能一直持續下去,當變數出現時,戰爭也就開始了。


    劍尊,就是兩國之間的變數。


    那是一種完全淩駕於凡俗之上的力量,超越從古至今的所有想象...


    俯視眾生,以一敵國!


    最開始時,雙方都不知道對方也有劍尊的消息,都將劍尊作為隱藏起來的底牌,先以普通士兵相接。直到後來戰事陷入焦灼,雙方都無法再繼續等待之時,才派出劍尊,打算以此作為停止戰爭的利刃。


    結果很容易猜到,雙方劍尊的同時上場,引起了巨大的衝擊。


    風盟和帝國想要終止戰爭,但這片泥潭,已經不會讓任何人輕易脫身。


    他們必須繼續打下去,直到劍尊之間分出勝負,直到有一方勢力,徹底被另一方摧毀。


    事實上,吳債早該輸了。


    如果不是帝國高層在詢問他之後及時為他打造了護身法寶,他早已輸在了十四次戰鬥之前。風盟的劍尊於戰鬥中斬去了一切雜念,而他...卻一直沒有能夠做到。


    差距早就拉開,如果他不作出改變,那麽任何策略,都隻是在延緩他徹底落敗的時間。


    或許在下一次戰鬥之中,他們就將分出勝負!


    之前的護身法寶已經碎了,而帝國,再也沒有材料能夠給他多打造一個。


    “我已經想到辦法了。”吳債淡然地對帝國代表說道,“下一次戰鬥在什麽時候?”


    “七天以後。”


    “那你就迴去告訴他們,七天以後,我會繼續出戰。”


    “可您的法寶...”


    “那不重要。”吳債斬釘截鐵的說,“下次戰鬥裏,我不會再輸。”


    帝國代表走了,帶著質疑與忐忑,吳債則迴到了他的住所。


    和她一起!


    這裏麵擺放的一切東西,都銘刻著過往的迴憶,在看到這些東西時,吳債心中不免又出現了動搖。


    他真的可以放下?


    他不知道,沒有人能夠知道。


    彷徨之中,他打開了他師傅留給他的秘信,裏麵記載著一個非常隱秘的地點。有山有水,有住所,有食物。


    他完全可以帶著她躲進此處,從此再也不管外麵的事情。


    可是,那樣他又該如何去麵對她?去麵對那些為他付出過許多的人們?


    “逃...還是戰?”


    他陷入了兩難的抉擇之中,其中的困難程度甚至還要遠超於生死之間的抉擇。無論怎麽選,他都必須放棄許多珍貴的東西。


    就這樣,六天時間很快過去。他在正廳內枯坐了六天,u看書 .ukanh 看著天邊日升日落,心中的糾結與日俱增。


    他的頭發全都白了,在迴到住所後的第一個夜晚中,他的頭發便全部變成了白色。


    可他無暇去理這些...


    他,已經要沒有時間了。


    出戰的鍾鳴已經敲響了三遍,當第七聲鍾鳴響起,他就要趕赴王都外的戰場。


    該怎麽選?


    不去,就是違背了他的諾言,辜負了他的責任,往後的歲月之中,他恐怕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去,就要撇下摯愛,除非也如對手一樣斬斷一切塵緣,否則他不可能是風盟劍尊的對手。


    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選擇,而是情感與責任之間的較量。


    第五聲鍾鳴敲響。


    該準備走了,如果要出戰的話,現在就該準備走了。


    可他的腦海裏忽的又浮現出她的臉龐,還有她那古靈精怪中透露著無盡溫柔的眼眸。往事和情感化作鎖鏈,將他束縛在了原地,而責任與誓言,則化作一隻有力的大手,不斷將他向著戰場牽引。


    他拔起長劍茫然四顧,看著四周漆黑如墨的牆壁,心情沉悶,不知該如何是好。


    記憶恍然迴到從前,他第一次問她:


    “你喜歡什麽?”


    “我喜歡的東西很多很多,有帝國的山...帝國的湖...總之,這些屬於帝國的一切,都是我所鍾愛的事物。”


    第六聲鍾聲敲響,屋子裏已經不見了吳債的身影。白色的木屑隨著微風旋轉飄遠,好似在這盛夏裏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


    打開著的木門上刻著幾個淺淺的字: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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