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絕便也跟著上馬,隨榆兒快馬向前疾馳。


    此次榆兒不再耽擱,一路奔向重華山,夜間亦不停歇,次日天尚未明便已來至山腳下。


    抬眼看山頂覆蓋著厚厚的冰雪,山腳下一灣寒潭靜靜而臥。


    榆兒將馬栓好,走至寒潭邊,便開始脫外麵的衣衫。


    “榆兒、你要做什麽?”幽絕驚道。


    “下潭呀。”榆兒道。


    “冰芝在、潭水裏?”幽絕奇道。


    “不是冰芝,是佛鈴。”榆兒道。


    “佛鈴?”幽絕道。


    上次來時,他亦到寒潭中仔仔細細搜尋過數遍,什麽也沒有找到。


    “這水極寒,告訴我在哪兒,我去找來就好。”幽絕道。


    “一句兩句也說不清,還是我去吧,還快些。”榆兒道。


    “等一下。”幽絕道。


    拉過榆兒,運起法力,一股暖流霎時遊遍榆兒全身。


    “這是?朱厭之力?”榆兒道。


    幽絕聞言,愣了一迴,輕輕點了點頭。


    “現在用它,沒關係嗎?”榆兒道。


    “無妨。”幽絕道。


    “嗯,好了,我這就去,等著我。”榆兒道。


    “小心,寒氣重,別呆太久了。”幽絕道。


    “知道,你就放心吧。”榆兒向他笑道。


    說罷便躍入潭水之中。


    桀風迴到青羅峰明溪,清漪與柳默正在紅蘿花株處。


    清漪看他衣衫多有破碎、身上還有不少血痕,問道:“你這是打哪兒迴來?又受傷了?”


    “沒事,都是些小傷。”桀風道,又問,“榆兒呢?”


    “榆兒?好幾天沒見著他了。”清漪道。


    “幽絕封印解除,他們大概去哪裏慶賀了吧。”柳默道。


    “幽絕封印解除?”桀風驚道。


    清漪、柳默見桀風臉色有變,奇道:“怎麽了?”


    榆兒潛入潭水中,照記憶中清漪所言之處尋去。


    清漪取了冰芝一片救得桀風後,隻怕那位老人再來此處找尋佛鈴,便仍將佛鈴放歸原處。


    榆兒那時雖尚幼小,但已記事。


    對此事又甚是好奇,刨根問底地問過。


    此番依言尋來,沒費多少功夫就在寒潭底一處沉沙中找到了金光燦燦的佛鈴,遊迴水麵之上。


    “榆兒!”幽絕見她上岸,忙將她抱過。


    榆兒卻推開他道:“都是水,別把你也弄濕了。”


    揚起手中佛鈴,向幽絕笑道:“如何?沒騙你吧?”


    金色的佛鈴在初升的旭日之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佛鈴!真的有佛鈴!”幽絕驚歎道。


    “當然!”榆兒道。


    她身上寒氣未退,這話說得也不太利索。


    “快坐下,我幫你驅寒。”幽絕道。


    “又要用朱厭之力?”榆兒蹙眉道。


    “不妨事,別擔心。”幽絕道。


    拉了榆兒坐下,紅光微微,將暖氣緩緩渡入榆兒體內。


    過得小半個時辰,榆兒身上衣衫幹透,方住了手。


    榆兒起身將外麵衣衫穿好,拉了幽絕向山頂行去。


    “這佛鈴要如何用得呢?”幽絕問道。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好使著呢。”榆兒笑道。


    二人來至山頂,觸目之處唯見白雪如銀。


    榆兒牽住他一手道:“握住我的手,千萬別放開。”


    幽絕緊了緊握住她的手。


    榆兒舉起手中佛鈴輕輕搖晃,再睜眼時,二人已置身一處冰洞之中。


    抬眼望去,隻見四麵洞壁之上皆凝著厚厚的冰,洞頂之上懸著數尺長的厚厚冰柱,地上亦皆是厚厚的冰層。


    滿洞寒冰之中有一處生長著一株通體黝黑的植株,其狀如傘,散發著柔和的幽微之光。


    “那就是冰芝嗎?”幽絕道,麵上露出無比欣喜之色。


    原來這世上真有冰芝!


    幽絕便大步踏出,欲去采摘冰芝。


    “別急!”榆兒忙扯住他道。


    話音方落,隻見前方並左右三匹神獸疾飛撲至,其速之疾,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樣。


    榆兒忙搖動手中佛鈴。


    鈴音響起,三匹神獸忽然消失不見。


    “現在可以了。”榆兒向幽絕笑道,“走吧。”


    牽了幽絕,走至冰芝前。


    幽絕伸手握住冰芝傘下之梗,輕輕使力,將整株冰芝摘了下來。


    “萬年冰芝,隻需一小片便能起死迴生,他們有救了!”榆兒望向幽絕笑道。


    幽絕將冰芝小心收入袖中,向榆兒道:“走吧。”


    榆兒再次搖動佛鈴,二人便迴至重華山頂冰雪之中。


    二人下得山來,解下兩匹馬,向來路疾馳而去。


    方跑得約一個時辰,忽一人落在二人馬前,擋住了去路。


    “榆兒!”桀風立於馬前,臉色如暴雨前的遮天烏雲。


    再看他臉上帶著幾道血痕,身上衣衫亦有多處破碎,顯得有些狼狽,看來剛剛經過一場大戰。


    “桀風哥哥?你怎麽來了?”榆兒道。


    “你們來重華山做什麽?”桀風道。


    “這個……”榆兒頓道,“幽絕的師父生了重病,所以來取冰芝給他師父治病療傷。”


    “治病療傷?”桀風哼道,“該不是想妄背天道,貪求永生吧?”


    “桀風哥哥……”榆兒道,“他師父病得很重,所以……”


    “你的乾坤幻化陣,是不是你師父教授與你?”桀風忽厲聲向幽絕道。


    “正是。”幽絕道。


    “乾坤幻化陣能顛倒乾坤,扭轉萬物,更有一個世間貪婪之輩妄求的永生之術!”桀風道。


    幽絕便不言語。


    “你師父封印麒麟,獨蓄朱厭惡獸之力,必非善輩,你助紂為虐亦必不得善終!”桀風又道。


    “桀風哥哥,幽絕已解去封印,此次取冰芝,不過是報答師父救命教養之恩。”榆兒忙在旁道。


    “解去封印?”桀風哼了一聲道,“榆兒,過來!”


    “怎麽了?”榆兒見桀風麵色,奇道。


    桀風見她隻坐在馬背上不動,飛起身來,將她懸空拎起,與自己一起再落迴原處。


    “桀風哥哥!”榆兒驚道,“你這是做什麽?”


    “榆兒,我早已說過,他所中封印絕然無解!”桀風沉聲道。


    “可是巽乙天尊已經給他解了呀。”榆兒道。


    “你看好了!”桀風道。


    說著,展開獸骨蕭竹扇,一條黢黑的大魚遊了出來,在空中搖擺魚鰭、魚尾,但它卻長著一雙翅膀,隻不過翅膀上一根羽毛也沒有,亦如他周身一般光滑。


    “這是、魚?”榆兒奇道,“桀風哥哥,要做菜也太大了吧?”


    “這是水魁。”桀風隻道。


    “水魁?很厲害嗎?”榆兒道。


    桀風卻不再迴答她,向幽絕道:“留下冰芝!”


    幽絕已取了猿杖在手。


    “幽絕!桀風哥哥!”榆兒忙道,“你們別打,有話好好說!”


    她一手被桀風生生拽住,站來原地動彈不得。


    水魁魚尾輕擺,一道水柱噴向幽絕。


    幽絕自馬背上躍起,紅光護身,撞得水柱四處飛濺開來。


    桀風再喚出青焰,一根丈餘鐵棒掃向幽絕。


    幽絕閃身躍開,一道紅光卷向青焰。


    “幽絕!別傷了它們!”榆兒忙大聲道。


    又轉向桀風道:“桀風哥哥,別打了!”


    水魁再次搖動魚尾——魚龍刃!


    一條水龍迅速襲出、數十把水刃自天而降,攜著蓬勃妖力紛紛刺向幽絕。


    “幽絕!小心!”榆兒驚唿道。


    幽絕周遭紅光如潮湧出,一邊護住自身,一邊卷向水龍、飛刃。


    紅光撞上魚龍刃,水光飛濺,紅光消散。


    幽絕身遭紅光薄去,榆兒望著幽絕,忽然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情景。


    紅光中隱現出長長的銀白須發,還有、他右臉上的長長的絨毛!


    怎麽可能?!


    “看到了嗎?”桀風哼道,“他在騙你!”


    “怎麽、怎麽會這樣……”榆兒愣怔地望著紅光中雙手亦已變得火紅的幽絕,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幽絕舉起猿杖,又要揮出。


    “住手!”榆兒狠命掙脫了桀風的手,向幽絕躍身飛出。


    幽絕舉著猿杖的手停在空中。


    赤雪忽然自天降下,將榆兒駝於背上,飛迴了桀風身側。


    榆兒躍下赤雪對桀風道:“桀風哥哥,他隻是動用了朱厭之力,暫時被朱厭侵蝕,很快就會好的。”


    “那你自己問問他。”桀風袖手道。


    “幽絕,快收了朱厭之力,別再受它左右了。”榆兒向幽絕喊道。


    “幽絕,你究竟有沒有解去封印?為何不敢說?”桀風冷眼望著幽絕道。


    “幽絕,告訴桀風哥哥,你已經解了封印了。”榆兒道。


    幽絕望著她,緩緩道:“我的封印、是解不了的……”


    空氣霎時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半晌榆兒方頓道:“你、剛才、說什麽?”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桀風說得沒錯,我的封印、根本、解不了……”幽絕道。


    “怎麽可能,天尊說過,他已解了你的封印了!”榆兒大聲道。


    “我和你去寒犀宮解封印的前一天晚上,我一個人去了寒犀宮,跟巽乙做了個交易而已。”幽絕道。


    “交易?什麽交易?”榆兒驚道。


    “他若助我暫時壓製朱厭之力,我便以朱厭之力助他煉得鳳血丹。”幽絕道。


    “壓製朱厭之力?”榆兒道。


    幽絕自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黃色錦袋,取出其中的一粒黃色丹丸,道:“此丹名為息魂丹,每日服食一粒,便可使朱厭之力暫時消退。”


    榆兒望著他手中的小小的丹藥,和他飛舞的長須,還有他鋪滿絨毛的右臉,痛聲道:“竟然、這樣騙我!”


    幽絕一臉寒冰,一句話也未曾說出。


    榆兒忽又抬頭望向他大聲吼道:“這究竟是為什麽?”


    眼中不知何時滑落了滾燙的淚水。


    “為了冰芝,你應該知道。”幽絕道,望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異常陌生而冷漠,“你若早些給我冰芝,我又何至於費這番心機。”


    “你、究竟還有什麽事情對我說謊?”榆兒沉聲道。


    “我從未對你說過真話。”幽絕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榆兒頓道。


    “你應該明白。”幽絕冷眼望著她道。


    “難道、你對我、都是假的?”榆兒艱難地吐出這句話來。


    “是。”幽絕隻道。


    榆兒聞言,愣在當場,一雙眼直瞪著幽絕,半晌說不出一個字。


    愣得一迴,忽想起一事來,大聲道:“你騙人!若是如此,那個時候、在野蜂鎮,為什麽要千裏迢迢趕迴來救我?”


    “救你?”幽絕道,“封妖掌是否有解,現在你也應該知道了吧?”


    “原來、還是為這個?”榆兒道,“那你、為何又給我這個千葉蓮的封印?”


    “那個封印嗎?”幽絕道,“我不過是不希望你在我殺神龜時、被朱厭之力誤殺,誤了師父的大事罷了。”


    “那你最終不是沒有殺神龜嗎?難道不是嗎?”榆兒道。


    “我不殺神龜,並不是因為你。”幽絕道,“是因為師父曾說過,冰芝的效用要比神龜之心強得多。”


    “你、竟然……”榆兒眼中滾落下大滴大滴的淚珠,哽咽無聲。


    “你自詡聰明,可惜、被你自己給騙了。”幽絕望著她,冷冷道。


    “這麽說、你一直、都在騙我?”榆兒直望著他,一字一頓地道。


    “是。”幽絕冷然道。


    “不可能!”榆兒大聲吼道,“你敢說、對我沒有半點真心?”


    “沒有。”幽絕道,一如從前般的冰冷。


    說罷,落迴馬背之上,側轉馬頭,頭也不迴地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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