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琴音作障,消去了紅光之威。


    琴音再轉激憤驚昂。


    幽絕眼前仿佛看到一片屍山血海。


    眼中赤紅更加深沉,胸中殺意奔騰,難以自持。


    “殺!”


    “全都毀掉!”


    “毀掉!”


    朱厭無比興奮。


    霎那間,秋江血玉幾乎滿成鋪出。


    “快跑!”榆兒一把把小彌推了出去。


    震驚又恐懼的小彌方才清醒過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赤紅的光芒如飛瀑天降一般席卷所有所及之物。


    紅光中接連幾聲尖利的驚叫。


    琴音嘎然而止。


    漸漸淡去的紅光中,無情荼炎袍之下,罩著兩個一臉驚懼的身影:榆兒和小彌。


    幽絕雙手已經化作火紅獸樣,滿臉猙獰,獸吼不斷。


    他身上源源不斷地散發出極其危險的野獸氣息,方圓十裏之內的鳥獸全都驚慌逃竄。


    小彌緊緊抓住榆兒的胳膊,驚望著野獸般的幽絕,全身顫抖不止。


    榆兒一把抓住無情:“你究竟在幹什麽?快讓他安靜下來!”


    無情收迴護住二人的手臂,再次撥響遺引。


    檀音如水汨汨而出。


    幽絕卻還在怒吼不斷。


    聽到了琴音,轉身向著無情的方向走來。


    無情抱著遺引一邊後退,一邊連綿不斷地撥動琴弦。


    幽絕的吼聲似乎小了一些,但他的模樣還是那麽可怕。


    他再次舉起猿杖。


    榆兒突然衝到無情麵前,攔在他身前大聲地喊:“幽絕,快醒醒!”


    “殺了她!”


    朱厭吼道。


    幽絕再次揮動猿杖,秋江血玉再次撲出,直卷向榆兒、無情他們。


    小彌嚇得大叫,化作麋鹿原身,飛快地跑走了。


    榆兒妖力盡失,逃無處逃,心中更是大為震驚:他連我也不放過?還是根本就不認得我了?


    那隻黑鷹自空中撲向幽絕,卻被洶湧的赤紅光芒狠狠撞開,跌落在地。


    幽絕朦朧中望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怎麽會這樣?


    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影被赤紅的血色淹沒了……


    他心中大驚,霎時清醒了許多,大聲喊出:“榆兒!”


    紅光薄去,現出了一團火紅。


    是荼炎袍。


    無情掀開荼炎袍,榆兒半倒在地上,驚望著幽絕。


    琴音再次響起。


    寧靜清和。


    幽絕眼中赤色退去,額前白須亦迴複了原先的模樣。


    他的眼睛就定在榆兒身上,輕喚:“榆兒……”


    榆兒從地上站起身來,也望著他。


    無情抱著遺引向幽絕走了過去。


    幽絕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怒聲質問:“你究竟想幹什麽?你差點兒害死她你知不知道?”


    無情卻道:“差點害死她的人是你,而救了她的人是我。”


    幽絕更加揪緊他的衣襟,逼近他問:“你究竟想幹什麽?”


    無情不答反問:“明丹戰場上,還有誰能救得了她?”


    這句話正中幽絕正心。


    朱厭興威,自己難以自控,還怎麽護她?


    幽絕慢慢鬆開了揪住無情衣襟的手,向榆兒走了過去。


    榆兒看著他走到自己麵前,不知他要如何。


    “榆兒,”幽絕道,“你迴去吧,別再跟著我了。”


    “那你呢?”榆兒問。


    “當然還是一樣去明丹。”幽絕道。


    他去打明丹。


    他若不能自控,那裏有誰能製得住他?


    看方才情形,一旦他殺意噴發,那不僅是明丹,浣月也難逃血洗之災。


    榆兒簡直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慘狀。


    榆兒又是驚懼、又是懊惱。


    要不是為了逼我用雪山晶幫他殺神龜救他師父,明丹使者怎麽會全死在浣月?事情又何至於到這步田地?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再重來。


    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她望著幽絕,搖頭道:“我不迴去,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幽絕斷然道,“你不能跟著我。”


    望了望無情的方向,又道:“你不必擔心,我讓無情護送你,他一定會把你平安送迴去的。”


    “我不要。”榆兒也是一樣堅決,“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說了不行!”幽絕再次斷然說道。


    榆兒隻好改作柔聲:“我不放心你一個人,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忽然作如此柔憐模樣,幽絕一時無話。


    榆兒上來牽住他的手,柔聲道:“就帶我去,好不好?”


    手心傳來她熟悉的溫熱,幽絕不知是喜是痛,盯著她望了一迴,忽然甩開她的手背轉身去:“你不必做這樣的女兒姿態,你心中究竟是如何,難道我會不知道嗎?”


    榆兒聽了心中一驚:“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幽絕冷笑,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摟住了她的腰身,湊向她的唇。


    榆兒本能地使勁推開他:“你幹嘛?”


    幽絕停留在離她臉三寸的地方,再次冷笑:“這才是你真正的心思,難道不是嗎?”


    他這是什麽意思?


    該不會是說……


    榆兒心中驚跳,強作鎮定:“你在說什麽呢?”


    幽絕再次湊近她的唇,榆兒卻偏開頭去。


    “連親也不能讓我親是嗎?”幽絕哼道,“你還想騙我到什麽時候?”


    榆兒終於明白他意中所指,不由得更是吃驚:原來他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我是在騙他?


    這是怎麽迴事?


    他既然知道,為什麽卻還裝作一概不知?


    想起自己那些假作親密的事,頓時又羞又惱,臉上便被赤色燒紅了。


    她用力一把推向幽絕:“你、你騙得我好……”


    幽絕退開兩步望著她,心中不自禁地泛起一陣疼痛。


    他在心中對自己狠狠地搖了搖頭,向無情走了過去,道:“天明之後,送她迴去。”


    無情望了望榆兒,點頭道:“好。”


    榆兒卻呆立原地。


    他明知道我在騙他,卻一直裝作不知,分明是護我之意。


    方才他化作那般駭人模樣,差點兒錯手殺了我,如今不惜說破此事也要將我送走,亦是照護之意。


    明明知道我一直在騙他,為什麽還要這樣……


    小彌還躲在樹後。


    雖然幽絕迴複了原來的模樣,可她還是控製不住地感到恐懼,不敢出來。


    那隻黑鷹已蘇醒,立在樹梢上警惕地望著幽絕。


    幽絕不再多言,走到稍遠的一棵樹下,靠著樹幹坐了下來,眺望著即將沉沒的蒼色夕陽。


    榆兒站在原地望了他一會兒,邁步向無情走去。


    “你為什麽要故意激他?差點害死我們你知不知道?”榆兒問。


    無情看了看她:“我隻是想讓他明白一件事。”


    “什麽事?”榆兒道。


    無情望了一眼遠處獨坐樹下的幽絕,對榆兒道:“朱厭時時刻刻等候著時機,但凡他有一點疏忽,朱厭隨時都會奪走他的意識、把他的身體占為己有。”


    “你在說什麽?”榆兒有些吃驚,“朱厭它是活的?”


    無情點頭道:“當然是活的。但朱厭被封在他的體內,不得自由。它隻有壓製幽絕的魂靈、奪取他的身體,才能重獲自由。”


    “壓製他的魂靈?奪取他的身體?”榆兒更加震驚。


    “朱厭它一直都在這麽做。”無情道,“隻要幽絕被憤怒、仇恨、殺意所製,就是朱厭奪取他意識、獲取自由的機會。”


    怪道他方才好似連我也不認得了。


    還以為他隻是殺意蓬勃難以自控,沒想到竟然跟朱厭有這樣的爭奪。


    這麽說的話,上次幽絕幾次衝破天玄道長的混沌天之審的時候,仿佛是聽到了朱厭得聲音……


    榆兒好容易從震驚中恢複了一點,問:“朱厭得了自由,會怎麽樣?”


    無情麵色凝重:“朱厭屠戮成性,世間必有一場大禍。如果任它肆意橫行,恐怕就是千川血河,浮屍萬裏。”


    “怎麽會?”榆兒不敢相信,但她也知道,無情所言並非沒有可能。


    “幽絕他能夠壓製朱厭到何日,誰也說不準。”無情道,“但是,如果在明丹戰中,朱厭搶占了他的意識,就像方才那樣。我希望他能明白,如果真到了那樣的地步,無論什麽後果,他是不是都能接受。”


    “這是什麽意思?”榆兒道。


    無情望了望她,卻隻道:“他已經明白,這就夠了。”


    榆兒見他不願多言,想了想又道:“你能跟我們一起去明丹嗎?”


    “我?”無情道。


    榆兒點頭:“你的琴音可以讓他找迴意識,讓他清醒,隻有你才能做得到。”


    無情搖頭道:“我的琴音隻能製得一時罷了。有些人心,並不是那麽容易受製的。如果幽絕他為了奪取江山,可以踐踏一切的話,恐怕我的荼炎袍也會被他燒成灰了。”


    “奪取江山?”榆兒驚道,“幽絕他難道要自己稱帝嗎?”


    “不是他自己要稱帝,”無情道,“是為了他的師父。”


    “為了他師父?”榆兒道。


    他師父想要君臨萬國,所以才蓄養朱厭,屠戮天下。


    原來如此。


    為了他師父的野心,他真的、會變成那樣嗎?


    不敢想象到那時會是何種慘像……


    但自己妖力盡失,如今隻有無情了。


    榆兒再次向無情道:“所以你是自己怕死,所以才不願跟我們去明丹了?”


    無情卻搖頭道:“我入師門之時,已對天地焚香,立下誓言,絕不介入人間紛爭。”


    “你怎麽能這樣呢?這怎麽能叫介入紛爭呢?”榆兒道,“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浣月遭外族踐踏?”


    “人世紛擾,江山百易其主,並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改變的。”無情道。


    “想不到你竟然這麽說,真是枉費你這一身才學本事。”榆兒道。


    無情輕輕撫摸著遺引,搖頭道:“我的琴音能操控人心,但人心豈能輕視捉弄?此術本就不該存在。於我之後,此術也將消失於天地之間。”


    “什麽?”榆兒道,“那朱厭作惡,血流成河,你也不管了?”


    “能阻止朱厭的隻有幽絕。”無情道。


    榆兒望著遠處的幽絕,終於邁步向他走去。


    她走到幽絕身前,堅定的眸光望著他:“幽絕,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去明丹。”


    “不行。”幽絕隻道,望了她一眼又迅速移開了目光。


    話已說得太明,竟有些怯於看她的目光。


    “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事,不需要你同意。”榆兒道。


    幽絕“霍”站起身來:“你為什麽就不能聽我一次?”


    “我隻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榆兒一絲不讓。


    幽絕瞪著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兒戲!”


    榆兒當然知道這麽做有多危險。


    但是封妖掌會不會真的無解?


    就算能解,又需要多少時間?


    如果在自己迴青羅峰期間,事態就已經無法控製,那該怎麽辦?


    榆兒望著幽絕:“難道就沒有辦法能製得住朱厭嗎?”


    幽絕很難迴答這個問題。


    朱厭時時刻刻覬覦,在無數次的爭奪交鋒中,自己都能保持意識。


    但是,自蘭沃村以來,隻要自己過於催動朱厭之力,就會被朱厭侵占自己的意識。


    剛才竟然差點害死她……


    雖然繼續爭奪交鋒下去,即使沒有無情的琴音,自己未必就會落敗,但是,她的生死可能就在一瞬之間!


    幽絕望著榆兒,無言迴答。


    卻有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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