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並望不見他的臉,亦不知他心中是何樣百轉千迴。


    隻是耳邊聽到他輕柔的聲音,知他應已在情中,自己總算再握勝算,心中暗自感懷: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心中鬆快,很快便又睡去了。


    幽絕覺察到她睡去,仍將她輕輕放好。


    次日,榆兒再醒來時,終於覺得似乎能動了。


    雖然渾身還是滾燙,她勉強伸了伸腿,挪下了床。


    雙腳勉強著地,便試著站起來。


    誰知自己竟這麽重,雙腳完全承受不住,還未反應過來,已滾倒在地。


    幽絕正與夥計交待今日熬藥的事,忽聞得身後異聲,迴頭看時,她已滾倒在床前。


    幽絕忙急步至床前,將她扶起。


    “小……彌……”勉強吐出兩個字來。


    幽絕皺了皺眉,將她抱迴床上,讓她躺好。


    榆兒又掙紮著坐了起來,幹涸的嘴唇中仍道:“去……找她……”


    “等你再好一點吧。”幽絕道。


    “我去……找……”榆兒仍道。


    “好吧,”幽絕無奈道,“我帶你去。”


    說罷抱起榆兒,出了房門,找了輛馬車,一路出了鎮子,來到那日找到榆兒的地方。


    草地上斑斑血跡還清晰可見。


    但哪裏還有小彌的蹤影?


    榆兒努力迴憶當時的情形,但她的記憶中斷在那次重擊之時,什麽也想不起來了。


    “那天呢?有沒有小彌的蹤跡?”榆兒問。


    他找到她的那一天?


    幽絕麵現歉色,頓道:“這……”


    榆兒有些慍怒:“你根本就沒找?對不對?”


    確是沒有。


    那天他滿心滿腦都是她的生死,哪裏還能想到別的?


    “她應該沒事吧。”幽絕安慰她道。


    榆兒瞪了瞪他:“四處找找。”


    幽絕便抱起榆兒,四處皆尋了一迴。


    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空氣中小彌的氣息已經消失殆盡,也沒有找到任何與小彌相關的痕跡。


    她不會真的出什麽事了吧?


    到處都找不到她的蹤跡,那是說她還活著吧?


    她究竟在哪裏?


    榆兒站在蒼林薄霧之中,茫然四望。


    “她會沒事的。”幽絕緊了緊攬著她的手,隻覺她身上比先前更燙了。


    他心中自是後悔,不該讓她們就這麽離開。


    她已失了妖力,隻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小彌的修為實難抵擋妖族的襲擊。


    何況她還帶著一顆備受妖族覬覦的凝霜丸。


    “迴去吧。”幽絕心中愧疚,聲音不自覺地更柔和了許多。


    榆兒忽然將蒼白的臉轉向他,一雙因病熱而顯得有些迷離的眼望著他,問道:“你為什麽會來?”


    他會怎麽迴答?


    榆兒就盯著他的臉。


    聽她如此問來,幽絕暗暗深吸了一口氣,直望著她。


    該怎麽迴答?


    說自己心中多牽念她?


    說自己究竟多在意她?


    他怎麽能這麽說?


    他們終究是要分道揚鑣的。


    也必須要分道揚鑣,永遠各行其路。


    幽絕望著她,隻道:“我隻是有些事路過,正好碰上罷了。”


    啊?


    榆兒倒有點兒措手不及。


    他這是什麽意思?


    該不是我又會錯意了?


    怎麽會這樣?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你不是盼著我死嗎?”榆兒道。


    幽絕眼中痛色浮出。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隻有一片沉靜,緩緩道:“也許封妖掌還有法可解,到時候,我們的約定還要繼續。”


    榆兒再次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到底怎麽迴事?


    “你找到封妖掌的解法了?”榆兒問。


    “沒有。”幽絕道。


    是夜,榆兒燒得更加厲害了。


    幽絕一夜未歇,為她擦拭。


    榆兒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幽絕一步也未曾離開。


    榆兒偶爾清醒時,朦朧中總是能看見他的身影。


    榆兒有些恍惚,似乎心中對他的憎厭少了許多。


    但是她立刻想起那一天林中他騰騰的殺意,這清醒一瞬間便澆滅了這種好意。


    更何況他也說了,救自己隻不過還是為了雪山晶不是嗎?


    她暗自提醒自己,別看他現在這樣柔情,他隨時都會變成那個冷血、狂暴的人。


    又過了兩天,榆兒身上的熱度終於退得差不多了。


    胸前的傷也好轉了許多。


    雖然還有些熱,但人已覺得輕快了很多,亦能開口說話了。


    也能自己動手喝水、吃粥、喝藥了。


    換藥當然也是自己來。


    幽絕日日夜夜、幾乎不眠不休,絕美的琉璃臉龐失卻了耀眼的光彩,顯得疲憊而憔悴。


    “喝藥吧。”幽絕將榆兒扶起來,將藥碗遞到她唇邊。


    榆兒望著他黯淡疲倦的臉,心中不禁暗暗歎息。


    他毫無戒備的樣子、柔和溫潤的眼神,真是從未見過。


    他身上的衣衫有好些處都皺起來了,身體中散發出混合著汗漬和一些說不出是什麽的雜亂的味道。


    他向來是愛整潔的,如今竟是這副模樣了嗎?


    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隻是為了雪山晶嗎?


    幽絕看她隻顧望著自己,不免輕聲提醒她:“趁熱喝,別涼了。”


    榆兒心中還要再試試他,就將頭靠在他肩上:“你喂我我才喝。”


    雖然不止一次喂過她喝藥吃粥,可是忽聞她這般嬌語,幽絕陡覺心中一漾。


    這卻不好。


    幽絕忽然端著藥碗站起身來。


    榆兒不妨他突然離開,差點兒沒摔了,忙用手撐住床沿。


    “怎麽了?”榆兒滿臉委屈。


    幽絕站在床榻前把藥碗遞給她:“你現在可以自己喝了。”


    榆兒一聲不響地望著他,眼淚慢慢溢了出來,帶著泣聲道:“你不喂我,我就不喝。”


    幽絕看她淚眼朦朧,端著藥碗躊躇不定。


    “你過來。”榆兒淚眼向他嬌聲道。


    幽絕便走至床側。


    榆兒拍了拍自己身邊:“坐下。”


    幽絕便坐在她身旁。


    幽絕當然知道自己不該與她太親近,該對她與從前一般才好。


    隻是她如今這般病容,自己不自覺地便和軟了下來,不自覺地便依著她了。


    榆兒淚中展出一個微笑,將自己靠著他。


    幽絕將藥碗遞過,一口一口喂她喝了。


    “好苦。”榆兒道。


    幽絕忙起身換了水杯,與她漱了口。


    漱完了口,幽絕起身將杯子放迴桌上,道:“再歇一迴吧。”


    榆兒道:“總是躺著也難受,你抱著我,我靠一會兒。”


    她這句話說出來,幽絕心中猛地蕩了一下。


    這怎麽行?


    幽絕轉過身去:“我、我去看一下今天的湯熬得對不對。”


    說著就開門出去了。


    榆兒在榻上滿意地笑望著他匆匆消失的背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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