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的心思被這琴音扯了迴來,隻覺心中柔情綿綿,暖如初春。


    抬起眼來,忽然迎上了一個陌生的目光。


    幽絕正直望著她,這目光似乎不似平常的他。


    怎麽了?


    這麽看著我是什麽意思?


    小彌也呆望著幽絕,滿腦子都是幽絕的一張琉璃絕美的臉。


    卻察覺到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自己一直渴望、卻從未見過的神情。


    而此時,他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的卻是……


    琴音歇去,無情的聲音響起:“彈得還好嗎?”


    “好……”小彌呆望著幽絕遲遲言道。


    “不錯。”榆兒向無情笑道。


    幽絕望著麵前的時明時暗的火光,並無迴話,又恢複了平常的冰冷模樣。


    “不早了,都早些歇下吧。”無情微笑道。


    “好。”榆兒讚同道。


    拉了小彌,挨著睡了。


    幽絕則坐於火堆邊閉眼休息。


    無情自橫臥一側。


    一夜無話。


    第二天還是由幽絕駕車。


    而榆兒無論要去哪裏、做什麽,他都會跟在一旁。


    “我出恭你也跟著嗎?”榆兒不滿地道。


    幽絕便立於樹叢的另一側,隔著樹叢看著她。


    “你看著我我要怎麽辦呢?”榆兒苦著臉道。


    幽絕便側過身去,餘光掃著她。


    榆兒匆匆了事,也不理他,自己往迴走。


    幽絕立刻跟了上來。


    “喂!”榆兒迴身瞪著他道,“你到底要跟著我到什麽時候?”


    幽絕卻不答言,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前走去。


    榆兒掙紮一迴,哪裏掙得開。


    “你放手,不然等我恢複了法力,第一個先拿你開刀!”榆兒怒道。


    幽絕便鬆開了手。


    跑是跑不了了,榆兒隻好再迴到馬車上。


    無情在車內望著榆兒微微笑著。


    “你笑什麽?”榆兒坐在小彌身側瞪著無情道。


    “你們夫妻感情真不錯。”無情笑道。


    “什麽?”榆兒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哪裏不錯了?


    哪裏看出來像夫妻了?


    小彌在旁臉色卻變了變。


    “你的眼力也太差了吧?”榆兒向無情道,“跟他做夫妻,我寧願現在就死一百遍!”


    無情卻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去看車外飛馳的綠蔭。


    夜間火堆邊,無情再次拿出琴來。


    幽絕望望他,又望了望榆兒。


    連綿的琴音再次流淌而出。


    幽絕腦中再次浮現出那些畫麵和聲音。


    甚至還有那些應該早已被遺忘的遙遠的記憶。


    她遞給他幾個櫻桃:“今天謝謝你。”


    金色陽光下,她將一個白底黃絡的海螺拋向他:“喂,接著。”


    她向他笑道:“很簡單,隻要你聽我的話就行了。”


    ……


    她拉起自己的手在手心裏放下一粒萬花養神丹,纖柔的手傳來一抹溫暖。


    她的唇也溫熱又柔軟……


    被自己壓在身下,怒瞪著自己的樣子……


    隨著自己的氣蘊流轉的她的妖力,如暖春豔陽一般……


    躍起的身影、飛轉的冰輪……


    破碎的衣衫、披散的發髻、倔強的臉……


    他就這麽直望著榆兒。


    榆兒再次察覺到他的目光好生奇怪。


    怎麽迴事?


    再看小彌,她也正用相似的目光呆望著幽絕。


    榆兒心中混沌忽然明朗起來:這個幽絕,他該不是……


    榆兒再看無情。


    無情還在專注地彈著琴。


    是這琴有問題?


    到底是怎麽迴事?


    無情停下了撥弦的手。


    笑望著幾人:“今天就彈到這裏吧。”


    小彌悵然若失地默然坐著。


    榆兒調整了一下,換個姿勢靠在樹幹上。


    幽絕忽然站起身來,走到無情麵前,冷眼望著他:“跟我來。”


    無情笑了笑,將遺引裝迴紫檀琴盒。


    抱著琴盒也起身來。


    幽絕便向林木中走去。


    無情抱著琴盒跟在他身後。


    榆兒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沒說什麽。


    小彌看他們走了,直望著火堆發呆。


    走了一段,幽絕停下腳步,轉身盯著無情:“怎麽迴事?”


    無情仍麵含微笑:“什麽怎麽迴事?”


    “你究竟在幹什麽?”幽絕又問。


    無情望著他,微笑道:“那你告訴我,你都看到了些什麽?”


    提起這個,幽絕臉上怒色泛起:“快說,到底怎麽迴事?”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情道,“我隻是彈了能引發人心中最隱秘情愫的曲子。”


    “什麽?”幽絕怒火突盛,一把掐向無情脖子。


    無情連忙向一側躍出,避過了他氣勢洶洶的一擊。


    幽絕怒目望著他:“你別忘了,師父讓你來,是讓你來催化她的心誌!”


    無情點了點頭:“沒錯。穆兄是這麽說的。不過……”


    “不過?”幽絕道,“不過什麽?”


    “我已告訴穆兄,我會按照自己的做法來做。”無情道。


    那一天,七情穀內。


    縞白衣衫的人向子卿道:“要我出穀也並非不可,不過,究竟要怎麽做,我會按自己的做法來。你迴去告訴他吧。”


    “是。”子卿道。


    幽絕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究竟想幹什麽?”


    “幽絕,你應該最清楚。”無情道,“隻要朱厭與你共存一天,就會日日夜夜侵蝕你的性情與魂靈。長此下去,你該如何自處?”


    “這是幽絕自己的事,與你無幹。”幽絕道。


    無情歎道:“朱厭它並不適合你,也許有一天,它會吞噬你所有心智……”


    “夠了!”幽絕雙目直盯著他,打斷了他的話,“不要說這種惺惺作態的話,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張。”


    “那我來問你,”無情道,“你真的明白自己將往何處?心在何方?”


    “當然。”幽絕道,“幽絕唯一的使命就是為師父治愈痼疾,助他策馬天下。”


    “難道你就沒有為自己想過嗎?”無情道。


    “幽絕一身皆為師父所賜,師父之誌就是幽絕之願。”幽絕道。


    無情微微笑了笑,向他道:“那我再來問你,你在我的琴音中究竟看見了什麽?”


    幽絕便不言語。


    “東海神龜一戰,你封印被震破,那時候麒麟蘇醒了,對嗎?”無情道。


    “那又怎樣?”幽絕哼道。


    “就在那個時候,你遇到了她。”無情道。


    幽絕眼中怨冷浮出:“要不是因為她,神龜之心怎麽會得而複失?”


    “就是因為她阻止,你才沒能殺了神龜,是嗎?”無情道。


    “她欠我的,遲早要她還迴來!”幽絕道。


    無情搖了搖頭,望著幽絕:“那個時候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拿到神龜之心?”


    此問一出,幽絕頓時啞然,直瞪著無情。


    “還不明白嗎?”無情道,“麒麟蘇醒,朱厭勢退,你的所思所為,都是遵循了你自己的本心。”


    幽絕望著他,一言不發,臉色透著微青。


    無情微笑著望著他:“無論是你心底的良善救了她,還是別的什麽理由,你終究並沒有殺了她。於你而言,她恐怕有些不同尋常之處。而你這一段時間又與她朝夕相處、心有靈犀,你對她萌生了不一樣的情愫,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閉嘴!”幽絕再次喝斷他,咬牙怒道,“幽絕是沒有心的!你竟然做這般言行,難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怕啊。”無情伸出火紅袍子寬大的衣袖劃了半圈,“你沒看我一直穿著這件荼炎袍嗎?”


    “我非要殺你,你這荼炎袍可救不了你!”幽絕道。


    “幽絕,”無情道,“是否要殺我,這是由你自己決定,我無法左右。但琴音之下你所見的一切,都來自於你深藏的內心,絕無半點虛妄。”


    幽絕突然伸出手來,再次抓向無情的脖子。


    無情再次閃避開來。


    幽絕又一擊落空,怒吼一聲,取出猿杖一杖掃出。


    雪白夾著赤紅的光芒瞬間鋪出,一時間木折葉落,驚起無數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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