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兒掏出方才拿了他的小小藥罐子,向他扔了出去:“還你。”


    幽絕迴身伸手接了,放迴袖中,也不看她,自顧自往前走去。


    榆兒快步跟上他:“先去找小彌。”


    小彌躺在落葉之下正昏睡著。


    榆兒把她搖醒:“小彌,小彌。”


    小彌聽到聲音,睜開眼來:“榆兒姐姐。”


    榆兒笑望著她:“醒了?”


    “榆兒姐姐,你們沒事吧?”


    小彌關切問道,聲音輕弱。


    “我們沒事。”榆兒笑道,“藥包也搶迴來了。”


    “那凝霜丸也搶迴來了?”小彌問。


    “當然。”榆兒道。


    “真的?太好了。”小彌開心不已。


    她哪裏知道榆兒和幽絕是如何艱難才取迴這顆凝霜丸。


    “我現在給你上藥。”榆兒道。


    “好,謝謝榆兒姐姐。”小彌道。


    榆兒撥開覆住小彌的落葉,將她腹部插入的竹簡運力拔出,撒上芳秀散,給她包紮好,再給她喂了一顆雙宜丹。


    然後扶她站了起來。


    小彌這才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幽絕的肩上和腿上也受傷包紮著,身上、臉上都有不少大大小小或青紫或結痂的傷口,不由得吃了一驚:“幽絕哥哥,你怎麽傷成這樣?”


    幽絕卻未迴答,隻道:“走了。”


    “哦。”小彌應道。


    小彌走了兩步,疼痛難忍,榆就兒抱起她來向來路走去。


    幽絕就跟在她們身後。


    三人迴到係馬車的地方,還好馬和車都還在。


    此時天色已晚,便在林中就地歇息一夜。


    天明之後,還是榆兒駕車,幽絕和小彌在車中休養。


    三人一馬再次向西進發。


    三日後,小彌的傷勢好轉了不少。


    幽絕的傷口卻遲遲未能愈合。


    幽絕試著運起朱厭之力,然而它也還並沒有太大起色。


    這天晚間皎月升起,夜風微涼。


    三人仍在林中升起火堆。


    榆兒與小彌相依而臥,幽絕獨自躺在另一側。


    一個高大的黑影自樹梢輕輕落下,來至榆兒身側。


    那人將手高舉,一把長劍寒光如水。


    劍光迅速下墜,刺向榆兒。


    清脆的磕碰聲響起,幽絕一根猿杖,將長劍推了開去。


    榆兒和小彌立刻被驚醒,急忙翻身起來,拉開戒備陣勢。


    來人一襲全黑披風,黑巾蒙麵,隻一雙眼炯炯有神。


    並不見有其他人,亦不聞有其他人的氣息。


    那人見一擊落空,長身躍起,穿過幽絕,長劍直指榆兒。


    劍風淩厲,其速甚急。


    榆兒忙化了冰劍在手,接住了他這一劍。


    隻覺一股厚重的力道陡地壓來,冰劍立時便脫了手,榆兒向後退出七八步遠,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


    迄今為止來搶奪的妖物妖力都還有限。


    就算是一體同胎的陶然和陶震也不過仗著虛化換身和有點門道的陣法而已,修為並不足懼。


    而此人妖力竟如此深厚。


    幽絕見榆兒情狀,亦知此人了得,當下躍至榆兒身前,嚴陣以待。


    若是平時,自然不懼他。


    隻是此時自己朱厭之力尚疲弱,恐怕有些兇險,不敢大意。


    那人卻一刻不待,立時又是一劍直逼幽絕。


    榆兒在幽絕身後轉動冰輪、運起雪山晶,那人全身便被一層藍冰覆住。


    然而就在藍冰形成的一刹那,黑衣人周身泛起一道淩厲的劍氣,碎裂的冰塊已四處飛濺開來。


    竟然被他震碎了?


    此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喂!”榆兒向黑衣人道,“你這般修為,也要欺負我們這些小輩,搶這凝霜丸嗎?”


    “凝霜丸能增長千年修為,誰不想得?更何況……”黑衣人說至此處,頓了下來。


    “何況什麽?”榆兒道。


    偏有這種人,說話真是不痛快。


    “我有一個孩兒受了傷,須以這凝霜丸恢複功力。”黑衣人道,“乖乖交出來吧。”


    榆兒自然不可能乖乖交出凝霜丸。


    然而如今幽絕尚未恢複、自己的雪山晶看來也很難製住他,究竟該如何才能脫身?


    榆兒飛速琢磨一迴:反正他也不會馬上就吃,就給他一顆假的又如何?


    於是便向他道:“給你凝霜丸並非不可,不過,你得先放我們走。”


    “你還不配跟我談條件。”黑衣人卻哼道。


    “你若不答應,我現在就吃了它。”榆兒將方才化出的一顆假凝霜丸放在嘴邊,瞪著黑衣人道。


    “我自會剖開你的肚子取出來的。”黑衣人冷聲道。


    “啊!”小彌聞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壓住了自己的驚叫。


    榆兒也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又何必做絕?”


    “我手下從無活人。”黑衣人隻道。


    幽絕上前一步,擋在榆兒身前,道:“你們先走。”


    榆兒道:“你傷勢未愈,別逞能了。以後再給我報仇吧,當然,如果你不報我也不指望你。”


    迴頭拉過小彌來,向幽絕道:“隻有一件事,幫我把小彌也帶走。”


    “榆兒姐姐……”小彌已哭了出來。


    “說完了嗎?”黑衣人冷聲道。


    榆兒將幽絕扯到身後,示意他帶著小彌先走,又向那人道:“你何必性急,左右我是打不過你的了,不過,我總得死個明白,請問前輩是在何處仙山,怎麽稱唿?”


    “反正都要死了,多問無益。”黑衣人隻這一句。


    榆兒還待引他說話,幽絕卻已劃出白光,向那人攻去。


    “你們走。”幽絕再次站到榆兒身前沉聲道。


    黑衣人長劍揮出,春山雪練便消散。


    榆兒向小彌道:“小彌,你快走吧。”


    “榆兒姐姐,我、我也不走……”小彌聲音發顫,腿也微微發抖地道。


    榆兒狠狠推了她一把,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迴身躍起,冰劍刺向黑衣人。


    小彌拿出一雙琥珀鹿角,兩隻鹿角脫手飛出,打向黑衣人。


    黑衣人一把長劍劃開,森冷的劍氣便逼人而來。


    榆兒冰劍被他一把長劍嗑開。


    小彌的一雙鹿角卻被強大的劍氣逼落在地。


    黑衣人長劍攻來,氣勢洶洶,榆兒與幽絕不過勉強閃避罷了。


    榆兒抓住空隙,依幽絕所授之法再次運起雪山晶,冰晶果然緊緊裹住了黑衣人。


    太好了!


    榆兒才開心了一瞬,隻覺淩厲劍氣再次鋪出,冰晶盡皆碎去。


    怎麽會這樣?


    再試一次!


    幽絕從她身後將一掌抵在她肩上。


    榆兒立刻會意,暫時按住自己起勢。


    等幽絕氣蘊匯入自己體內,這才全力驅動冰之念。


    石關、魂門、承滿、天宗、雲門……天泉、清冷淵……關衝——冰之念,摯!


    藍色冰晶再次覆上黑衣人身體。


    這次是合榆兒與幽絕兩人的之力,應該可以了吧?


    榆兒和幽絕都緊盯著覆裹著黑衣人的藍冰。


    但很快、藍冰再次被震開,冰晶裂作片片冰塊,掉落下來。


    怎麽會?


    “退。”


    幽絕喊了一聲,已向後退出。


    榆兒聞聲也連忙向後連退,與黑衣人拉開距離。


    近距離太危險,幽絕隔著三尺距離以白光拖住黑衣人。


    黑衣人突然疾奔而來一劍刺向幽絕,幽絕連忙閃避,黑衣人卻比他更快,又一劍刺了過來。


    榆兒見幽絕情勢危急,連忙向這邊趕來,從黑衣人背後一劍刺向他。


    “快走!”幽絕向榆兒大喊。


    黑衣人側身閃過,突然轉身一掌拍向就在近處的榆兒:“正要你來!”


    榆兒躲避不及,被他一掌正中心窩,向後飛出。


    “榆兒姐姐!”小彌大驚,忙跌跌撞撞向榆兒跑去。


    幽絕春山雪練再次卷向黑衣人,卻依然被黑衣人化解開來。


    黑衣人長劍立刻再次逼向幽絕,在幽絕肩上劃出一長條血痕。


    幽絕向後退出,猿杖上赤紅的眼中立刻射出一道赤紅光芒,卻被黑衣人長劍蕩開。


    就這一點間隙黑衣人已快速掠向榆兒,長劍直指榆兒咽喉。


    幽絕連忙要去擋他的劍,此時身速卻已不及。


    卻見榆兒隻呆立在原地睜大眼睛望著這邊,不由得大叫道:“快躲開!”


    榆兒何嚐不知危險,便要向後躍出,卻覺一絲法力也使不出,定定地立在原地。


    “榆兒姐姐!”小彌停在半路上,驚望著眼前的景象。


    身在半途的幽絕隻覺一股涼意自心底陡然冒出、直衝腦門。


    一團紅影閃過,黑衣人的劍頓在空中。


    截住這一把利劍的是一個紫檀琴盒。


    來人一襲火紅華袍,沉靜的臉毫無一絲波瀾。


    “是他!”小彌立刻認出來人,正是那日崖上之人。


    幽絕亦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紅衣人琴盒輕嗑,黑衣人倒退了半步。


    “還不走嗎?”紅衣人淡淡道。


    黑衣人再次舉劍刺來,這次卻是刺向紅衣人。


    紅衣人向後急退,同時手中琴盒脫手,右手已將其中的七弦琴取出。


    手指輕動,撥響了琴弦。


    黑衣人迅疾的劍突然慢了下來。


    臉色大變。


    紅衣人已立穩身子,指上撥奏不斷,其聲蕭然又暗流湧動、扣人心弦。


    黑衣人雙目圓睜、表情扭曲、滿麵驚懼之色。


    手中之劍竟然脫手、掉落在地,磕到了地上石子,發出清脆的聲響。


    黑衣人一手緊緊捂住自己的胸前,一手向紅衣人伸出,口中艱難地道:“快、停下……”


    紅衣人穩立在前,琴音不斷。


    黑衣人腳步趔趄、艱難地向前踏出幾步,卻又頓住,終於轉身躍出,幾個起落,隱沒在黑暗之中。


    小彌忙向榆兒處跑去。


    “榆兒姐姐,你怎麽樣?”小彌急道。


    幽絕亦來至近前。


    “不知道,好奇怪……”榆兒皺眉道。


    “怎麽奇怪了?”小彌不解地望著她道。


    “我剛才好像、一點法力也使不出來……”榆兒抬起自己雙手呆望著道。


    再試著運起法力,果然半絲也無。


    “怎麽會?”小彌奇道。


    紅衣人默然拉過榆兒一手,在她脈上診了一迴,道:“你是否中了他一掌?”


    “是。”榆兒道。


    紅衣人點了點頭道:“這是封妖掌。”


    “封妖掌?”榆兒和小彌都是第一次聽聞。


    “封妖掌以掌結界,能封住妖物之妖力,你自然使不出法力。”紅衣人道。


    “怎麽會這樣?”小彌驚道。


    “可有化解之法嗎?”榆兒忙問。


    “沒有。”紅衣人道。


    他這兩字說得淡如輕風,榆兒聽來卻是如聞驚雷。


    旁邊幽絕亦怔在當地。


    “怎麽可能?”榆兒難以置信地道,“這世上怎麽會有無法化解的妖法?”


    “妖法修行自有其道,而這封妖掌反其道而行之,所起所終均無所從,又何來化解之法?”紅衣人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再也不能恢複法力了?”榆兒大驚道。


    “有。”紅衣人道。


    “是什麽?”榆兒忙緊緊抓住他胳膊問道。


    “死一迴,重新投胎,重頭修煉。”紅衣人道。


    “什麽?”榆兒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渾身泄了勁,跌坐在地上。


    幽絕在一旁,眉間緊鎖,一言不發地望著她,眼神深邃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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