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留意他已久,星域或可補神域之缺。”


    山濤入主深淵之底時日雖短,卻早知深淵意誌乃己輩大敵,躋身於深淵主宰之列,一朝執掌血氣法則,開辟神域,須得為此盡一份力,責無旁貸。眼下天人大興,四皇六王聯手,不似數萬載前人手局促,朝乾夕惕,不得分神,然而血氣神域是困不住深淵意誌的,哪怕四方之主悟得域界神通,合一十三人之力,也不過稍稍鬆口氣罷了,正如轉輪所喻,揪著自己的頭發是拔不出泥潭的。他似乎在暗示,有韓十八相助,補全神域缺失的一環,便可將深淵意誌徹底封禁,他們無須再困守深淵之底,寸步不得擅離。


    無須把話說穿說透,一切盡在不言中,山濤終於明白轉輪在打什麽主意,茲事重大,非同小可,他沉默許久,忍不住問道:“深淵之底,還有誰人得聞此事?”


    轉輪悠悠道:“星域不是什麽秘密,也非盡人皆知。昊天執掌一部完整的血氣法則,獨力推動神域融合,自然心中有數,至於其他人,就難說了。”


    山濤道:“平等王遣精血傀儡入世,有意為難此人——”


    轉輪嗬嗬笑道:“連一具精血傀儡都打發不掉,他如何能入深淵之底,直麵深淵意誌?”


    平等王此舉自作主張,雖有冒失之嫌,卻可看作深淵主宰對他的考驗,過得了這一關,才有資格成為他們中的一員,若是山濤以真身追殺,就完全是另一迴事了。轉輪私心裏並不認為山濤能夠得手,最多不過給韓十八造成一些麻煩,拖慢他道行的增長,不過變數終究是變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讓他按照自己的步調一步步登上巔峰,莫要再節外生枝了。


    山濤稍一猶豫,打消了出手的念頭,至於南方本命血氣,恰逢其便也就罷了,為了此物耗時耗力跑一趟,得不償失。他朝轉輪拱手告辭,微笑道:“既然如此,也就罷了,此等人物,此等手段,異日自當見分


    曉。”說罷,飄然而去。


    轉輪琢磨著他一言一行,不覺啞然失笑,他抬起頭來,目光洞穿虛空萬物,投向萬水千山之外,心中閃動這兩個身影,一個是魏十七,一個契染,如果二人的身份換上一換,那就完滿無缺了。一山更望一山高,世事總不如人意,他能有契染這麽個兒子,平平安安長大,不算出類拔萃,卻也不弱於人,堪足自/慰。不過山濤隻是顧忌他的態度,才多嘴提上一句的麽?轉輪深思再三,心中泛起一種猜測,這位南明王會不會不甘寂寞,主動向自己示好?


    山濤與轉輪提過一句,得他規勸,就此偃旗息鼓,在洞府中閉門不出,潛心參悟融合神域的法門。深淵之底不見天日,岩漿奔湧,無窮無盡的熱力映入肉身,血氣法則錙銖沉積,所得雖有限,天長日久,亦頗為可觀。光陰流馳,忽忽數載,這一日,山濤從入定中醒來,微覺心血來潮,凝神望去,隻見虛空之中亮起一點血光,明滅數息,化作一片血羽,奄忽飄於眼前,載沉載浮。


    山濤心中一動,喚起神念,甫一觸及血羽,頓時一陣恍惚,心神越過狂暴的岩漿之海,落於一處曲折幽深的洞府之中,前後不過一瞬,便迴到己身。短短一瞬,神念中已與他人交談許久,喚他去晤麵之人,正是道行深不可測,位居四皇之首的“昊天”。


    深淵之底,九道血氣神域重疊融合,渾然一體,困住深淵意誌,昊天、伏嶽、北冥、轉輪、陰酆、幽都、地藏、閻羅、平等缺一不可,誰都不得遠離,山濤卻不同,他初來乍到,並未加入其中,分擔壓力,尚可抽身暫去。正因如此,昊天叮囑他去往北地走一趟,斬滅一人,消除一場禍亂。


    西方之主樊隗由三界之地重入深淵,引了一幹天魔眷屬,收攏舊部,侵略如火,聚起一支前所未有的大軍,轉而攻略北地,從赤流到風屏穀一線盡數淪陷,北方之主郎祭鉤揮軍阻擊,雙方僵持不下,陰酆王麾下部屬強渡天淵河,從後包抄偷襲,


    被樊拔山巧施妙手,一戰擊潰,屍骸阻斷天淵河,鮮血浸漬千裏大地,慘烈無比。


    血戰爆發,深淵動蕩,醞釀著未知的變數,昊天執掌血氣法則,推動神域融合,察覺到深淵意誌的異動,思忖再三,決意主動插手。樊隗為深淵意誌侵染,心腹大患必須及早拔除,郎祭鉤困守風屏穀,兵疲將乏,打破不了僵局,他臨時起意,命山濤出手掃除外患,撥亂反正。


    昊天有命,事關大局,沒有迴絕的理由,山濤與轉輪一番言語,原本已打算留在深淵之底參悟神域融合的法門,一動不如一靜,不想峰迴路轉,又冒出這麽樁事來。他坐定於洞府中,細細思忖了一迴,眸光閃動,忽然長身而起,化作一抹虛影衝天而起,憑空消失無跡。


    北地苦寒,風雪交加,視野不出三尺,茫茫雪原之上不見鳥獸蛇蟲,隻有幾叢披霜掛冰的矮草,在唿嘯的狂風下瑟瑟發抖。暴雪肆虐了一天一夜,漸次平息,赤日重現於蒼穹,熱力似被無形的屏障層層削弱,落到雪原之上已是強弩之末,消融不了半點冰雪。


    深入北地數十萬裏,地脈隆起,群山連綿如屏,中有一片陷落十餘丈的穀地,名為“風屏穀”,風雪逡巡在外不得進,雖無地熱溫泉,亦堪以容身,是方圓萬裏難得的好去處。風屏穀非是無主之地,契染駐紮一支偏師在此,經營數百載,建築修葺,頗具規模,及至西方之主樊隗興兵來犯,勢如破竹,一路驅趕殘兵敗將,死於風雪之中不計其數,僥幸活下來的湧入風屏穀中,抱成一團瑟瑟發抖,陷入絕望的恐懼中。


    命懸一線之際,北方之主郎祭鉤及時引兵馳援,打退來敵,以風屏穀為據點,可攻可守,阻擋住樊鴟的兵鋒。雙方在此僵持了數載,你來我往打了百餘仗,互有勝負,誰都不肯退讓,郎祭鉤始終想不通,北地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樊鴟萬裏奔襲,如此孜孜以求?難不成風屏穀中,還藏了什麽要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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