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小女孩坐在銀背猩猩肩頭,兩條細腿一蕩一蕩,穩如山嶽,心中不停咒罵,臉上笑吟吟道:“那位大哥哥,大叔叔,本命血氣在哪裏?”她聲音稚嫩尖細,像針一樣刺入耳鼓,用力攪上一攪,腦漿都沸騰起來,令人頭昏腦脹,極不舒服。


    樊鴟言簡意賅道:“血氣尚未迴歸。”照他的本意,根本無須同這些異類多廢話,操起九頭穗骨棒打殺了,一了百了,隻是血戰已起,他要為長久考慮,麾下兵卒不能輕棄,奇氣不得白白損耗,權衡利弊,故此多說了一句。


    那紅衣小女孩歪著頭想了片刻,目光投向米壽元,後者急忙上前道:“彤雲四散,天降烈火,本命血氣歸迴落風穀,簡大聾業已從蓮花峰撤兵,心急火燎趕王此地,確鑿無疑。”


    樊鴟頓感壓力,山濤麾下三將,簡大聾勢力最為強橫,稱得上“兵多將廣”,挾堂堂之勢傾巢壓來,對他的謀劃最為不利。歸根到底,實在是手頭的籌碼太少,承受不起損失,不足二萬兵馬,十餘個偏將,連牙將都沒半個,叫他怎麽與簡大聾相爭?


    那紅衣小女孩眼光敏銳,早看出樊鴟的底細,非是生人,而是一縷奇氣衍化的鎮將,心中存了不小的忌憚,米壽元是個蠢貨,急匆匆趕來獻寶,將自己拖下了水,鎮將也就罷了,鎮將背後的主使,多是有來頭的大人物,她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敢輕易招惹。


    打,還是退,客客氣氣,還是撕破臉,那紅衣小女孩猶豫不決,在猩猩肩頭扭來扭去,拿不定主意。她自稱“南明小主”,在南明山西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頭目,便是西陵主,遇事也要和顏悅色與之商量,不過人貴有自知之明,三皇六王四方之主才是深淵真正的主宰,十萬魔獸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麽,當年山濤橫空出世,打滅無麵女,壓得鬼牙將西陵主服服帖帖,若不是他將南明山視為囊中之物,要為南疆留條龍脈,留分元氣,早就大開殺戒,將魔獸屠戮殆盡了。


    這裏麵的彎彎繞繞,流言蜚語,旁人不知,她又怎會糊塗!


    鎮將


    的話,究竟可信不可信?若本命血氣當真沒有迴歸,她去當這出頭的椽子作甚?南明小主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下意識將目光投向接骨木浮宮前的魏十七,心中忽然轉過一個念頭,這漢子莫不是主使鎮將之人?


    米壽元不知她的猶豫些什麽,心中一個勁地打鼓,如今迴想起來,天降異兆,血氣迴歸是他想當然的臆斷,萬一不是這麽迴事,豈不是重重得罪了南明小主?那位小主的性子古怪,脾氣喜怒無常,南明山中的魔物私下裏傳論,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寧得罪大主,莫得罪小主,他這是怎麽了?利欲熏心,好好的山大王不做,非要來趟這攤子混水?米壽元打了個寒戰,頭腦清醒了幾分,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下意識順著南明小主的目光望去,卻見浮宮前那人神情微微一鬆,旋即皺起眉頭,似有些意外。


    南明小主兩眼放光,瞪大了眼睛盯著不放,卻見一物從魏十七袖中騰起,形同短棒,粗礪如石,上下顛倒翻騰了一迴,又緩緩落下。米壽元忽然福至心靈,指著那石柱叫道:“鎮柱!鎮柱出世!”話音未落,頓時引起軒然大波,萬千魔獸齊聲怒吼,亂成一團,一頭大角駝麵怪熱血上湧,頭昏腦脹,竟潑開四蹄衝將出去,嗬嗬大吼著撲向鎮柱。


    南明小主目光一閃,伸出小手朝它點了一點,那大角駝麵怪四蹄一軟,跌了個狗吃屎,口鼻撞入亂石堆中,血如泉湧,腿腳扭了麻花,爬都爬不起來。諸多魔獸急忙噤聲,不約而同咽了口唾沫,吞咽聲連成一片,響徹四野,隨即肅然而立,隻剩下那大角駝麵怪,一聲高一聲低慘叫連連,叫了幾聲,自個兒也覺得寒磣,張開大嘴咬住一塊石頭,隻在喉嚨口低低嗚咽。


    南明小主對它的自覺頗為滿意,點點頭道:“噓,聽話,不要亂吵!”心中不停轉著念頭,是否要將鎮柱搶過來玩玩,鎮柱之名如雷貫耳,她長這麽大,還從來沒玩過,若能得一員厲害的鎮將侍奉左右,小主變大主也不是沒有可能!


    魏十七抓住藏兵鎮柱,隨手塞入袖中,鎮柱異動越發頻繁,如樊鴟所言,血戰的推進愈來愈快,愈來愈猛


    烈,對他來說是好事,唯有攪渾了水,才能從中漁利。不過眼前這波魔獸終究是樁不大不小的麻煩,那紅衣小女孩不知是什麽底細,看上去也有幾分道行,眼珠骨碌碌,遲遲不動手,卻是在動什麽歪腦筋?


    南明小主拿定了主意,挺身跳下銀背猩猩肩頭,雙足落地,拍了拍紅裙,邁開腿小跑著上前來,仿佛認定魏十七才是主事的人,挺胸抬頭,衝著他道:“喂,本命血氣當真沒有迴歸?”


    她身高隻及魏十七腰眼,小細胳膊小細腿,乍一看根本不像統領魔獸的頭目,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魏十七倒沒有小覷她,打量了幾眼,淡淡道:“未曾見得,你卻是聽誰說的?”


    南明小主迴頭指了指,諸多魔獸刷地退後丈許,推出米壽元和一幹殘兵敗將,孤零零站在風口浪尖,麵如土色,雙腿勉強撐住身軀,瑟瑟發抖。


    魏十七道:“他是騙你的。”


    南明小主點點頭,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的,本命血氣如此輕易就迴歸南疆,山濤未免太沒腦子了!”她打了個手勢,魔獸齊齊發一聲吼,猛撲上前,將米壽元等人撕成碎片,生吞下肚去。


    魏十七好奇心起,反問道:“為什麽說他沒腦子?”


    南明小主“咯咯”尖笑道:“我可沒說山濤沒腦子!我若是山濤,定要將本命血氣留給看中的人,天降異兆吸引注意,暗中才好撥弄手腳,這點花花腸子算得了什麽,用腳趾頭也想得明白。”


    這便是“陽謀”了,用腳趾頭也想得明白,想得明白不等於看得破,無論是南明山的魔獸,還是陳聃安仞契染莫瀾簡大聾古之豁,乃至東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鉤,都會忍不住到落風穀來看上一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看山濤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笨辦法才能讓聰明人上鉤,這是從古至今顛簸不破的道理。


    不過他也不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麽手段他隻管接著,便是山濤親至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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