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彤雲密布,鐵血洪流從身後湧來,古之豁一步步邁出,搖搖晃晃,步履漸次穩固,與大軍融為一體,如弄潮兒搶在浪尖潮頭,直撲樊鴟而去。獸王為鐵血士氣所懾,骨軟筋酥,心驚膽戰,隻覺自身渺小如螻蟻,生不出半點反抗之意,它心知不妥,用力咬住舌尖,借劇痛清醒過來,足踏瘴氣,飛身衝向樊鴟,喉嚨深處低低嘶吼,催促他快些騎上背,騰空遁走,退避三舍。


    樊鴟伸手撫摸著獸王後頸,收迴奇氣,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焦黃的牙齒,迎著千軍萬馬向前踏出,不避不讓,直如送死一般。獸王百思不得其解,將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它稍一猶豫,四足瘴氣翻騰,刷地飛將起來,扭頭逃離戰場,不知何故又慢了下來,扭頭匆匆看一眼,卻見黑壓壓的勁卒將樊鴟一口吞沒,連浪頭都沒掀起一個。獸王肚子裏連連歎息,正待夾起尾巴逃之夭夭,忽然覺得哪裏不大對勁,看了又看,停在空中目瞪口呆。


    大軍四下裏重重圍困,樊鴟巋然不動,提起九頭穗骨棒指向蒼穹,一道清氣衝天而起,攪開漫天烏雲,方圓三丈內合圍的兵將盡皆靜滯,如被堅冰凍結,紋絲不動。古之豁首當其衝,距離樊鴟不過丈許之遙,無形巨力憑空而作,將他死死按住,連指尖都不得稍動,他心中咯噔一響,臉色大變,拚命催動體內血氣,卻是蚍蜉撼樹,徒勞無功。


    樊鴟微微隙開雙唇,吐出一縷奇氣,繞著身軀一圈圈向外擴散,似慢實快,從一幹驕兵悍將眉心穿過,腦中轟然巨響,意識盡被抹殺,留下一具具行屍走肉,隻剩下廝殺的本能。


    古之豁腦中尚有三分清明,眼見奇氣撲來,心急如焚,將心一橫,丹田內一枚血晶猛地炸將開來,小腹血肉橫飛,髒腑化泥,硬生生掙脫束縛,沉入土石之中,消失無蹤。樊鴟“咦”了一聲,頗有些意外,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那廝也是個狠人,果然不可小覷。不過奇氣一出


    ,所向披靡,千軍萬馬直如等閑,古之豁再怎麽狠天狠地,亦迴天乏力,要麽落荒而逃,要麽死在這亂軍中。


    奇氣去得快,收得也快,百餘兵將從靜滯中脫身,霍地調轉槍口,聚攏成一支利錐,一聲不吭,反向同袍衝殺,所過之處血肉橫飛,血氣一卷而空。


    古之豁二度受挫,心存忌憚,終究放不下這十萬勁卒,他強行壓下傷勢,手足並用,在地下挖出一條隧道,重又鑽出地麵,置身於大軍之中,放眼望去,隻見四下裏一片混亂,麾下精銳自相殘殺,沸反盈天。古之豁口中嚐到了苦澀的滋味,倉促間不知發生了什麽,好在叛軍不過數百之眾,死一個少一個,他喝令前軍迎敵廝殺,後軍徐徐撤退,布下三道防線,自擁中軍靜觀其變。


    古之豁看了片刻,終於看出幾分端倪,這一幹叛軍業已喪失意識,隻憑本能廝殺,大肆掠奪血氣,以戰養戰,即便要害被重創,亦不致命,得血氣滋養,旋即生龍活虎,唯有將其大卸八塊,方可一勞永逸。他當即傳下令去,麾下兵將一改之前的亂戰,集中兵力將叛軍逐一分隔開,刀槍並舉,碎屍萬段,不令其有反撲的機會。


    數百兵將愈戰愈少,最終無一幸免,當最後一人倒下,樊鴟悄然現身,立於屍山血海中,抿唇一吸收迴奇氣,欣然發覺奇氣已壯大些許,活潑潑跳動不已。前軍殺紅了眼,發一聲喊,一鼓作氣衝上前,古之豁暗叫不好,卻已來不及挽迴,隻能眼睜睜看著樊鴟噴出一縷奇氣,將麾下兵將變作傀儡,翻身殺迴。這一迴,方圓十丈內,數以千計的兵將反戈一擊,前軍亂作一團,死傷無數,古之豁當機立斷,將中軍分成兩支,一支迎擊叛軍,另一支橫穿沙場,直撲樊鴟而去。


    古之豁所料不差,受製於奇氣多寡,樊鴟操縱兵將反撲,止有千餘之數,眼下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務必要趁此時機,火中取栗,一舉將其斬殺。樊鴟提起九


    頭穗骨棒,朝古之豁遙遙一指,退後半步,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中軍撲了個空,四下裏亂撲亂尋,束手無策。


    他一顆心沉到穀底,正猶豫不決之際,耳畔忽然響起管虢公的聲音,“奇氣一出,敗局已成,鎮將不可力敵,退兵為上策。”頓了頓,又道:“鎮將不死不滅,愈戰愈強,你也退吧!”


    鎮柱,鎮將,奇氣,古之豁心中一凜,終於明白過來,念頭數轉,急命中軍圍而不攻,固守防線,後軍分批撤退,萬不可戀戰。樊鴟暗暗歎息,小打小鬧,終究不成氣候,若能趁亂將這十萬精銳盡數屠滅,收攏血氣壯大奇氣,或可迴複到鼎盛之時,然而對方最初雖有犯錯,此刻卻應對無誤,滴水不漏,不將這千餘兵馬屠戮殆盡,收不迴奇氣,他亦無可奈何,隻能作壁上觀。


    諸將引麾下兵卒一隊隊撤離,戰事漸趨於平穩,受製於奇氣的千餘叛軍久攻不下,死傷漸多,樊鴟估摸著占不到便宜,幹脆現身而出,伸手用力一握,受製的叛軍戛然靜滯,數息後,頭顱“砰”地炸將開來,如砸爛的西瓜,腦漿淤血四散飛濺,無一幸存。樊鴟將奇氣盡數收迴體內,目視古之豁,將九頭穗骨棒抗於肩頭,不無挑釁之意。


    古之豁自爆血晶,重傷未愈,自忖不是鎮將的敵手,驅使大軍圍剿,對方又有奇氣護身,不懼群毆,思忖片刻,隻得長歎一聲,引軍緩緩退去。樊鴟亦沒有乘勝追擊,他招手喚來九瘴獸王,跨坐於其背上,調頭撲向滔天汪洋,追蹤魏十七的氣息而去。容身的根本已被毀去,他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施展手段殺退古之豁十萬大軍,已臻於極限,泰極否來,亢龍有悔,務必見好就收,及早迴轉鎮柱歇息。


    雙方俱無戀戰之意,一場激戰終於平息,廝殺呐喊聲消沒於海風海霧中,古之豁用力按住小腹,緊咬鋼牙,麵目猙獰,眼前一陣陣發黑,痛徹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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