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崩塌的偉力噴湧而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百歲穀兜底翻了個遍,麵目全非,鬼門關轟然塌陷,大河為之泛濫,洪水滔天。草窠與郎祭鉤立於高空,目光如電,窺得五道身影急速遁出,全身而退。能入轉輪王的法眼,又豈會是尋常人物,彼輩全身而退不足為奇,令人意外的是,其中一人竟身懷“轉輪鎮柱”。


    鎮柱一物關係重大,不可輕動,三皇六王諸方之主達成默契,錯非悉心栽培的繼任者,不得染指此物。那契染雖是五神將之一,卻持有“轉輪鎮柱”,顯然深得轉輪王看重,地位猶在三巨頭之上。


    契染借助奇氣之力,化作一抹流光,星馳電掣,當先遁出百歲穀。事出突然,慌不擇路,尚未來得及辨明方向,忽然心血來潮,急忙仰頭望去,隻見東方之主草窠、北方之主郎祭鉤雙雙降臨,目光投向崩塌的藏兵洞,若有所思,靜默不語。他暗暗鬆了口氣,向二位深淵主宰躬身見禮,遠遠立於一旁聽候召喚。草、郎二人素來與轉輪王交好,契染猜測,他們當是應王上之請,聯袂來到百歲穀壓陣,若樊隗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插手麾下兵爭,斷討不得好去。


    轉輪王亦非全知全能,誰都不曾料到,樊隗竟然打的是跳出深淵的主意,臨走之前,一不做二不休,還奪取了“藏兵鎮柱”。


    甫離險地,魏十七目光急掃,早望見空中東方之主草、郎二人,足踏風火金砂,放慢遁速,落於契染身旁。契染瞥了他一眼,將聲音聚攏於一線,低低問道:“適才卻是去了哪裏?”


    魏十七目不旁視,嘴唇微微蠕動,亦低聲道:“退避三舍,躲於暗處,待禾煎催動血氣遁入藏兵洞之際,再給他一記狠的,不想那廝倒也果決,使了個手段,將魏蒸顧汶一並喚來,隻能遠遠避開,免得打草驚蛇。”


    三巨頭乃擋路的石頭,遲早要一腳踢開,契染不以為忤,頷首道:“是了,禾煎為人機警,權衡利弊,喚作魏蒸,倒有


    可能顧頭不顧腚。”


    “藏兵洞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言難盡……”契染見魏、禾、顧三人徐徐而來,臉色微動,閉上嘴不再多言。“轉輪鎮柱”落入三巨頭之眼,轉輪王的意圖昭然若揭,他的身份由暗轉明,也無須再掩飾什麽了。適才在“無盡岩”前,魏蒸心生惡念,意欲強奪“轉輪鎮柱”,若非顧汶及時阻止一二,藏兵洞又生出異變,一場惡鬥在所難免。他臉上不動聲色,胸中殺意湧動,暗暗將魏蒸判了死刑,視作最先翦除的勁敵。


    塵埃落定,百歲穀翻天覆地,再無一絲生機,草窠不無感喟,向契染招招手,將他喚至跟前,目光在其胸口一轉,和顏悅色問了幾句。契染收起嬉笑麵孔,禮數周到,言簡意賅,將一行人入百歲穀,斬滅左彪、仇破虜,尋得“無盡岩”,遁入藏兵洞,目睹樊隗以屍山血海大陣催生“藏兵鎮柱”的種種說了幾句,與草窠心中推測一一吻合,他歎息道:“樊隗亦是一時之人傑,當斷則斷,決然撒手,跳出深淵,從此別有一番造化,可憐可歎,可喜可賀。”


    物傷其類,同為深淵四方之主,草窠言語中不無迴護之意,郎祭鉤卻不以為然,蒼蠅不叮無縫蛋,樊隗心性不定,這才為深淵意誌所趁,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如今孤注一擲跳出深淵,躲避深淵意誌的侵蝕,卻也隻是一廂情願,深淵之外是怎樣一番情形,誰都說不清,焉知深淵意誌不能及?


    轉輪王麾下三巨頭五神將,到得百歲穀的隻有魏蒸、禾煎、顧汶、契染四人,郎祭鉤早看出幾分端倪,不過小兒勾心鬥角與他無幹,聽憑草窠相詢,冷眼旁觀,一言不發。


    草窠當麵一一問過,並未察覺不妥,百歲穀覆滅,樊隗一走了之,事已至此,沒什麽可糾結的。他迴首看了郎祭鉤一眼,見他老神在在,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當下命魏蒸等自去向轉輪王複命,恪守本分,不準節外生枝。


    “恪守本分,不準節外生枝”一句,聽似平常,實則暗含告誡,出自東方之主草窠之口,誰都不敢漠視,契染暗暗鬆了口氣,心知草窠此言是應“轉輪鎮柱”而起,點醒三巨頭莫要利令智昏,忤了轉輪王的心意。魏蒸等唯唯諾諾,愈發覺得興味闌珊,這些年你爭我奪互不相讓,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反便宜了旁人,思之令人沮喪。


    草窠深深看了魏十七一眼,揮揮手命眾人退下,魏、禾、顧、契四將不敢怠慢,各自返迴駐地,收攏麾下兵將,在二位深淵主宰的監視下,陸續撤離百歲穀,老老實實,誰都不願落下口實,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看在轉輪王的麵子上,草窠不無維護之意,但他護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暴露了“轉輪鎮柱”歸屬,契染已成為眾矢之的,他急急揮軍西撤,一路跋山涉水,一路思忖著對策。


    草窠望著大軍如瀉水置平地,頃刻間作流雲散,契染惶惶然西遁,魏、禾、顧遙遙尾隨,似存包抄之意,一時觸及心事,便向郎祭鉤道:“轉輪王將魏、禾、顧三人推在前,暗中栽培那契染,賜以‘轉輪鎮柱’,用心頗深,如今由暗轉明,可有隱患?”


    郎祭鉤淡淡道:“即便有隱患,也是疥癬之疾,無關大局,何況,你不是警告過彼輩,都是聰明人,諒無大礙。”


    草窠歎息道:“但願如此……最近深淵之底不大穩當,誰都騰不出手來,隻怕再過些日子,你我也得加入其中,從此不得逍遙了。”


    郎祭鉤道:“西方之主跳出深淵,於人於己都是好事,隱患不存,波瀾不驚,一切都在掌控,轉輪王曾言,未來的關鍵正落在那‘韓十八’身上,你我隻須靜觀其變,自可見分曉。”


    二人言說了幾句,空中異象漸次消退,顯出朗朗青空,九輪赤日光耀萬裏。這一刻,無數目光投向深淵的天空,十日隻剩其九,深淵主宰,已然去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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