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域深處,驟然響起隆隆潮聲,一開始細如蠶食桑葉,刹那間如千軍萬馬,充塞天地,星力掀起驚濤駭浪,席卷萬裏,唿嘯而至。兩條賣苦力的星蛟察覺到星域異動,緊趕慢趕飛迴藍容與身旁,周身鱗片時張時歙,嘩啦啦亂響。


    魏十七起身離開靜室,立於虛空之中,眯起眼睛望向視野盡頭,隱隱有一點微光閃動。藍容與抬手將瑤池抱虛車一拍,這一掌拍得極重,抱虛車咯咯作響,接榫出根根脫落,彼此咬合,拚湊成一條粗陋的大船,無篷,無桅,無帆,無舵,連船底都未合攏,露出粗粗細細幾條大縫。


    藍容與拂動衣袖,將兩條星蛟收入袖囊之中,道:“星力如潮,來得正好,請魏殿主登舟,著人送上一程。”


    魏十七舉步踏上抱虛舟,藍容與足尖輕點,大船乘著星力穩穩滑出,遁速愈來愈快,漸漸化作一抹流光,轉瞬飄出萬裏之遙,浮空渡虛,果然名不虛傳。


    虛空之中,忽然焦雷響成一片,無數電光,炸將開來,一座巍峨大殿橫空出世,赤光熊熊,通體竟是純銅鑄造,無有片石隻木。


    魏十七於天庭三十六宮所知寥寥,隨口問道:“卻是哪一宮哪一殿?”


    藍容與立於舟尾,衣袂飄飄恍若射姑仙子,身後潮聲緊追不舍,追得愈急,掀起的星力愈是浩大,將抱虛舟遠遠推開,一時半刻哪裏追得上。她“嘿”了一聲,道:“三十三天外,赤銅鑄恨,光明宮鑄銅殿,殿主佟丁牛,乃是光明宮主列禦寇的一具分身。”


    “分身?”魏十七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三十三天外六宮,光明第一,列禦寇乃天生地長的神人,煉成九具分身,佟丁牛道行最深,尾大不掉,漸有自立之意。列禦寇亦是有大氣魄之人,幹脆斬斷羈絆,解脫佟丁牛,縱其離去。聽聞佟丁牛踏遍六欲天,金剛不壞,道心不毀,最終迴到列禦寇麾下,自領鑄銅殿,忠心耿耿,曆千萬載不變。”


    魏十七暗自歎息,記起那心懷叵測,借天魔本源氣掙脫羈絆,逃往下界,無法無天的惡徒周吉,有朝一日,他也會重歸雲漿殿麽?一念才起,旋即熄滅,他啞然失笑,笑自己癡心妄想,在周吉身上,寄托了他無法磨滅的一段過去,這段過去意味著什麽,他再清楚不過,周吉藏匿不出也就罷了,若有朝一日出現在他麵前,那就是宿命之戰的開啟。


    單憑周吉一人,能逃脫他的控製,在下界興風作浪?他並不相信偶然。周吉的背後,有一隻隱藏的大手,在攪風攪雨,攪動天機,誰有如此大的能耐和動機,他心中也有數。不過魏十七並不懼怕,既然應天帝讖言,站到了帝子一邊,他早有覺悟,麵對西天靈山大雷音寺的惡意。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微笑道:“三十三天外諸宮,乃是犯上作亂的叛逆,元君既然決意與帝子結盟,藍殿主何不趁此機會,擊破鑄銅殿,滅殺佟丁牛?魏某願附驥尾,聽憑殿主驅使。”


    藍容與看了他一眼,哂笑道:“佟丁牛縱橫六欲天,魔王波旬都未能留下他,神通何等了得,魏殿主竟然打他的主意?”


    魏十七道:“魔王波旬沒有留下他,未必是留不下,說不定看在光明宮主麵上,沒有難為他罷了。”


    “光明宮主何曾有這麽大的麵子!”


    “光明宮主不夠格,保不準看在天帝麵上,放了佟丁牛一馬。”


    他隻是隨口揣測,卻猜了個七不離八,藍容與神情有些古怪,魏十七不禁笑了起來,道:“人心人情大都如此,天下豈有僥幸可言,那佟丁牛佟殿主,不知比藍殿主如何?”


    藍容與見他不似試探,沉吟道:“若單是佟丁牛一人,一時半刻斬不了,斬上個十天半月,一年半載,也盡夠了。”


    魏十七接口道:“好,藍殿主隻管斬那佟丁牛,其餘人等交給吾處置,十天半月也好,一年半載也好,定不容漏網之魚,打擾藍殿主清興。”


    藍容與道:“鑄銅殿佟丁牛麾下,人才濟濟,強手輩出,頗有幾個難纏之輩,魏殿主未必都擋得住。”


    魏十七“哦”了一聲,虛心討教道:“不知都有哪些難纏之輩,還請藍殿主指點,免得一時不察,致使太阿倒持。”


    藍容與微微頷首,這魏十七以兇星為命星,煞氣衝天,卻並非粗鄙之輩,一時不察,太阿倒持,說得真好。她想了想,扳著手指道:“佟丁牛麾下有三位供奉最是了得,並稱‘鑄銅三蟲’,一名螽斯子,一名虎甲子,一名蜉蝣子,雖以蟲名,卻並非蟲族出身。藍某久居瑤池,未曾親見三蟲出手,聽聞螽斯子係劍修,虎甲子係體修,蜉蝣子係器修,登峰造極,心狠手辣。”


    “此三蟲比諸醴泉宮主蟠真人又如何?”


    “蟠真人不敵三蟲中任一人,不過三蟲要擊滅蟠真人,亦非倉促可致。”


    魏十七心中有數,蟠真人天賦秉異,替死之術瑤池無雙,他若不是持有“誅仙”金符,未必能將其一舉滅殺。螽斯子虎甲子蜉蝣子縱然壓過蟠真人一頭,所強亦有限,藍容與並不十分看重,但三蟲若趁她與佟丁牛交手之際,從旁暗施偷襲,卻可一舉扭轉局勢。


    “如此,魏某願先斬三蟲。”


    藍容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並沒有嘲笑他自不量力,金母洞天內“誅仙”金符那一擊,石破天驚,銳不可當,三蟲中肉身最為強橫的虎甲子,亦接不下這一道金符。隻是彼輩身經百戰,並非頑鐵,傻愣愣立於原地,任憑他打滅,“誅仙”金符固然犀利,打不中對方,亦是枉然。


    轉念一想,抱虛舟乘星力,遁虛空,鑄銅殿如此狼犺,佟丁牛便是有通天徹地之能,也追之不及,這魏十七既然要為帝子除一強敵,正好探探他的底,看他一口氣能祭出幾次“誅仙”金符。


    藍容與拿定主意,允諾道:“好,且看魏殿主手段,若能先行滅殺三蟲,藍某便試上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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