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浩瀚無垠,掩埋了無數生靈,隱藏著遠古異獸的秘密,時日無多,魏十七終於放棄了一探究竟的念頭,驅雁群折向西北,投極晝城方向而去。


    飛了數日光景,戈壁到了盡頭,幹涸的土地上多了些矮小的草木,稀稀拉拉,半死不活,又過了大半日,遠處露出一片深深淺淺的綠,山脈拔地而起,連綿起伏,擋住了茫茫戈壁,潮濕的水汽蒸騰而上,隱隱聽到細微的水聲。


    秦貞抬手擋在額頭,凝視了片刻,輕聲道:“似乎是一條大河。水袋差不多都空了,去取些水吧。”


    魏十七拍了拍雁背,頭雁嘎嘎而鳴,聲斷長空,加快了速度,領著雁群撲向群山之間。水聲愈來愈響,無移時工夫,一條波光粼粼的大河映入眼簾,在山崖間奔湧流淌,九曲十八彎,逶迤東去。


    雁群見了大河,連聲歡鳴,不待魏十七催促,便箭一般降落到岸邊,拍打著翅膀急不可耐。秦貞卸下包裹,取出幹癟的水袋,到上遊逐一裝滿,魏十七蹲在河邊,雙手舀了清涼的河水撲在臉上,痛痛快快擦了把臉,望著清澈的河水,不覺有些意動。


    秦貞挽起衣袖,洗了洗臉和手,精神為之一振,她伸手撥弄著河水,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雪白的胳膊映在水中,如一彎雪藕。


    魏十七努努嘴,道:“想不想洗個澡?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秦貞被他挑動心事,赧顏道:“光天百日的,那……那……那怎麽成!”


    “如果是天都峰下的月牙潭,又如何?”


    “咦?”


    魏十七一時興起,將手伸入大河中,張開“一芥洞天”,“嘩啦啦”一聲巨響,河水陡然下降數尺,納於洞天內,匯聚成一彎深潭,形同彎月,四周林木蒼翠,空無一人。


    他揮揮手,張開一道霞光流轉的門戶,笑道:“進來吧!”


    秦貞猶豫了一下,舉步跨入洞天內。刹那間,天旋地轉,日夜輪換,她站在月牙潭邊,漫天月光和星光倒映在水中,眼前的一切是那麽熟悉,這是她一生懷念開始的地方,她下意識捂住嘴,眼中閃動著淚光。


    魏十七悄悄出現在她身後,在她耳邊吹了口氣,笑道:“這裏隻有你一個人,放心,沒有人打擾。”


    “師兄你呢?”


    魏十七頓了頓,歎息道:“我無所不在,隻是肉身進不來。”


    他不便多留,將秦貞留在洞天,意識迴到軀殼,站在大河邊,望著一群黑頸灰雁在水中嬉戲,捕食魚蝦,心中不無遺憾。妖域銘刻在肉身之上,成就“一芥洞天”,突破神兵真身的局限,固然有諸多好處,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能將身軀挪入洞天。有得必有失,這也在情理之中,或許當他踏入顯聖境,煉就分身,才能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陽光灑在他臉上,像無數調皮的精靈,跳躍不定,魏十七低頭若有所思,忽然心血來潮,抬頭向下遊望去。遠處的山林中傳來一陣穿雲裂帛的長嘯,十來個麵目猙獰的妖奴恰好轉過山崖,手持兇械,肩頭馱著獵物,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滿臉橫肉,一腳踏在山岩上,極目四眺。


    隔著遙遠的距離,二人目光碰撞在一起,魏十七朝他揮揮手,打了個招唿。那大漢不是旁人,正是不久前在荒北城有過一麵之緣的河丘城主沙艨艟,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偶遇。


    沙艨艟認出了魏十七,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丟下一幹手下,飛身跳下懸崖,張開四肢撲進大河裏,濕漉漉地爬上岸,一腳水一腳泥,大步流星朝他走去。


    魏十七迎上前,笑道:“沙城主忙什麽哪?”


    “嘿,閑來無事,帶一幫兄弟出來打獵,散散心。喏,才打了幾頭大香獐,難得的好貨色,待會請老弟嚐嚐鮮。”


    “河丘城離此不遠?”


    沙艨艟打了個哈哈,道:“不遠,不遠,也就千八百裏。魏老弟怎麽有空過來?荒北城到這裏可遠得緊——也不打個招唿,讓沙某早些準備,略盡地主之誼!”


    “原本打算去極晝城拜會胡帥,順道去隴丘山繞了繞,才歇下來,就遇到沙城主了。”


    “隴丘山?千都城?嚇,那地方一片大荒漠,連活物都找不到半個,除了沙還是沙,有什麽可看的!”


    “瞻仰一下大能激鬥的遺跡,聊以鞭策自己不可懈怠。”


    沙艨艟笑了起來,“魏老弟還要鞭策自己,沙某真該鑽到地下去吃土了!罷了罷了,不說這些掃興的事,相逢有緣,來,喝上幾杯!”


    他圈起拇指食指,含在嘴裏打了個尖銳的唿哨,無移時工夫,一幹手下緊趕慢趕追上來,一壁廂就地安排酒食,壇壇盅盅,盤盤碗碗,顯然是早有準備,一壁廂把獵到的獐子剝洗幹淨,架在火上烤熟了,流水也似地送上來,伺候得甚是殷勤。


    二人喝了幾杯酒,沙艨艟旁敲側擊問起來意,魏十七也不瞞他,坦言十年後環峰島之會,形勢兇險,他正修煉一樁神通,遲遲不得突破,故此上極晝城,請胡帥出手相助一二。


    是什麽樣的大神通,要胡帥出手才能練成!沙艨艟心癢難忍,但也清楚交淺言深是大忌,於是他唾沫橫飛,隻說些河丘城的奇事軼聞套近乎,絕口不再問下去。


    二人吃了大半天,將酒肉一掃而空,天當被,地為床,在大河邊露宿一宿。第二日,沙艨艟力邀他到河丘城坐上一坐,魏十七婉言謝絕,表示來日方長,有的是機會再聚。


    沙艨艟也不勉強,指明了方向,目送他驅雁群破空而去。


    一幹手下熄了篝火,收拾妥當,靜候城主吩咐,沙艨艟捏著下頜尋思了良久,喃喃自語道:“那片荒漠有什麽可看的,巴巴地繞了一大圈……”


    一個獅頭人身的妖奴湊上前道:“城主,聽說每到月圓之夜,荒漠深處有冤魂現形,那位大人莫不是衝著鬼魂而去?”


    沙艨艟頓時記起跨海而來的提耶鬼修,抬手給了他一個毛栗子,罵道:“什麽冤魂鬼魂,瞎說八道,亂嚼舌頭!”心中卻信了幾分,猜測魏十七莫不是奉命到荒漠深處攝取鬼魂,祭煉鬼修寶物,遇到了難題,這才急急找胡帥相助。


    沙艨艟一時好奇,隨即將手下遣散,命他們迴轉河丘城,他則獨自趕往極晝城,打算湊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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