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邛與迦闌約以百日為期,並非打算折騰青溪子百日,雖然報仇的滋味無比甘美,他並不覺得拖得越久會濃烈。動手之前,他將青溪子從沉睡中喚醒,再度確認她沒有反抗之力,這才動手擺布,一言不發,剝下玄羽道袍,褪去貼身衣物,逐寸逐分從頭摸到腳,連牙齒都一顆顆查過,更沒有疏漏任何隱秘之處。青溪子遭此侮辱,血氣上湧,幾乎要昏厥過去,然而伏於體內的金線將她牢牢鎖住,身軀顫抖得像風中枯葉,卻連咬舌自盡都做不到。


    申元邛沒有找到什麽後手,青溪子果然心高氣傲,不屑於做這些小伎倆,對他而言這是個好兆頭。他捏住青溪子的下頜,強迫她望向自己,在他冰冷的雙眸中,青溪子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抱膝低泣,淚如金波。一刹那,她明白申元邛為何如此對她,近乎殘忍的恨意又從何而來,雷火劍下勞燕分飛,永隔陰陽,但十世夫妻的羈絆並未就此斬斷,冥冥中所有的報應都落在她身上,由她一身承受。


    申元邛的手摸在她滑膩的身體上,像蛇一樣令人作嘔,青溪子打了個寒顫,忽而記起許多年前的陳年舊事。


    天庭禦十界,青溪子出身其中一處下界。那是一方殘酷的天地,妖族高高在上,為皇為主,人族苦苦求活,為奴為食。青溪子的生母不是妖族的奴仆,也不是豢養在欄中的血食,而是流浪在山林中的“野人”,十餘人抱團取暖,共食共妻,青溪子從始至終都並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呱呱墜地到蹣跚學步,青溪子的運氣很好,與她年齡相仿的孩童都夭折了,餓死,病死,跌死,壓死,每一具尚未涼透的小小屍體,都成為篝火上的晚餐。


    青溪子的生母身強體壯,頗有見識,男人在外狩獵,女人留在營地照顧篝火和小孩,她卻背著女兒四處尋覓吃食,野菜,蘑菇,魚蝦,經她手挑出來的東西吃了不會鬧肚子,自己和女兒吃個半飽,再留些下來供男人果腹。這是旁人學不來的本事,青溪子也因此得到一點偏愛,正是這一點點眾人的偏愛,使她在山林中活了下來。


    兩三歲的時候,青溪子的生母就教她修煉一門不知名的功法,並且反複告誡她一定要守口如瓶,誰都不能說起。那是她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修煉了這門功法,耳聰目明,五感靈敏,野外找到的食物,聞一聞嚐一嚐就能分辨何者有毒,何者無害。


    妖族有“春狩”的習慣,每到草長鶯飛之時,便架鷹牽狗殺向荒野,以捕獵鳥獸為樂,“野人”也在其中。野人是最重要的獵物,妖族每每挑強壯無傷的留下補充奴仆,剩下的茹毛飲血,分而食之,殘渣丟給鷹犬享用,前後持續月餘,對野人而言是一場生死攸關的大災難。


    青溪子五歲時成為孤兒,生母死於一場“春狩”,她僥幸跳崖逃脫,順著溪流載沉載浮,躲過了鷹犬的追擊,昏昏沉沉衝入一處隱蔽的水洞中。禍兮福所倚,青溪子在水洞中意外找到一份機緣,那是上古之時人族修士留下的傳承,青溪子因生母為其打好了根基,上手很快,漸漸習得一些神通。數年之後,她膽氣漸壯,仗著幾件法器,潛至妖城外斬殺妖族,一報還一報,取其血肉毛皮充當修持的資糧。


    夜路走多了難免遇到鬼,妖城的兵丁很快察覺異樣,覓蹤而至,青溪子不是來敵的對手,落敗而逃,輾轉千裏才徹底甩脫追兵,僥幸逃出生天。她由此察覺自身的劣勢,不再靠近妖城,而是在荒野山林繼續磨礪修行,遇到落單的妖族,暗中尾隨許久,確認不足為懼才下手。


    那一年青溪子十歲。


    妖族橫掃天下,築起大小妖城,占據膏腴之地,人族修士死傷慘重,被迫遷往邊域兇地,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苟延殘喘,日子過得苦哈哈。為求卷土重來,幸存的幾個宗派暗中遣使潛入妖城,尋找有潛力的苗子補充戰力,曆盡千辛萬苦,每每賠上性命,仍一無所獲。迫不得已,他們隻能退而求其次,將目光投向那些朝不保夕的野人,大海裏撈針,希望能找到可用之人。


    位於極北苦寒之地的大雪嶺中有一靈霄觀,七十年來第一次遣使南下尋找弟子,說巧不巧遇到了青溪子,資質之佳令人眼前一亮,驚唿為“天命之女”,將其帶迴靈霄觀,拜在沉塘子門下,悉心栽培,師徒甚是相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靈霄觀亦非師慈徒孝兄友弟恭的清靜之地,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隨著青溪子逐漸長大,很快惹出事端來。青溪子十七歲時出落得冰清玉潔,容姿無雙,幾位同輩的師兄弟都欲與之結成道侶,共參師門秘傳的雙修功法,沉塘子千挑萬選看中了掌門之徒羅陽生,但青溪子卻一口迴絕,不願與之雙修,共參秘法。


    雙修大法乃靈霄觀的立足之本,青溪子此舉觸犯大忌,沉塘子見她矢誌不渝,為之說情緩頰,不想羅陽生屢進讒言,掌門因此歸咎於她,暗中發動將沉塘子拿下。青溪子為人機敏,見事已不可為,先一步逃出觀去,僥幸逃過一劫。靈霄觀追兵尾隨而至,前後十餘戰,青溪子且戰且退,退入茫茫大雪嶺,羅陽生不死心緊追不舍,最終被青溪子奮力斬於劍下,臨死之前,他一忽兒汙言穢語,一忽兒哀求苦惱,種種惡形惡狀令人作嘔。


    青溪子一顆心冰涼,對著漫天風雪,立下了守身如玉,終身不偶的誓言。


    極北苦寒,風刀雪劍,青溪子盡棄靈霄觀所傳功法,在大雪嶺苦修二十年,饑食雪蓮,渴飲冰雪,將幼年時所得水洞傳承融會貫通,自出機杼,修持勇猛精進,道行一日千裏。她自覺神通已足,覓路迴轉靈霄觀,卻發覺師父沉塘子已被折磨致死,一怒之下血洗靈霄觀,重創掌門,自己也失足墜入後山無底穀。


    無數影像從眼前一閃而過,青溪子眼睜睜看著申元邛壓在自己身上,心中既羞惱,又淒涼,守身如玉,終身不偶,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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