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魁鬥停杯不飲,聽得甚是仔細,末了勉勵張管事幾句,讚許他這件事處置妥當,給假十日,紋銀百兩,自去賬房支取。張管事知道這是封口費,謝過主人賞賜,躬身退下。


    胡魁鬥沉吟良久,向右手斟酒的侍女道:「月牙兒,你去瞧上一眼——」


    那侍女擱下酒壺,上前揀了塊赤金看過一迴,又拈起金豆細細端詳,向胡魁鬥稟道:「十足赤金,沒有分毫摻假,皇族貢物與之相比亦稍有不如,這是仙家神通點化而成,殊為難得。」


    胡魁鬥眉梢一動,道:「點石成金?那豈不是做了虧本買賣?」


    月牙兒道:「主人勿憂,依奴婢???????????????看來,點石之人神通非小,當是地仙一流的人物,這些赤金縱然流轉百年,依舊灼灼豔豔,不會蛻化為石。」


    胡魁鬥「嗬嗬」笑道:「月牙兒眼光如炬,金口玉斷,看來這筆買賣大有賺頭……隻是城南那處別院,會不會惹出禍事來?」


    月牙兒道:「當麵鑼對麵鼓,既然問起狐仙鬼物,定是有所察覺,不過對方自恃手段,並不在意這些旁枝末節,奴婢以為,暫且靜觀其變為宜。點石成金殊為難得,主人如要結個善緣,不妨遣人送上一份厚禮,提點一二。」


    胡魁鬥頷首道:「有理,有理!月牙兒,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置了,地仙什麽的不稀奇,這「點石成金」的法術,倒是不可輕易錯過。」


    月牙兒答允下來,稍一猶豫,又道:「還請主人賜下「抽筋鎖」,以保萬無一失。」


    胡魁鬥「嗯」了一聲,屈指輕彈,一道碧光飛將出來,盤旋數圈,乖乖落入她掌中。月牙兒低低念動咒語,將「抽筋鎖」收起,仍迴到主人身邊,斂袖斟酒,曲意迎奉,絕口不提適才商議之事。


    長夜漫漫,胡魁鬥一尊接一尊,千杯不醉,直到東方發白才盡興,月眉兒和月梢兒扶著他入內宅歇息。雖然是兩個嬌滴滴的美人兒,扶著一座搖搖晃晃的肉山,卻一步步走得極


    穩,巋然不倒。月牙兒目送三人離去,喚來奴仆收拾掉殘羹冷炙,獨自坐在花廳的欄杆上,望著湖中蓮花尋思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折騰了整整一夜,月牙兒毫無倦容,看看天色大亮,她命一個小丫鬟去往前宅,請杜管家來花廳一會。胡魁鬥身邊的三個侍女地位尊貴,據說是羅刹皇族所賜,來曆頗為神秘,杜管家不敢怠慢,匆匆趕到花廳,聽候吩咐。


    月牙兒關照他準備一桌上好的酒席,菜肴不必多,須得精巧整潔,色香味俱全,用食盒裝好,著兩個穩重的奴仆,隨她送往城南的別院,為客人接風。杜管家聽到「城南」二字,心中頓時打了個咯噔,他是胡???????????????宅的舊人,自然知曉主人合族遷往城北的真正原因,城南那一處別院是怎麽都繞不開的關鍵。


    雖然是胡宅的大管家,總管內外大小事務,身家性命係於主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但杜管家總覺得胡魁鬥並不信任他,至少沒有推心置腹。不過他仍然忠心耿耿,從來沒有生出「叛主」的念頭,旁人或許不明就裏,他卻猜到主人與羅刹皇族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


    日上三竿,月牙兒乘馬車前往城南別院,故地重遊,心中泛起層層波瀾。


    當初她們四人奉命來到平川城伺候少主,月朧兒慘遭不幸,遺骸埋在別院地下,天長日久竟作祟為禍,愈演愈烈,驚動了城主,賜下一道符籙,暫且鎮壓下去,每半載須投以血食,才可保得一時平安。城主出手,原以為能一勞永逸,不想月朧兒對血食甚是挑剔,牛羊牲口碰都不碰,一味索求人牲,稍不如意便興風作浪,鬧得城南不得安寧。


    胡魁鬥暗中搜羅人牲祭祀月朧兒,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月牙兒給他出了個主意,買通牙


    人,把城南的別院租給外人,再從外地購買人牲,租金與出賬相抵充,本宅的生意不至傷筋動骨,城主那邊也可有個交代。


    隻是沒料到,這次租下城南別院的,竟然是一位地仙。


    有「抽筋鎖」


    在手,月牙兒並不敬畏地仙,仙家修持固然可得長生,但殺伐的手段卻未必盡如人意,羅刹國征戰四方,唯一的敵手就是夜叉國,雙方互有勝負,打得不可開交,地仙隕落也不稀奇,羅刹皇族中,還供奉了好幾位神仙。


    月牙兒命奴仆抬了食盒等候在旁,收斂心神上前扣門,片刻後,一門房出來答應,卻是個形貌憨厚的夏人,頭發花白,皮膚黝黑,顴骨處有個金印,從印文看,是從礦場撈迴來苦力,九死一生,運氣不錯。那門房見到花朵般的美人兒,自慚形穢,結結巴巴問了幾句,月牙兒道明來意,他慌慌張張入內通報。


    過了片刻,一個丫鬟出來招唿,衣???????????????飾也隻尋常,雖無十分容貌,也有些動人的顏色,笨手笨腳將月牙兒迎入客廳,見到了碧霞子。月牙兒命奴仆擱下食盒,退到庭院中等候,言笑晏晏,奉上主人的賀帖,暗中打量,越琢磨越覺得看不透,心中不覺提起十二分警惕。


    碧霞子看過賀帖,收下食盒,懶得寫迴帖,淡淡迴複幾句,拒人於千裏之外,賜下幾枚金豆,便打發她退下。月牙兒幡然醒悟,她自視甚高,但在對方眼中不過是一低微的侍女,縱然得主人歡心,縱然淩駕於管家管事之上,侍女終究是侍女,出了胡宅,依舊被人看輕,幾枚金豆就打發了,與兜售生意的牙人無異。


    月牙兒咬著牙生受下來,告辭離去,那丫鬟一路送出別院,偷眼瞧她一身綾羅綢緞,珠花首飾,不無豔羨。月牙兒耐著性子跟她攀談幾句,套了套話,原來她喚作「夏分」,門房是她的爹爹,還有個老娘在後廚做廚娘,一家三口受糜夫人照顧,俱在別院做下人。


    月牙兒有意無意提了一嘴,她聽說這戶別院是城南出了名的「兇宅」,初一十五有鬼物出沒,非大富大貴之人壓不住,主人須得小心留意,最好請個上師祈福消災。夏分嚇得臉色都變了,好不容易才遇上厚道的主子,願意為他們出「贖身稅」,千萬莫要因鬼物作祟,壞了他們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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