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排的國家體委訓練競賽司領導笑容滿麵,每一個運動項目的突破,都意味著國旗將以更高的頻率出現在國際賽場,這才是舉國體製的根本目的。


    改革開放,你也得讓老外看到你啊,而體育運動,就是非常有效直接的的溝通交流展示中國人精神風貌的方式。


    拳擊隊的突破確實出乎領導們的意料,畢竟剛剛起步。這次一下拿到兩張奧運門票,還是從拳擊強國日本隊手裏搶下來的,含金量很足,確實可喜可賀。


    金指導,老鄭,後麵有什麽想法?


    都是熟人了,領導也不客氣。


    金在石道,還有十個月,如果他們兩個狀態保持的好,比賽時能夠正常發揮,金牌不敢說,拿到獎牌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領導很滿意的點頭,金指導,你是功勳教練,有你這句話在,我心裏就有底了。


    鄭世恩突然插話道,老劉,訓練館的事情到底怎麽樣了?


    領導擺擺手,老鄭啊,先不提那個事,咱們還是老規矩啊,吃飯去,我去過東京。日本飯可不怎麽樣,腸胃不好的可受不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


    一行二十餘人最後居然去了全聚德。


    鄭世恩笑道,老劉,我印象裏你這是頭一迴請吃烤鴨啊,我們的小夥子可能吃,你要有心理準備。


    劉領導豪氣幹雲道,隻要能打出好成績,就算天天吃烤鴨,傾家蕩產我都願意。


    …………


    教練組的總結會整整開了兩天。


    隊員們也難得的放鬆下來,除了每天早晚的各五公裏放鬆跑,其餘時間自由支配。


    經東京一戰,國家拳擊隊一躍成為奧運熱門隊伍,曾經的國家要飯隊如今精神煥發鮮衣怒馬,不複往日的低調。


    也沒法低調了,京城幾個體育媒體的記者又來了,鄭世恩全部推給了爾東接待。


    有幾位也算是熟人,爾東也不假客氣,調侃道,老師們,我們拳擊隊接受采訪也有幾迴了,怎麽見報的老是些豆腐塊呢?


    體育日報的記者笑道,小東,這你就不知道了,你們重競技的訓練場館的問題,裝備的問題,日常後勤的問題,我們都匯總成內參上報了,這不嘛,場館工地就挖出了大蛀蟲……


    說著說著覺得不妥,打住了話頭。


    爾東聽傻了,那我們明年還是要在學院和學生們擠在一起了是吧?


    對麵的老幾位默默的點頭。


    行吧,各位老師,想問啥就問吧。


    爾東狠狠的搓把臉,打起精神,準備全力配合記者們,一起作出篇錦繡文章。


    送走幾位記者,爾東叫來艾力,讓他跑一趟駐京辦,元旦全隊聚餐的事情需要提上日程了。


    艾力領命,拿了爾東準備好的兩千元經費,又叫上張建偉趙俊傑,三人一起嘻嘻哈哈的走了,李世勇臉上還有一點青腫,就沒好意思一道出門。


    爾東看著錢包裏的一遝藍色百元大鈔,很是感慨,終於不用再提著一大兜“大團結”提心吊膽的出門了。


    江平這段時間隻來了一封信,內容很簡單,在薑秀文的堅持下,家裏花了大價錢在別墅安了電話,告知了爾東號碼,還有就是,這次期中考試,江平的數學終於突破了一百分。


    爾東很高興,如果高考也能拿到一百分以上,其他科目穩定一點,就足夠小丫頭上京城外語學院了。想到一年多以後就能和江平在京城重聚,心裏頭很是輕鬆。


    左右無事,爾東提筆給江平和師父師母以及老爹老娘還有朱明各寫了一封信,簡單說了下東京之行的情況,核心就一句話,我和世勇已經是奧運選手了。


    爾東可以想象親人們收到信後的驚喜,他本可以打長途電話,但是仍然選擇了以信件的方式傳遞快樂和喜訊。


    這樣的牽掛和期待,內斂和火熱,溫情脈脈和字斟句酌,大概很快就會被東京街頭那種巨大的手持電話取代了吧。


    爾東有種感覺,整個世界在不知不覺間加速了。


    …………


    管崇善終於見到了爾東。


    我說少爺,您就不關心關心您那院子?我這都來了好幾迴了,不是出門了就是在訓練,門衛也是個死心眼兒,大冬天的也不讓進去,我在外頭差點兒凍死。


    爾東忙安慰有些生氣的管老爺子,這事是我做的不對,趕緊又續上一杯二鍋頭,我給您賠禮了……您再來盤醬牛肉?


    說罷也不等老爺子發話,跟服務員又要了一斤醬牛肉。


    管崇善臉色和緩下來,慢慢抿一口酒,說道,今天無論如何要跟我去看看院子,有什麽事兒咱們年前了了,我還想過個踏實年呢。


    行,您老先慢用,我叫車去。


    花了兩小時看完修繕後的院子,爾東非常滿意,他都起了馬上搬進來的心思,因為屋裏的暖氣實在是太好了,太舒服了,外麵寒風嗖嗖刮著,屋裏卻溫暖如春,體感舒適的想讓人躺下小睡片刻。


    老爺子,我沒什麽意見,您是大拿專家,我無條件相信您,就是,好像還缺點兒家具,還有,我想搭個葡萄架花架什麽的,哪怕種一架葫蘆也行……最好還是葡萄。


    行啊,你給的錢還剩萬兒八千的,那就都給你霍霍完了吧。


    不夠我再補,爾東忙道。


    足夠了,管老爺子擺擺手,惆悵的看著院子裏高大的的銀杏樹,唿出一口酒氣。


    這麽好的院子,可是越來越少嘍。


    爾東眼見著四合院從稍許破敗的狀態恢複原貌,心裏突然就有了一種安安靜靜過小日子的心思,青磚灰瓦紅柱廊簷,葡萄架下光影斑駁,銀杏樹翼護的院子裏,鮮花盛開,再多個小口抿酒的老漢,納鞋底的老太太,再有幾個小胖墩小傻妞追狗攆貓唿喝來去,那場景不要太美。


    江平肯定是不會做飯的,還得請人打理一日三餐和其他雜務,老泰山老嶽母退休以後幹脆也搬來一起住得了,一家人齊齊整整多熱鬧。


    人老成精,管崇善看著這小夥發怔癡笑的樣子,哪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拍拍他肩膀,先別忙著想好事了,這房子住起來也挺麻煩。


    爾東被說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抹掉將將流出的口水,問道,怎麽個麻煩法老爺子?


    現在這算是修舊如舊,用上三十年問題不大,可這房子已經在區文管所掛了號了,你要是想再動,就得人家來批手續。還有啊,養這房子可不便宜,暖氣費排汙費衛生費什麽的,一年也不少錢。也不知道你怎麽想的,這麽大三進院子,擱以前住幾十口子人,你一個人住著不別扭啊,我都覺得瘮得慌。


    爾東笑了,老爺子,我家裏人口多,這裏也就是我家駐京辦,圖的是以後方便,文管所和衛生費什麽的,沒事,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得,是個不差錢的主,管崇善心道,不過這有錢人家的孩子怎麽去玩兒西洋拳了呢,就算是在國家隊,看著也不是什麽好差事。


    這年頭的年輕人,越來越看不懂啦……


    教練組總結會開完,新一年的訓練計劃製定,上報以後很快就得到了批準,奧運隊伍嘛,特事特辦。


    又開了國家隊全隊會議,鄭世恩在會上通報,明年一月二號,全隊放假,國家隊隊員迴各省隊。三月一號重新在京城集結。


    新一屆國家集訓隊的初期目標是,備戰八月的漢城奧運會和十月在泰國曼穀的亞洲錦標賽。


    中期目標是一九八九年九月在莫斯科舉辦的世界拳擊錦標賽和兩年後的京城亞運會。


    金在石笑道,漢城奧運會比賽級別進行了調整,好消息是,爾東可以放開肚皮……增重一公斤。


    眾人大笑。


    一九八七年的最後兩天,難得的輕鬆愉悅,教練組也特意的下調了訓練強度,隊員們休整的休整,養傷的養傷,辛苦了大半年,大家都很期待明天晚上的全隊新年聚餐。


    國家花錢隊隊長爾東忠實的履行了職責,不僅審閱了菜單,確定了邀請名單和人數,還提供了充足的活動經費。


    艾力樂嗬嗬的在兩頭跑來跑去,明白是大師兄在給他更多時間和古麗相處,心裏很暖。他也跟辦事處李經理說明了情況,打算這迴返疆帶上古麗一起迴家,把兩個人的事情定了。


    李經理樂嗬嗬的慷慨承諾,放心迴去,兩個月帶薪假。


    古麗知道了又羞又喜,兩個人都才二十歲,按現在的情況來說確實有點兒早了,可架不住伊州自有民風在,也不是啥稀奇的事情。


    艾力現在也有一些積蓄,這些年師父師兄照應著,也沒有什麽花錢的地方,國家隊的津貼出差費相比地方上普通幹部都要高一些,真要結婚成家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爾東曾經問過艾力,以後究竟想往什麽方向發展。


    艾力猶豫了一下,最終說了實話,他想和爾東一樣,上大學,留京,通過北高麗和日本之行,他感覺自己在國內還可以,出去了以後發現和同級別高手還是有差距的。亞洲範圍內尚且如此,國際賽場就更不用想了,於是萌生了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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