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曉峰一大早就帶著穆合塔爾他們出門備貨蓋章去了,爾東一個人在家看了會兒書,隻是心中陰晴不定。


    半小時後,他終於確定自己無心看書也不想休息,看天色還早,幹脆騎車出門四處溜達去了,也沒什麽具體的目的地,純屬散心。


    騎著騎著車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體委門口,爾東稍稍猶豫了一下,拐過車頭直接騎車進門,直奔田徑場而去。


    定水體委業餘體校田徑場是標準的四百米跑道,設施還算齊全,關鍵是田徑場中間的足球場,居然是天然草皮,隻不過草皮不太均勻,東一塊西一塊的,顯得不那麽規整好看。


    天氣有點熱,跑道上沒有學員訓練,爾東沿著操場慢慢走著,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就走進了球場。


    腳下的草坪踩著很舒服,爾東發了一會兒呆,一時興起,就照著昨天體校學員們的熱身程序走了一趟。


    他柔韌性極好,踢腿過肩這樣的動作也做的幹淨利落毫不勉強。


    感覺動態拉伸做的差不多了,爾東迴憶起看過的武林雜誌上的畫麵,慢慢的打了套基礎南拳。


    打了兩遍後,動作就順暢多了,以前感覺生澀的沒有領會到的一些起承轉合,自然而然的就連接了起來。


    打完收式,爾東很滿意自己的表現,他可以確定,基礎南拳比廣播體操的鍛煉效果可好多了,還能唬人。


    ……那些煩心事兒沒必要再惦記了,說到時間,爾東想,誰又能耗得過年輕人呢,車到山前必有路吧,慢慢來,但要像個老頭兒一樣沉心靜氣……你好像本來就不年輕……


    低頭想著心事,爾東慢慢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抬頭時嚇了一跳,車旁站著一人,高大黑胖,身高有一米八十多,體重一百公斤都不止,胡子拉碴頭發卷曲,眯眯眼蒜頭鼻招風耳,看起來很是兇悍,奇怪的是看不出年齡到底多大。


    小夥子,這自行車是你的嗎?大漢拍拍車座問道。


    爾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氣。


    是啊,有啥事嗎師傅?爾東皺眉道。


    沒啥,我剛看你跳舞呢,挺好看的,體校現在有舞蹈專業了嗎?我咋不知道?


    黑臉大漢像是在問爾東,又像在自言自語。


    爾東氣笑了,哎,這位……師傅,我剛才練的是武術,南拳,可不是啥舞蹈。


    少林寺?大漢眼睛一亮。


    爾東搖了搖頭,不想再搭理他,師傅,我要走了,說著去推車。


    大漢卻好像來了興趣,少林寺電影我看過,裏頭那些和尚挺能打的,小夥子,你行不行啊,你練的這個玩意兒……能不能打?


    爾東看看四周無人,心生警惕,第一感覺是這家夥對自己的自行車起了歹念,遂道,能不能打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要迴家了。


    說罷冷臉推車準備離開。


    黑大漢卻單手抓住了車把,爾東用力拉了一下,車子紋絲不動。


    你到底啥意思師傅?爾東有點生氣了,但是仍然很克製。


    黑大漢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訕訕的鬆了手,我沒啥意思,就是沒見過練武術的,想知道電影裏演的是不是真的。


    假的,爾東沒好氣的說。


    要不……黑大漢道,這樣吧,你能不能打我幾拳,我體會體會……你放心,我保證不還手……


    爾東搞不明白他到底幾個意思,拉拉扯扯間都快崩潰了,又實在忌憚這喝了酒的黑大漢的武力值,忍住滿腔怒意咬牙切齒道,師傅,你看咱倆是一個級別的嗎?你一百多公斤我五十多公斤,你身高……有一米八五八六了吧,我才一米六五不到,身高臂展體重年齡,你都占了便宜,你說說咋樣打?


    黑大漢聽了,眯眯眼忽然之間就睜大了些,眼睛裏突然有了光,小夥子,你還懂這些?你告訴我你在哪兒學的拳擊?寧遠市?省城?你教練叫啥名字?


    ……黑大漢撓撓頭,自言自語道,怪了,難道又能打拳了?


    黑大漢叫安永泰,今年四十六歲,原邊疆省拳擊隊八十公斤級選手,師從蘇聯功勳教練謝爾蓋·弗拉基米爾·鮑裏索夫,最好成績是全國錦標賽亞軍,曾經入選過國家集訓隊。


    很可惜,正當他滿懷信心向冠軍寶座發起衝擊時,國內禁止了拳擊運動,無奈之下他改練了摔跤,結果還沒出成績就受了大傷,隻能提前退役,迴到老家定水後進了體委工作。


    除了拳擊,他實在不會幹別的,再加上無家無業光棍一條,多年下來逐漸沉淪為一個邊緣人,目前是一個愛喝酒的不稱職門衛。


    此刻他難得的走進了主任辦公室,一嘴酒氣滿臉紅光意氣風發,直接了當的說道,翟哥,我想成立拳擊隊。


    翟誌剛一愣,你……啥意思?


    沒啥意思,就是重新成立拳擊隊,我來當教練的意思。


    翟誌剛氣笑了,安子,你不知道國家禁止拳擊嗎?


    放開了翟哥,不禁了,口裏都可以打比賽了。


    安永泰激動道。


    你聽誰說的?我這兒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


    是……是一個娃娃,他說,摸石頭爺和貓叔都和美國拳王阿裏合影了,都能打比賽了,現在沒正式放開,不過遲早會放開,翟哥,不如咱們成立拳擊隊,占個先手。


    翟誌剛以手扶額,停停停,什麽亂七八糟的,什麽娃娃,哪個貓叔石頭爺?他說話管用嗎?


    就是……白貓黑貓,摸石頭過河……鄧副主席嘛,他老人家說話應該管用吧。安永泰笑道。


    翟誌剛搖頭道,安子,咱倆一個隊出來的,要說恢複拳擊隊,我的想法不比你少,可現在一沒文件通知二沒場地器材三沒經費,你空口白牙說恢複就恢複?想多了還是喝多了?


    那我不管,安永泰道,我相信那小子沒胡說,他給我說,人民日報都登了,那肯定是真的。


    翟誌剛有些生氣了,不對,你一個四十郎當快五十的人,你信一個小娃娃的不信我的?哎你腦子咋想的?


    安永泰比他還橫,我不管那些翟哥,我看了十年大門,早就看夠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單幹!沙袋繃帶服裝那些我自己想辦法,你隻管給我找拳套,是偷是搶你看著辦!


    說罷轉身摔門而去。


    翟誌剛雙手撐在桌上,氣得說不出話來,緩過勁來後大罵道,安大頭安黑子,你要不是我老隊友,我早他媽把你趕走了,看大門都輪不到你!


    安永泰剛一出門,臉上就露出狡黠的笑意,前些年世道混亂時,老翟遇到麻煩,還是自己這個九代貧農加孤兒使了蠻力護住了他。他知道老翟是個念舊的人,別看他現在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其實差不多已經鬆口了,誰還不知道誰啊,真要成立了拳擊隊,老小子肯定比我還高興!


    …………


    晨跑完吃罷早飯,爾東騎車到了體委赴約,來的太早了,大院裏冷冷清清,爾東一個人在跑道上慢跑,幾圈過後,遠遠的又看到黑臉大漢朝自己走過來,就停下腳步警惕的戒備,他現在是真怕了這個莽漢。


    昨天這個看大門的家夥居然自稱是拳擊教練,還問了自己的年齡,居然動手動腳捏了自己的胳膊腿兒,最後死乞白咧的求著讓爾東朝他肚子上打了幾拳。


    爾東含怒出拳,不知不覺使了全力,對方挨打以後毫無反應不說,還非常滿意的咂巴了下嘴,說你這娃娃不錯,臂展長,力量速度都行,協調性也好,就收你當第一個學生了,以後跟著我練拳擊吧。


    這番神操作直接把爾東搞懵了……


    黑臉大漢理了發,剃了胡子,看起來精神多了,身上也沒有了酒臭味。


    他笑眯眯走過來說道,小夥子,我昨天忘了跟你說了,我姓安,以後你就叫我安教練,叫安指導也行。過幾天等我收拾好場地,你就開始跟我訓練,上午體能下午技術,各兩個小時,對了,你叫個啥?


    爾東怒道,我還在上學呢,哪有時間跟你訓練?再說有你這樣收學生的嗎?連個傳單都……你們體校有拳擊隊嗎就收學生?還有,你憑啥就覺得自己能當教練?憑你的酒量嗎?


    安永泰聽了居然不急不惱,笑道,我是全國亞軍,謝爾蓋的徒弟,你說夠不夠格當你的教練?


    謝爾蓋?爾東被他帶偏了話題,奇道,謝爾蓋又是誰?


    一個老毛子,很有本事的老頭兒,可能早死求了……算了,不說他了,哎,你叫啥名字還沒告訴我呢。


    爾東仰頭看著安永泰,這迴,他徹底服了,垮了臉道,我叫爾東。


    你這個姓很少見啊,少數民族吧?


    爾東不想理他,扭頭朝球場跑了。


    安永泰笑眯眯的背著手看了一會兒,轉身走了,今天他打算繼續去磨磨翟誌剛,看能不能再討點兒好處。


    …………


    冀勇提了一個包走過來,拉開拉鏈,隻見裏麵裝滿了球衣襪子球鞋,長短都有,梅花牌的,算是現在比較好的國產運動服品牌了,市麵上基本買不到。


    爾東的號碼是二十號,冀勇抱歉的說,憑你的水平穿十號也沒問題,可是十號已經有人穿了,不好再換,怕影響團結,你就先穿二十號吧,打幾場比賽再換不遲。


    爾東笑了,踢個球而已,我不在乎號碼,答應你的事做好了再說……不對呀,這鞋好像是田徑鞋吧,能踢球嘛……


    冀勇很高興,順杆子說道,那你早點兒把梁岩叫過來,他的衣服鞋子也都在這兒了,你幫我給他……鞋子沒問題,踢爛了再換,沒幾個錢,關鍵是人。


    爾東搖頭道,你這是真正的地主老財抓壯丁啊。


    冀勇攤手道,老子莫得辦法嘛……


    兩人相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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