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放寒假了,無論考得好還是不好,鄉中的學生娃們都高高興興開啟了瘋玩兒模式,家長們冬天事情也少,忙著喝酒串門諞閑傳,懶得管他們。


    水庫冰麵上,少年們唿嘯來去,每天從早到晚都挺熱鬧。爾東終於能夠像模像樣的背手速滑,當然,用的是梁斌的冰刀。


    五公裏的集體晨跑夜跑仍在繼續,梁岩迴來後也自覺加入了鍛煉,並且帶迴了一個新足球,晨跑後大家可以踢一會兒球再迴家,爾東覺得大家的團隊感甚至比以前更強,也更加默契了。


    但是他總有個感覺,梁斌有點兒想把這個小團體往團夥兒方向帶的意思。


    梁老大究竟想幹什麽呢?


    梁斌很快召集了兄弟們開會,並且胸有成竹的公布了自己的發財大計。


    梁斌學著他老爹的樣子,右手用力向下一揮,聽著,咱們這迴要賺錢,數目還不會太少,反正比去工地當小工搬磚和滿世界撿破爛要強得多。


    計劃名稱:賣冰。


    眾人目瞪口呆的望向梁斌,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梁斌道,我注意很長時間了,每年開春,定水縣城和寧遠市的好些人都會趕著馬車開著汽車拖拉機來咱們水庫拉冰,然後拿迴去放在地窖裏存好,他們要幹什麽呢?


    梁斌停頓了一下,環視一周,看到梁岩爾東有些不耐煩了,趕緊拋出了謎底。


    他們拉冰迴去,是為了等五月份以後做冰淇淋和冰打酸奶子(學名 酸奶冰沙)來賣!


    關鍵是啥?關鍵是這些人拉冰不掏錢,你們說,憑啥拉咱們的冰掙錢咱們還沒好處?


    爾東瞬間覺察出梁斌身上有隱隱的江湖首領氣質,這個十六歲的小夥兒,試圖用幾句話就把大家的熱情煽動起來,讓他們覺得,自己這些年吃了很大的虧,簡直是虧死了。


    憑啥讓外人把錢掙了?梁斌繼續裝神弄鬼,那是我們的水庫,而且,周圍又沒有別的水庫。


    爾東實在聽不下去了,想了想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斌哥,以前人家來水庫采冰就沒有收過錢,憑啥現在就收人家錢?再說了,伊水河也結冰啊,你要是在水庫收錢,人家不會去那裏取冰嗎?


    梁斌擺擺手,這你就不知道了,伊水河是活水,水冰裏有泥沙草葉和馬牛羊糞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絕對沒有水庫冰幹淨,水庫冰拿迴去就能用,根本不用操心別的,河冰可要收拾。問題是還不一定能收拾幹淨,費工費時不說,最後落不下多少能用的。


    這些我早就打聽過了。


    ……至於怎麽收錢,我早就想好了,我先拉小馬過來當翻譯,很多拉冰的都是維吾爾人,馬家兄弟的老爹又是管水電站的,他們到時候戴上紅袖章扮成管事的開單子收費,我們幾個,老四不算啊,再加上我幾個外頭的朋友,在周圍待命,任務是專門收拾不聽話不給錢的!


    爾東驚訝的笑出聲來,我的哥,你這都不是打擦邊球了,你這屬於詐騙知道嗎,如果不小心再打了人,可就沾了搶劫的邊兒了……你剛挨過一頓打,屁股多疼你可別忘了。


    梁斌認真道,水庫那邊除了學校,沒有住家戶,隻要我們配合的好,糊弄那些“老白客兒”(沒見識的土鱉之意)沒啥問題。我現在已經讓朱明準備紅袖章收據和紅頭通知文件了。


    聽到這兒,爾東單手扶額,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看來梁斌這迴是花了大心思了,居然把朱明這樣的高人都請來做幫手。


    這事兒搞不好還真能讓他弄成。


    如果世上真有所謂的生而知之,朱明可能是最接近的那一個。


    爾東覺得,朱明是他兩輩子到目前為止見過的最牛逼的少年,多才多藝近乎妖。


    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所有的技能幾乎都是無師自通自學成才。


    朱明和梁斌一般大,今年也是剛滿十六歲,生的眉清目秀清清爽爽,頭發留長一點兒再化個淡妝,說是女孩子都沒人懷疑。


    就這麽一個聰慧靈秀的娃娃,打小學習成績卻一般般,整天在教室裏微閉雙眼魂遊天外,不知在想啥。


    久而久之,老師們也就不理他,反正他從不惹事也不打擾別人,就由著他混日子吧。


    朱明初中都沒上完,早早輟了學迴家,他是家中獨子,父母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八十年代初鄉村裏大把這樣的少年,讀不進去書,然後迴鄉伺候家裏的一畝三分地或者打零工為生,後期有好多人去了省內的城市或者內地打工。


    朱明雖然身在農村,然而誌不在修理地球,他現在的主業是木匠和油漆工,主要收入來源是遊動在縣城和周邊各鄉鎮,給別人打製家具。


    一般是主人家出木料,他掙一份兒手工費,遠一點兒的地方還能包吃包住,據說小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朱明和梁斌從小關係就不錯,他倆一個沉默寡言一個跳脫傲氣,家庭條件也天差地別,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混到了一處,而且走的很近。


    爾東對朱明也算是有些了解,最初讓他驚訝和佩服朱明的是三年前的一起山寨事件。


    之所以稱作事件,是因為梁斌偷拿了老梁的配槍,拿去供朱明繪圖複製,當然隻是短短一下午。


    這個事兩人都冒了很大的風險,可見十幾歲少年膽大包天的程度。幸虧老梁當時沒發現,否則兩個人都免不了一頓暴打,吊起來收拾那種。


    半個月後,朱明帶來了他的複刻作品。


    牛皮武裝帶、槍套和木質槍身做的幾可亂真,披掛在身上瞬間威風凜凜。


    梁斌欣喜若狂,視若珍寶。


    最讓人驚訝的是,這把木槍居然有金屬配件,套筒可以拉動上膛,帶動撞針擊發火柴頭後能發出爆響!


    夜黑時拿著這麽一把玩意兒出去,絕對能唬住人。


    爾東曾經問過梁斌,朱明咋學會的這些手藝,誰給他教的?


    梁斌答沒人教,都是他自己看別人幹活兒,自己琢磨著學會的。


    梁斌還說,朱明不止會做木工,連裁縫活兒和蓋房子都會,他給自己家人做衣服,還是個很不錯的建築大工,畫畫兒也非常牛,畫的最好的是山水人物,簡直跟照片一樣。


    他還會拉手風琴彈吉他彈風琴,鍵盤彈撥類樂器基本一通百通,甚至冬不拉熱瓦普也行。


    初中都沒畢業的朱明,還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各種字體都能模仿。


    爾東曾經看過朱明寫字,很多字筆順都是錯的,與其說他在寫字,還不如說他在畫字,但是寫出來的效果非常好,幾乎可以拿去做字模。


    在又一次深入了解了朱明的技藝後,爾東得出結論,隻要是朱明感興趣,但凡是手工活計,他看別人做上幾遍,自己再琢磨一陣兒,如果再能上手幾次,就一定能學的會,而且基本上能達到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水準,進步速度讓人驚歎。


    這是妥妥的天賦技能啊,根本無法複製和模仿。


    有這麽個朋友,梁斌很是與有榮焉。


    爾東搞清楚了梁斌的賺錢思路,他估計朱明這會兒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偽造的道具,紅袖章收據紅頭通知文件之類的。


    他沒心思參與這事,但又不想讓梁斌一夥兒陷入未知的麻煩,就直接了當的跟梁斌說了。


    梁斌並沒有感到意外,本來他在完善計劃的過程中,就意識到要盡量找些長相老成能唬住人的,你弄幾個小孩兒戴上紅袖箍站那兒,別人得傻到啥程度才信呐。


    爾東提醒道,最好是和氣生財,無論如何都不能動手,傷人傷己都會暴露……收錢的金額也不要定的太高,對方討價還價也不是不可以,盡最大努力低調的把事做了就好。


    跟梁斌說這些,爾東也是斟酌再三。


    自己不記得他有這麽生猛啊,連這麽乖張的點子都能想的出來,難道是挨了老爹一頓暴打就轉了性子嗎……


    梁斌的發財大計至少還得等兩個月後才有可能實施,先不去管他,自己的賺錢路子是時候該鋪墊一二了。


    江平的迴信還沒到,爾東又寫了第二封信寄出去了,主要內容是渲染自家果園的豐美宜人,各種果蔬的香甜可口,索倫後山的風景宜人,邀請江平暑假時前來視察遊玩。


    他可以想象到江平看信後狂咽口水心生期待的畫麵,心中不由暗笑,小丫頭,你可是我命中注定的善財童子呢,千萬要接受我誠意滿滿的邀請啊。


    還有幾天就是春節了。


    今年的節日氣氛格外的濃鬱,家家戶戶開始提早準備,爾東沿著街巷一路走過來,除了可以聽到零星的鞭炮聲,到處都能聞到香噴噴的油炸餜子的味道。


    爾建國抽空去了一趟縣城,迴來時提了整整兩大袋子糖果零食和煙花鞭炮。


    過去的幾個春節,他曾經看見過兒子把一掛一百響的小鞭拆了放在兜裏,小心翼翼的一個個拿出來點燃了放,珍惜的不得了。


    有的時候,兒子還和其他小朋友一道,在別人家燃放過的鞭炮殘渣中撥拉尋覓,哪怕找到的是沒有撚子的鞭炮也歡欣無比,趕緊掰開來點著,看著火藥哧溜噴發燃燒而心滿意足。


    盡管如此,兒子也從來沒有向自己提出額外的要求,尤其是鞭炮煙花這類玩物。


    爾建國很是自責,他可不想讓兒子看起來如此的可憐,今年自家腰包還算厚實,小小的滿足下兒子不成問題。


    佟梅英看了,也沒說什麽,她也覺得這幾年虧欠兒子不少。


    在外人眼裏,自家男人是鄉裏的幹部,拿著工資吃著商品糧,體體麵麵的上班下班,每迴下鄉眾鄉親也是簇擁前後紛紛往自家地頭上帶,就想讓爾建國幫著參謀參謀種什麽好,種啥產量高價錢美,外人都覺得這樣的人家日子不會難到哪兒去。


    可是家家都有各自的難處,很多時候,都是礙於麵子咬牙苦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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