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斌姨夫家的活兒,爾東最後還是捏著鼻子接了,隻不過一起去幹活兒的是梁家老二梁岩,梁斌此時屁股有恙,一時半會兒的還好不了。


    爾東感歎,自己輕易答應和不會拒絕別人這兩條頑疾,哪怕是人生讀檔重啟也沒啥變化啊。


    如果再不有所改變,可能會給自己今後的幸福生活帶來很多麻煩。嗯,必須得多提醒提醒自己,話到嘴邊隻要覺得有一絲的不把握就幹脆閉嘴算了,省得後頭做事時別別扭扭。


    好在這活兒隻幹了半天,兩人就被東家解雇了。


    起因是梁斌姨夫從外頭趕迴來,看見爾東正滿頭大汗的在房屋地基上拔草,而梁岩卻在羊圈旁邊的麥草垛上四仰八叉躺著休息,生氣之下不免責怪了幾句。


    論出力當然還是梁岩多,隻不過他運氣不好,幹了會兒活剛歇了幾分鍾就被自家姨夫撞個正著,更糟糕的是沒拔幾棵草的爾東壓根兒不是因為勞累而汗流浹背。


    他就是大病初愈,體虛而已。


    梁岩估計是早就不想幹了,這邊姨夫話音還未落,他那裏就麻溜起身揚長而去,頭都不帶迴的。


    爾東就很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梁家姨夫也不理他,氣哼哼進了屋。


    爾東搖搖頭,有點兒想笑,想了想,歎口氣繼續拔草,慢騰騰的幹到中午,總算把地基周圍都清理幹淨了。


    正邁步往迴走呢,梁家姨夫在後頭把他叫住了,走過來塞給他兩元錢,說這是半天的工錢,就是給你的,那個臭小子就算了,不得了了翅膀硬了,我說兩句都不行。


    至此,搬磚項目就算是無疾而終了。


    爾東鬆了口氣,莫名的開心,拔了半天草就狼狽的不成樣子,看來體力活兒隻能是最後的選項,開學前這十幾天還是好好鍛煉吧,先把身體調養好再說。


    九月一日,伊河鄉中學如期開學。


    中學初一到初三九個班近三百學生,爾東這屆初一算人多的,占四個班。從初一到初三,爾東都有熟人,梁斌上初三,自然是鄉中的老大。


    爾東重新熟悉著那些看起來麵善卻叫不出名字的同學,借口就是大病一場腦子不球行了……慢慢的他發現,很多小學同學都輟學了,女孩子居多,不全是因為成績不好,隻是家裏覺得已經仁至義盡,女娃能識字會算數也就足夠,也該幫著家裏幹活兒帶弟妹了,年齡大點兒的,家裏已經開始張羅婚事。


    眼下還沒有強製義務教育這一說,不會有老師和鄉裏管文教的幹部到輟學學生家裏做家長的思想工作,也沒有人覺得娃娃不上學了有什麽不妥,甚至有些孩子上著上著學突然就不來了,學校最多也就是打發相熟的學生問一下,結果如何,隨緣而已,沒人會追問下去。


    伊河鄉是華夏與蘇聯交界地區的一個小地方,地少人多,臨近沙漠,本來吃飯就是大問題,經濟在全縣十五個鄉鎮裏排名倒數第二,能投在鄉中的錢實在是少得可憐,辦學十年,撐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


    鄉中的建築格局呈“迴”字型,四周是三排教室和一排教師辦公室以及庫房,總共二十幾間土坯房,教室狀況還好,教師辦公室則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樣。


    中間的簡易土操場暑期兩個月裏沒人維護,已經野草叢生,跑道都看不清了。足球門是用三根木頭釘成的。兩個籃球場和一個排球場倒像是新建的,黃土的地麵夯的很平整,籃球架和排球網也都是新的。


    操場邊還有幾副顫顫巍巍的快要散架的單雙杠,看著隨時要倒的樣子,沙坑裏的沙子經了雨水,早已板結成硬邦邦的一整塊。


    再往外就是斷續破爛的院牆和緊緊圍住學校的茂密樹林,藏上個把人根本不容易發現,是學校裏一些小混混吹牛抽煙或者用拳頭解決私人恩怨的好場所。


    翻過院牆,再走個兩三百米就是水庫了,鄉中每年六月和九月,都有老師專職負責巡視,怕學生逃課去遊泳。


    老師們收拾不聽話的學生的辦法也很簡單,等他們下了水,就把衣服收了,留一幫光屁股娃娃蹲在水裏大眼瞪小眼。


    效果還是有的,起碼鄉中的學生這幾年沒出過事。


    這兩年鄉上其實一直想把鄉中交出去,和臨近的古樓鎮中學合並是方案之一,那裏靠近縣城,條件要好的多,起碼各科老師的配備還算齊全,但是並校計劃遲遲沒有結果,也不知上頭咋安排的。


    伊河鄉中的師資匱乏到令人瞠目的程度,語文政治曆史地理之類的文科科目倒也罷了,照課本念也能撐下去。數理化英語全線缺人是真的很要命,直接影響到了辦學質量。


    偏遠窮困的鄉鎮中學哪有人願意來任教,工資低不說,關鍵是編製解決不了,毫無前途可言,整個縣域大部分鄉鎮中學其實都麵臨這個問題,短期內看不到任何解決的希望。


    也因為如此,鄉中這些年考上高中的學生稱得上鳳毛麟角,能考上的要麽是鄉上幹部和教師子弟,因為父母親讀過書,能輔導,抓得緊,要麽就是真的聰明,純靠智商悟性硬拚上去。


    現在的狀況是,有點門路和餘錢的家長都會把孩子轉到鼓樓鎮中學或者縣城四中。


    梁家老二梁岩開學就去了四中。


    理科科目看來還是要自學呀,爾東看看新發的課本,再看看所謂的課程表,自己都覺得心累,上初中就等於天天自習咩?


    鄉中幾位帶初一的老師,學曆最高的也就高中,矮胖紅臉笑眯眯的袁老師四十來歲,算是本鄉教育界資深人士,教語文曆史,也是班主任。


    袁老師是老好人,學生們也都喜歡他。


    一臉嚴肅的複轉軍人李和平教政治和體育,李和平日常一身舊軍裝,除了不戴帽子,仍然是軍人作風。


    他教政治自然是照本宣科毫不出格,體育課稍微特別一點兒但也有限,就是走隊列,學生在他的口令指揮下每天走正步,走好了李教官滿意了就會扔幾個籃球排球讓學生們隨便玩。


    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的沈月很好看,被分配教數學,沈老師的水平嘛,也就勉強能把例題講明白,時不時卡殼不說,還有突然間走神的毛病。


    英語老師暫缺,沈月也勉為其難的兼著,但她高中學的是俄語,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從她嘴裏念出來,一股子列巴味道。


    沈月的英語課教學效果非常不好,每次上課時學生們都笑的不行,都有點單口相聲專場的意思,年齡大一點的男學生還吹口哨起哄……


    小沈老師在堅持了一個月後終於撐不住了,找到校長哭訴,說要麽找人要麽罷課,自己已經受夠了。


    學校發動全鄉人脈資源,費了好大力氣,終於從縣城請了位老師過來教英語。


    這是位六十多歲的老爺子,據說還是四十年代的大學生。


    但是老爺子第一堂課上來一張口,連過來聽課的歐陽校長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大家實在是分不清老爺子是在教英語還是在唱川劇……


    爾東沒有笑,他在前排坐著,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老爺子眼中淚光閃爍,手中緊攥的粉筆已經折斷,淒苦的眼神裏,是歲月流逝的無奈,和無法抑製的自哀…


    第二天,老爺子也請辭走了。


    爾東早就知道父母對自己的學業毫不關心,他們根本不了解,也沒時間了解自己這個堂堂小升初狀元郎麵臨的窘境。


    二老(其實也就三十多歲)現在忙忙碌碌,早出晚歸,工作態度那是相當的不錯。


    尤其是佟梅英,終於在吳書記親自出麵爭取下,高效率的如願以償的走進了鄉中心小學,當上了代課老師。


    隻是和爾東的預期有點兒不一樣,佟梅英沒當上體育老師,中心小學居然安排她去教音樂,也許是校方對吳書記的強行安排有所不滿而故意為之。


    爾建國父子得知這一喜訊後樂不可支,又不敢放聲大笑,差點憋出內傷。


    佟梅英老師這高音吧,確實不錯,但問題是喊出來和唱出來……畢竟還是有所區別的,效果也完全是兩碼事。


    佟老師,您還是自求多福多多努力吧,爾東暗暗祝福。


    佟梅英卻完全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高高興興奔赴音樂老師崗位去也。


    總的來說,除了梁斌臀部傷勢仍未痊愈,爾東身體狀態依然欠佳,其他的一切都還馬馬虎虎。


    這一年,祖國遙遠邊境的城市鄉村,在經曆了很長時間的平靜和貧窮之後,開始有些隱隱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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