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你的妹妹吧。”


    夏文昌用這樣最後的一句話終結了與大女兒的對話。


    夏羽諾還在品味著父親的意思。


    夏羽諾用頭發遮了遮自己額頭的傷痕,她擔心會讓自己的妹妹發現到她——小丫頭雖然現在年齡很小,但古靈精怪的很,在一些事情上,要顯得敏感很多。


    因為羽僑的年齡還小,所以也沒有給她配備專門的管家或是保鏢去特意將其培養成某一種人——在某個時間點之前,夏文昌是這樣的父親,他堅信著要讓孩子先展露出自己的先天特性和愛好之後,再去後天進行專項和多方位培養也不遲。


    夏羽諾推開了夏羽僑的房門——


    自己的妹妹小小的,坐在地上,不知擺弄著什麽東西。


    她似乎發現了自己姐姐的到來,她迴過頭去,看到了那熟悉的麵龐,喜笑顏開,然後邁開自己那短短的小粗腿,一頭撲進了姐姐的懷裏。


    “大小姐,你迴來了。”


    負責服侍夏羽僑的阿姨抱著一疊被疊放整齊的衣物,從門外走了進來,對夏羽諾恭敬的打了個招唿。


    夏羽諾點了點頭,輕輕摸著自己妹妹的腦袋,臉上滿是寵愛的笑意。


    “我們的羽僑長大以後也會是個大美人呢。”


    “這丫頭現在頑皮的很,像小貓似的,老爺給她買的東西,還有你給她買的禮物,她從來不讓我們收起來,總是自己四處亂藏,好像藏寶貝似的。”


    阿姨看似慍怒實則寵溺地說道。


    “藏起來?”


    夏羽諾眨了眨眼睛,她覺著有些好笑。


    她蹲了下去,摸了摸夏羽僑的臉頰:


    “你為什麽要把東西藏起來呀,你還怕別人給你搶走呀!你不怕自己忘記了放在哪,然後找不到了呀!”


    夏羽僑驕傲的叉著腰:


    “才不會呢!我的寶貝,我永遠找得到!”


    阿姨將收拾好的衣服塞進了衣櫃裏,隨口應和道:


    “二小姐確實伶俐,之前她把老爺一個很重要的鋼筆藏起來了,我們找了整個上午一無所獲,二小姐自己不到三分鍾就找到並拿出來了。”


    夏羽諾看著自己的妹妹。


    她眼神中流過一絲哀傷。


    極有可能,夏羽僑會是夏家唯一的後代。


    這不知道是不是也算是一種詛咒,在爺爺鋪路的基礎上,自己的父親崛起之勢相當迅速,很快就成為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但是夏家已成長起來的子嗣——包括夏文昌自己,都隨著自己的地位越攀越高,越能看清這個世界進一步的真相。


    夏家的地位已經很高了,卻又很渺小。


    夏文昌再成功,也隻不過是有錢而已,錢或許是現在每一個普通人都渴望的東西,但是對於一些人而言,貨幣不過是控製的手段而已。


    權謀、利益、地位、趨向……


    以夏家的資本,也不過是一些勢力手下遊戲的棋子而已。


    夏家的子嗣們知曉這一切。


    所以他們想通過自己的進一步努力,讓父親、讓夏家,更上一層樓。


    夏家長子——夏奕辰,後代之首,毅然從戎,據說在軍中也地位顯赫,實力不凡。


    卻在執行任務時與世界上隱藏的別股勢力撞個滿懷,連對方什麽來路都不清不楚,卻為了掩護戰友撤退,犧牲在異國他鄉。


    魂飄他鄉。


    夏羽諾與哥哥較為親近,在父親忙碌的時候,大多都是大哥在照顧自己。


    所以她十分想成為一名國際刑警,以另一種身份去進一步追尋殺害哥哥的組織的身份。


    夏羽僑還小,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大哥長的什麽模樣。


    都是姐姐一直在照顧她,所以她與姐姐的感情自然親近。


    而相信無論是夏奕辰還是夏羽諾都意識到了世界上遊離於國家之外勢力的危險與強大。


    夏羽諾相信,大哥如她一樣。


    自己會在這條路上堅定不移地走下去,但都不希望自己的妹妹還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或許,或許是自己的父親腳步太快。


    他們應該需要慢下來。


    “姐姐,還疼嗎。”


    夏羽僑忽然開口道。


    夏羽諾愣了一下,她下意識的去摸了摸自額頭的傷疤,可卻是摸到了自己的頭發。


    夏羽諾十分驚訝,自己明明遮掩的很好了,可是為什麽……


    看著羽僑的眼睛,羽諾也釋然了。


    她笑著摸了摸夏羽僑的腦袋。


    “不疼了。”


    夏羽諾輕輕撫摸著夏羽僑的臉頰,輕輕開口道:


    “你的眼睛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東西。”


    又過了一段時間,很長一段時間。


    雨下的很大。


    夏文昌沒有讓管家或者是保鏢為其撐傘,他獨自一人站在風雨之中,已經年過半百的他,身形沒有絲毫的走形,仍是魁拔堅挺。


    保鏢與管家能成一排,默默地站在夏文昌一段距離之後。


    孫老板也在人群之中。


    夏羽諾出現在了父親的麵前。


    她剪了短發。


    “父親,其實我……”


    夏文昌伸出了一隻手,打斷了女兒的發言。


    “我都聽說了,羽諾。”


    “重要的是你沒事就好。”


    夏羽諾抿著嘴,眼淚混著雨水從臉頰上滑落。


    “父親,我呆不了太久。”


    “我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時間迴不來,麻煩你把這個交給羽僑。”


    是一個大號的布偶熊,夏文昌接了過來,將其攬在懷裏。


    “不去看看她嗎。”


    夏羽諾抿著嘴,艱難地搖了搖頭。


    “爸爸,保護好羽僑。”


    “我知道……”


    夏文昌想去給雨中的女兒遞傘。


    “不,爸爸,你不明白。”


    夏羽諾一把抓住父親攬著布偶熊的手。


    “一定要保護好羽僑。”


    夏文昌好像意識到了什麽,他的眼睛裏滿是震驚。


    夏羽諾冒著雨,重新鑽入了黑色的汽車中。


    “羽諾……”


    天空中忽然炸響了一道雷。


    夏文昌張著嘴,他也不確定他到底發沒發出聲音。


    隻是那載著自己大女兒的小汽車,越走越遠了。


    夏文昌站在雨裏。


    這或許是他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


    夏羽僑趴在窗邊,看著人群漸漸散開。


    過了沒多久,自己房間的門被推開。


    父親好似一尊雕像,站在房間的門口。


    夏羽僑喜笑顏開,朝著父親的方向跑了過去。


    “這是你姐姐送給你的……”


    夏羽僑還未等父親說完,便開心地一把將布偶攬在懷裏。


    “姐姐呢?”


    “她……”


    夏文昌看著自己的二女兒,最後還是開口說道。


    “她迴國外讀書了。”


    夏羽僑怔怔地站在原地,笑容也漸漸凝固。


    她的眼神裏是不可思議。


    “姐姐明明說這次迴來要帶我出去玩的!”


    夏羽僑的聲音帶著哭腔。


    “她騙我!爸爸,我要去找她,她又騙我!”


    夏羽僑哭喊著,想要衝出房門。


    “夠了!”


    夏文昌怒喝一聲,房間裏的實木櫃子甚至都在跟著顫抖。


    夏羽僑渾身一顫,站在原地。


    她抱著布偶,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


    “你太散漫了,夏羽僑。”


    夏文昌丟下一句話。


    “需要好好矯正一下你的行為了。”


    他拉開了房間的門走了出去,隨後門被關上了。


    夏文昌沒用多大的力氣,但是夏羽僑仍渾身一震。


    外麵的雨下的又大了一些。


    夏羽僑忽然感覺這房子大的好像可以一輩子關著她。


    她再也沒見過自己的姐姐,事實上,她的生活也變得繁忙多了。


    自從那天以來,父親給她的生活安排的滿滿當當。


    學習似乎成為了夏羽僑唯一的任務。


    老師越來越多,有教數學語文的,也有教音樂美術的;她拉小提琴拉的肩膀酸脹,可隨後還要去踮起腳去跳著芭蕾。


    可是父親的麵卻越見越少,在不需要學習的大多數日子裏,夏羽僑都是一個人。


    她被要求不允許離開莊園半步,她在閑暇的時候,隻能一個人在莊園裏閑逛,偌大的莊園沒有她沒去過的地方。


    她有的時候能翻出來自己小時候藏起來的東西,有些是玩具,還有一些零食,上麵已經長著綠色的絨毛。


    最初的一段時間,姐姐還會給羽僑打電話,因為夏羽僑總是因為一個人晚上因為害怕而不敢入睡,夏羽諾就會哄著羽僑說她送給羽僑的布偶熊有著魔力,在她睡著後,它就會默默保護著她,就好像常在父親身邊的保鏢那樣。


    夏羽僑沒有把布偶熊藏起來,她每天晚上都要緊緊摟著娃娃,以至於後來不自覺地全身纏在了熊布偶的身上。


    可是到了後來,姐姐的電話也越來越少了,甚至一連幾個月,都沒有關於姐姐的一點消息。


    今天難得沒有功課,夏羽僑百無聊賴的在莊園中閑逛,看著很多人急急忙忙地跑向自己父親的身旁。


    父親離夏羽僑很遠,他自己坐在一旁,後麵雜七雜八站著許多人,讓夏羽僑看不清父親的背影。


    夏羽僑背著手,無聊地踢著地上的石子。


    “老爺,大小姐……大小姐她……”


    老管家的聲音極度悲愴。


    夏文昌的手微微顫抖,他伸出一隻手,示意老管家不要說下去了。


    “老爺,要告訴二小姐嗎。”


    夏文昌沒有迴頭,他知道夏羽僑就在他身後不遠處。


    “這件事無論如何也不要讓夏羽僑知道,包括奕辰的事。”


    老管家點了點頭。


    “去叫孫海來我辦公室。”


    女孩長得飛快,夏羽僑已經褪去了些許稚氣了。


    雖然姐姐再沒打過電話,但是她知道無論是哥哥還是姐姐,都已經成為了優秀的人。


    他們被父親安排在了世界各處。


    他們也都對父親言聽計從。


    無論夏羽僑去向誰打聽自己哥哥或是姐姐的消息,夏羽僑得到的答案都是“老爺自有她的安排。”


    夏羽僑自然很是不理解。


    父親或許是很優秀的人,無數人對他言聽計從。


    可是作為她的孩子,就一定要聽命於他,任由他擺布嗎!


    “二小姐。”


    夏羽僑聽到了這個熟悉的聲音。


    這是父親安排給她的貼身保鏢,另一位老家夥而已。


    好似這樣,他就已經完成了身為父親的責任似的。


    “二小姐,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了。”


    夏羽僑洗漱完畢,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那布偶熊雖然已經很長時間了,已有些髒,但是夏羽僑從來不讓任何人去碰它,哪怕是阿姨想來去給她洗洗也不行。


    這是她對姐姐最後的記憶了。


    可是現在她也不需要它了。


    她知道,想要在夏家立足,一切就要靠著自己。


    做夏家的兒女,必須要有自己的主見。


    夏羽僑拖著布偶熊,在莊園內穿梭著。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夏氏莊園了,她如鬼魅般靈活地在莊園內穿梭著。


    過了一會兒,她在走廊黑暗的盡頭重新出現。


    手裏是空無一物。


    她不再需要布偶熊了。


    她也不再需要姐姐了。


    終於,老保鏢也去世了。


    臨走之前,老保鏢緊緊握著夏羽僑的手,眼神中寫滿了牽掛。


    還有幾天……明明還差幾天,夏羽僑就要迎來自己的成年禮了。


    可是,老保鏢等不到二小姐長大成人的那一天了。


    夏羽僑那天哭的很傷心。


    她又自己一個人了。


    不過這次也好,她更習慣於一個人了。


    她不想去國外任何一個國家,她如全國普通人一樣參加大考,憑自己的本事考入了北方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


    她不想要自己的父親再去左右自己的人生。


    臨走之前,她沒有和自己的父親告別。


    她隻是去看了一眼自己的爺爺。


    爺爺歲數也很大了,夏羽僑與自己的爺爺關係十分密切。


    他們都一樣,一個沒有兒子,一個沒有父親。


    她倆是這所莊園最孤獨的兩個人。


    爺爺告訴羽僑,她有隱形的翅膀,放心去遨遊在藍天上吧。


    羽僑搖了搖頭。


    她更想要自己的雙足去丈量大地。


    夏羽僑離開了夏氏莊園,離開了她生活18年的地方。


    她很自豪,她沒有像哥哥或是姐姐一樣,過著被父親安排好的人生。


    夏文昌在暗處,看著自己最後的女兒漸行漸遠。


    孫老板就站在他的後邊。


    “不去告個別嗎?”


    孫老板喝了一口麵前的茶,盡管夏總不說,他也能感受得到夏總內心的掙紮。


    “事情調查的怎麽樣了?”


    夏文昌沒有迴答孫老板的問題。


    孫老板站了起來,他將手裏的東西交在了夏文昌的手裏。


    “比我們想象的還要麻煩,這已經不是羽林衛可以控製的了局麵的事情了。”


    “夏總,你兒子的想法是對的,隻有各國真正的精英才有可能阻止他們。”


    “他們的名字是【星期天】。”


    夏文昌皺了皺眉。


    孫老板繼續說道。


    “他們是一群瘋子,認為肉體限製了人類進一步的進化,所以他們致力於改造人體,讓大腦去控製改造體,讓人類進一步的進化。”


    孫老板吐了口氣。


    “不過還好,小辰曾經待過的部隊足夠強大,【星期天】雖有小規模的滲透,但目前看來,不足為懼。”


    “不過一些海外小國已經近乎全麵淪陷。”


    “夏總,必須要想辦法阻止他們,尤其是武院士的團隊覆滅後……”


    “你還敢說,孫海。”


    夏文昌的聲音冷得好似來自於深淵。


    “這次行動為什麽會失敗?”


    孫老板歎了口氣。


    “這是個意外,夏總。”


    “我們都有所不知,文青……其實是連海傑的妻子,連海傑也不相信自己的妻子會出現在那裏。”


    夏文昌憤怒道:


    “可是他的失敗造成了不可逆的後果!這會給全世界的人類造成多麽大的災難!”


    “我知道,夏總。”


    孫老板安撫道。


    “有消息稱你的大女兒之前曾得到過武院士研究真菌病毒的原初公式,她一定會藏在了哪裏,隻要找到原初公式,羽林衛也可以去製造解藥。”


    “相信我,夏總,無論文青那個女人在研究什麽東西,原理還是武院士所破解的那套公式,她無論如何都要以這個原理為基礎去複刻的。”


    “隻要我們能先擁有解藥,同樣可以掌握主動權。”


    夏文昌舒了一口氣,他拖過椅子,坐了上去。


    “我不知道她會藏在哪。”


    孫老板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過我的二女兒可能知道,羽諾那孩子可能留下了什麽東西給羽僑,不過我想羽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


    “會讓【星期天】得到消息嗎?”


    孫老板有些謹慎。


    “用不用派人去保護二小姐。”


    “暫時不必。”


    夏文昌說道。


    “我這二女兒有自己的脾氣,我強加幹涉反而會起反作用。”


    “這個秘密連我們都不知道,【星期天】想要掌握消息,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事情已經超出我們的控製了,孫海。”


    夏文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先保全自己吧。”


    “保守估計,如果文青那女人真的成功了,【星期天】會在多久有所行動。”


    孫老板想了想,給出了答案:


    “最快也要一年吧。”


    “好。”


    夏文昌的眼神中寫滿了堅定。


    “到時候你給我找一個羽林衛最值得信賴的保鏢,貼身保護好羽僑。”


    “可是那個時候會發生什麽,我們很難說。”


    孫老板想了想說道。


    “如果事情超出了預期,【星期天】一定會有所行動,我不相信文青那個女人能破解武院士整個團隊研究了數十個年頭的成果。”


    “為什麽不告訴更高層呢,全世界國家,一定能剿滅【星期天】。”


    夏文昌搖了搖頭:


    “世界人口馬上要突破80億了,孫海。”


    “資源是有限的,大家都想要去削減人口。”


    “而人性很殘忍,如果【星期天】得到了某些不懷好意的國家的支持,我們會更麻煩,甚至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孫老板不說話了,他知道夏總的眼光更長遠。


    “那你要怎樣保護好羽僑,到時候,我又該下達什麽樣的命令。”


    “這讓我們慢慢想吧,孫海。”


    “總之,要想辦法讓她們一直在移動著。”


    “而且一定要給他們一個明確的目標,讓她們能堅持下來。”


    夏文昌唿出了一口氣。


    “我知道希望的力量。”


    “你不想要你二女兒迴來嗎?”


    孫海問道。


    “可是……如果她不迴來,她還能找到自己姐姐留下的線索嗎?”


    夏文昌也有些頭疼。


    “【星期天】知道我讚助了武盛傑,如果迴來,一定會被一網打盡。”


    “而且還不能讓二小姐總在一個地方待著不動尤其是她常在的地方,【星期天】很強大,隻是一個保鏢,無論他多優秀,他都抵擋不住。”


    孫老板也補充道。


    看來是個死局。


    “這是一個相當難的任務,孫海。”


    夏文昌為自己斟滿了茶。


    “你需要找到一個真正優秀的人去完成它……”


    “找到一個,真正合適去完成這個任務的保鏢。”


    “我知道了。”


    孫老板應和道。


    夏總不知道的是,在孫老板的心中,早已有了合適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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