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東家來了朋友,殷伯平趕緊過來給倒上了茶水,然後招唿了一聲,便識趣得離開了。


    葉辰曄坐在椅子上,對費化歎了一口氣:“那場海禍太慘烈了,那麽多並肩作戰的戰友,也不知道除了你我,還有沒有其他人也逃生了。”


    “不錯!”費化點了一下頭,也歎了一口氣,“是太慘了,剛剛打跑了海寇,沒想到,又來了一場颶風,還真是禍不單行!”


    “然後,你就一路漂來明州了?”葉辰曄看著他問道。


    “不錯!”費化點了點頭,“我抓住了一塊船板,在海上漂了好久,期間還昏迷過去幾次,萬幸沒有沉下去,也沒有被兇猛的大魚吃掉,最後,被一艘路過的漁船給救起來了,直接載來了明州。”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葉辰曄伸出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呀!”費化喝了一口茶水,目光向周圍掃了一下,點了點頭,“這句話有一些道理,你這不就當上這麽大一家飯莊的東家了?”


    “因禍得福嘛!”葉辰曄幹笑了一下。


    “也是機緣巧合。”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上了岸以後,遇上了當朝太子,承蒙他青眼有加,這才有了這一家飯莊。”


    “當朝太子?這麽大的一座靠山?”費化放下了茶杯,撩起額前油膩膩的碎發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厲害啊,這就傍上當朝太子了?”


    “身不由己!”葉辰曄又喝了一口茶水。


    “你這是說得什麽話!還身不由己呢,你就知足吧!”費化看著他說道,“那可是當朝太子,未來是要當皇帝的,你以為隨便一個人就能傍上啊?我早就覺得你小子非池中之物!”他伸出兩根手指,對著自己的眼睛指了指,“我這對眼睛,看人一向很毒,絕沒有錯的。”


    “這世上啊,哪裏有那麽多的好事兒!”葉辰曄放下茶杯,身子往後一靠,愜意地倚在了椅子靠背上,“哪朝哪代的皇權之爭,不是屍山血海?所以啊,都是禍福相依。”


    “沒有那麽嚴重吧?”費化看了他一眼。


    “不說這個了。”葉辰曄伸了一個懶腰,扭頭看著他,“日後什麽打算啊?”


    “我能有什麽打算。”費化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唄。”他勾起小拇指撓了撓嘴角,“之前,我一直想收你做徒弟,好繼承我的衣缽,但是現在啊······”


    “現在不想收了?”葉辰曄扭頭笑眯眯地看著他。


    “你既然非池中之物,收徒也就不敢想了。”費化喝了一口茶水。


    “你真的就叫費化?”葉辰曄看著他,“我怎麽老覺著,你是在蒙我呢?”


    “費化是本名,以前還有一個化名,叫何足道!”費化迴答道。


    “何足道?哎喲,你這化名起得也太謙虛了!”葉辰曄打趣道。


    “一個名字而已,無關緊要。”費化看了他一眼,也開玩笑地說道,“何足道哉啊?”


    “這話沒錯。”葉辰曄拿過茶壺,又給他倒了一杯茶水,“我在路上,也很少以真實姓名示人。”


    看見葉辰曄給自己添水,費化屈起手指,在桌子上麵叩了兩下,然後眼睛看著他:“哎,我記得你和我說過,你曾經寫過一本什麽藥書,好像叫作本草什麽的來著?”


    “沒錯!”葉辰曄也給自己滿上了茶水,“本草綱目。”


    “那你現在可是大大的出名了!”費化看著他說道。


    “我出名了?”葉辰曄一愣,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此話怎講?”


    “就是你的那本《本草綱目》!”費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現在這本書,可是風靡了大江南北,我也弄了一本,看了之後連我都推崇備至,沒想到,你小子竟然會如此精通藥理!”


    “噢!”葉辰曄用手指了指他,“什麽因為‘我非池中之物不想收徒了’,是看了這本書,被嚇住了吧?”


    “嚇住談不上。”費化擺了擺手,“但是確實高明!”


    “你說,你也弄了一本?”葉辰曄突然明白了過來,“那本《本草綱目》,真得出版了?”


    “難道你不知道?”費化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都已經刊印到第五版了!”


    “我還真不知道!”葉辰曄一拍額頭,“但是出版了好,書寫出來,本來就是讓人看得,不過,那本書其實不是我寫的!是一位李時珍先生寫的!”


    他這是難得良心發現了一迴。


    “看不出來啊,你還會隱藏鋒芒?”費化拿著茶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怕自己年紀輕輕,便風頭太盛,加之又在太子身邊,怕引旁人猜忌?放心吧!”他喝了一口茶水,“我們也算是患難與共的舊相識了,這裏沒有外人,你不用擔心!”


    “真不是我寫的!”葉辰曄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確實是那位李時珍先生寫的,我隻是代為執筆罷了!”


    “行吧,你愛說誰寫的,就是誰寫的。”費化擺了擺手,“這事兒和我沒有關係,你不用和我解釋,是誰寫的我也不關心。”


    “我隻是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會對那本書感興趣?”葉辰曄一邊喝茶,一邊看著他問道。


    “用毒者,也是醫者!”費化拿過茶壺,給自己茶杯裏滿上了茶水,“那麽風靡大江南北的一本藥書,自然也想看看。”


    “有道理!”葉辰曄點了點頭,“不了解人體的結構、脈理,不了解草藥的藥性,是不可能成為真正的用毒大家的,所以,你一定會對那本書感興趣,是我多問了!”


    “我就說吧!”費化抿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看著他,“我沒有看錯你,不過這本書也已經傳到明州了啊,你竟然不知道?”


    “在太子身邊,事情多了些,不知道也是正常,而且,我到明州也沒有多久。”葉辰曄迴答道。


    “也是。”費化點了點頭,“你現在可是太子身邊的貴人啦,哪裏會注意到這些小事情。”


    “你就別取笑我啦,而且,《本草綱目》問世,這事兒可不小!”葉辰曄白了他一眼。


    “好了,我不和你扯這些閑淡了。”費化擺了擺手,“我聽說朝廷要南征了,大軍會在明州一帶集結,你看看能不能找個機會,在太子跟前提一句,幫我也謀個差事。”


    “怎麽,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葉辰曄看著他笑道。


    “我快老了,總不能一直就這麽晃蕩著,也是你剛才問我有什麽打算,給我提了一個醒,想想,也是該穩定穩定了。”費化一邊喝茶,一邊迴答道。


    “行!”葉辰曄幹脆地答應一聲,“既然你不想在江湖上晃了,有機會我一定幫你,看能不能在太子身邊給你謀個幕僚的差事。”


    “好。”費化點了點頭,然後看著葉辰曄,“你呢,什麽打算呀?”


    “開飯莊啊!”葉辰曄喝了一口茶水。


    “行了,你就別鬧了!”費化笑眯眯地看著他,“你是不可能一輩子守著這麽一個小飯莊的!”


    “這飯莊哪裏小了?”葉辰曄看了他一眼。


    “都是江湖中人!”費化繼續笑眯眯地看著他,“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還當不當咱倆有交情了?”


    葉辰曄放下茶杯,沉吟了一下:“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吧,我先把飯莊經營好了再說。”


    “太子不會讓你一直呆在這個飯莊的!”費化笑眯眯地看著他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太子對你可是十分的賞識。”


    “可是這未必是好事呀!”葉辰曄笑了一下。


    “你就別矯情了!”費化也幹笑了一聲,“咱們這雍國的情勢,我也略聽說了一二,這二皇子也有意皇位,所以,如今太子和二皇子可以說是勢同水火,你跟在太子身邊出謀劃策,日後太子登基,你可就是從龍之臣,封侯拜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所以我就不信你甘心一直守著這個飯莊。”


    “可是當官兇險啊,哪有做買賣安穩,我這人,愛財、惜命。”葉辰曄看了他一眼,然後給他和自己都滿上了茶水,“封侯拜相是很有誘惑,但是也得先有命,然後再想榮華富貴!”


    “行吧,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我也不勸你了。”費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抬起頭打量了一下周圍,隻見飯莊裏不停有客人上門,十幾個夥計吆喝著跑上跑下,忙得不亦樂乎。


    “你還真行!”他說道,“這麽快就重新起家了,可是你的家當不都掉海裏了嗎?你不會是玩的空手套白狼吧?不過也是,你小子鬼點子多,又能說會道,太子手指縫漏一漏,你的本錢就出來了。”


    “沒錯,的確是太子出的銀子!”葉辰曄笑著說道。


    “太子對你還真是夠好的!”費化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水,“不過你弄的這吃法,也真是絕妙,一般人還真是想不出來。”


    “過獎了。”葉辰曄笑了一下,“一個小點子罷了。”


    “一個小點子也足以看出一個人的能力了。”費化用手指了指他,“我慧眼識人,你這人,是寧可做朋友,也不能做敵人的,而且,你日後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你還真是看得起我!”葉辰曄笑了一下。


    “我不會看走眼的!”費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你還記得那日在長白半島,你評論時局嗎?”


    “完全不記得!”葉辰曄搖了搖頭。


    “你說自前朝起,遼東的扶餘人便同北匈有勾連,如今雍國初立,萬一他們同北匈結盟,而一旦雍國處置不當,必會帶來不小的麻煩!”費化提醒道。


    “我真忘記了!”葉辰曄說道。


    “然後你又說,遼東,甚至長白半島,其實都並不難平定,然後你便以指蘸酒,在桌子上描畫,我現在都記得你當時意氣風發的樣子!”費化看著他,笑了一聲,“你說咱們雍國有靈渠勾通南部,如果在北部,同樣也開挖溝渠,由江南諸河道連接至長江,再連接邗溝,使長江和淮河溝通,然後由淮河北上,直至洛陽、海津、涿郡,便可以行駛舟船,這條人造大河可以命名為運河,南北自此便暢通無阻!那時,不但南方的物資、中原腹地的兵員,都可以源源不斷地通過運河北上,而且南北貿易自此通達無礙,南北連為緊密一體,北境的荒寒之地,同樣可以變得繁華熱鬧,到那時,所有的問題,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你也覺得我這主意可行?”葉辰曄看了他一眼。


    “我就是一下毒的!”費化“嘿嘿”笑了一聲,“可行不可行的我不關心,但是當日我聽了你的這個構想,當時便覺得,能想出如此宏大的布局和構想的人,怎麽有朝一日也得飛黃騰達!”


    葉辰曄撓了撓頭,心裏有些小得意。


    “而且,我早就和你說過了,當時在平江縣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俗!”費化笑眯眯地看著葉辰曄,“不瞞你說,當時我獲救以後,還為你惋惜來著,不成想,緣分就是如此的奇妙,你也漂到明州了,這就是你我二人的緣分!”


    “你我確實有緣,但是那些話,我就是酒後亂說的!”葉辰曄笑著擺了擺手,“開挖溝渠,勾通南北,耗費巨大,而且還需要動用百萬民工,世人又大多目光短淺,加上權貴會趁機斂財,所以稍有不甚,便會民怨沸騰,國庫耗盡!就連皇帝,都有可能被罵成昏君,所以,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兒,說說就罷,若是來真的,我可不想沾邊兒!”


    “幹不幹和能不能想出來,那是兩碼事!”費化喝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看著他,“總之,和你交朋友沒錯,當然,能收你為徒,就更好了,再不濟,還能有火鍋吃不是?”


    “合著,你誇了我半天,就是想著蹭飯的?”葉辰曄放下茶杯,瞅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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