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縣城,深夜。


    天空上的星辰黯淡寂寥,夜色如同新研的清墨一樣濃鬱。


    俗話說,夜黑風高殺人夜!


    突然,濃鬱的夜色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出現在平江縣桃花鎮的街道上。這個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左右四顧了一下,隨即躍上了一座民宅的宅頂,然後在綿延、低矮的屋頂上躥躍跳行起來,身形靈活的如同一隻猿猴,又像一隻暗夜精靈。


    片刻之後,這個瘦小的身影輕輕落在了一戶人家的海草房頂上,從這間海草房子的低矮破陋上看,住在裏麵的人,生活一定十分清貧。


    瘦小的身影,輕飄飄地落到了房頂鋪著的海草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仿佛落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棉絮。


    落下之後,瘦小的身影先賊頭賊腦地往四處看了看,又將手搭在耳朵上,側著臉仔細聽了聽,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屋簷邊上,隨即身體一翻,輕靈地將自己倒掛在了屋簷邊上,之後,他的身體再向上一勾,將自己彎成了一個弓形,這樣,他的臉剛好能夠正對著這間屋子的一扇窗戶。


    瘦小的身影倒掛在屋簷上,伸出食指在嘴裏吮了吮,然後輕輕按在了窗紙上。在唾液的浸潤下,窗紙頓時無聲無息地被破開了一個小洞。瘦小的身影眯起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睛透過這個小洞,向屋子裏麵看去。


    屋子裏麵漆黑一片,發出了均勻而深沉的唿吸聲。


    瘦小的身影滿意地點了點頭,身體一翻,像一團棉絮一樣又輕輕地落到了地上,同樣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落到了地上之後,他伸手從懷裏摸出了半截短香和一個火折子,然後蹲在窗邊,一晃火折子,湊近將那半截短香點著,之後弄熄了火折子,抬起胳膊將這半截燃著的短香悄悄捅進了窗紙。


    等待了片刻之後,瘦小的身影抽出短香站了起來,笑嘻嘻地自言自語說道:“月黑風高殺人夜,但我小泥鰍不殺人,咱取一件東西就走。”


    將短香熄滅收好,他走到這間屋子的門口用手輕輕一推,但是門並沒有被推開,因為裏麵有門閂插著。但是這並難不倒他,他一彎腰,從靴筒裏拔出了一把匕首,再將匕首插進門縫,輕輕撥弄起來,動作駕輕就熟,很快便將門閂撥開。將匕首重新插進靴筒,他並沒有立即去推門,而是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個小瓶,拔去塞子,往兩邊的門軸處各倒了一點油,這才又去推門。


    門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了,瘦小的身影大大咧咧地走了進去。


    “什麽無處不在鬼刺客,什麽有息無聲影幢幢,全部都是狗屁!遇見我小泥鰍不是一樣要倒黴?”瘦小的身影一邊笑嘻嘻地自言自語,一邊在屋子裏麵轉悠了起來,隻是,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便猛然覺得脖子上一涼!他心中頓時大驚,喉嚨一滾,“咕咚”,咽下了一大口唾沫。


    “點一截迷香就敢進來,你還真是大膽!”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的身後說道。


    “大俠不要誤會!我是走錯門了!”瘦小的身影慌忙解釋道,口齒十分伶俐,“摸錯門上錯床的事情,不是經常會發生麽!”


    “你當我是白癡麽?”冰冷的聲音哼了一聲,“你叫小泥鰍是吧?你離這裏還有三間房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了你的蹤跡!”


    “這麽······厲害啊!”瘦小的身影又吞咽了一口口水,“我就說嘛,令人談之色變的鬼影門刺客一定是名不虛傳的,他們還不信我,但是我小泥鰍卻是佩服得五體投······”


    “不必和我廢話,說,你來此的目的!”背後的聲音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


    “實話實說!”瘦小的身影十分識相,馬上老老實實的說道,“是為發財來的!”


    “發財?”他背後的聲音愣了一下。


    “對!發財!”瘦小的身影點了點頭!


    “嗬,那你可真是很有眼光啊!”背後的人冷笑了一聲,同時手上的劍往前一送,“快說,少蒙我!”


    “您老先不要著急!”瘦小的身影咽了一口唾沫,“首先,小泥鰍我這次能栽在大名鼎鼎的鬼影門,大名鼎鼎的上一流鬼影刺客的手中,真是三生有幸!輸得心服口服!我願意認賭服輸!”


    “少油腔滑調!”背後的聲音滯了一下,把劍往瘦小身影的咽喉處又貼近了一寸。“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份的?”


    “不瞞您說,那天您老遭到同門的追殺,我全程都看見了。”瘦小的身影老老實實地迴答道。


    “那你還敢來造次!”背後用劍抵著瘦小身影脖子的人,聲音冰冷到讓他遍體生寒!


    “我······”他再次吞咽了一口口水,“我覺得,反正您老都已經受傷了,也許······大概······可能······不會有平時那麽······警覺吧,所以就大著膽子,想過來看看您老身上,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你倒是肯說實話。”背後的人冷笑了一聲,將劍緩緩刺進了瘦小身影的皮膚裏,鮮血頓時順著劍,從刺破的皮膚裏流了出來。


    “再不說實話我就死了!”瘦小的身影哭喪著臉說道。


    “你以為你現在活得成嗎?”他背後的人冷笑了一聲。


    “你是覺得反正我都快要死了,已經沒有危險了對吧?”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天經地義!”這個瘦小的身影,聽聲音十分稚嫩,但倒是有些硬氣,被劍刺進了脖子,硬是哼都沒有哼一聲,也沒有求饒。


    “再說了,小泥鰍我既然已經發下了宏願,要劫富濟貧,除暴安良,那麽遇上了大名鼎鼎的,江湖中第一邪惡宗門中的第一流惡人,當然不能認慫,這樣的機會可不是說有就有的!”


    “嗬嗬嗬嗬!”他背後的人冷笑了起來,“劫富濟貧?除暴安良?就憑你小子?”


    “除暴安良······是有些誇口了,不過偷富濟貧,還是勉勉強強能夠做到的!”瘦小的身影“嘿嘿”一笑,突然,他的身體毫無征兆的“滴溜溜”一轉,瞬間擺脫了背後之人的控製,一下子便滑遠了出去!


    “身手倒是滑溜!”聲音冰冷的人見這個身材瘦小、聲音稚嫩的人,竟然能夠從他的劍下脫身,不禁一愣,瞬間也掠了出去,伸手一抓。但是這個身形瘦小的人,身法簡直比猴子還要靈活,滑溜的簡直比泥鰍還要過份,讓他一把抓空!


    這座破陋的民宅,正是葉辰曄的家。


    而在背後用劍抵著瘦小身影脖子的,自然是葉辰曄救下的那個黑衣人。


    黑衣人一把抓空,立即又向瘦小的身影抓去!


    瘦小的身影矮身往旁邊一竄,再一次躲了過去。


    黑衣人再抓。


    瘦小的身影再躲。


    於是,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便在這間低矮簡陋的屋子中,摸黑追逐了起來,就像貓捉老鼠,又像黃雀捕蟬。兩個人躥高走低,卻靜默無聲,都沒有碰翻一個物件!


    “嘿嘿,鬼影門的人雖然厲害,但是想抓住我小泥鰍,也沒有那麽簡單!”


    “剛才被你抓住,那是小泥鰍我大意了!”


    “來啊,現在抓抓我試試看!”


    “正在抓!”


    自稱小泥鰍的瘦小身影,一邊躲閃,一邊還在不停碎碎念。


    而被葉辰曄救下的黑衣人,也冷冷的給出了迴應。


    二人在黑暗的屋子中,追逐了好一會兒。


    自稱小泥鰍的人雖然身法靈活無比,屢屢從黑衣人的手下滑走,不過,還是黑衣人的身法明顯更勝一籌,他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奪門而逃,但是卻始終無法如願。又追了片刻之後,黑衣人的劍,再一次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輸了!輸了!小泥鰍我輸得心悅誠服!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身形瘦小的人吞咽了一口口水,氣喘籲籲地說道,“我認賭服輸,心甘情願聽憑大俠處置!”


    “心甘情願聽我處置?”黑衣人看著他。


    “不錯!”身形瘦小的人重重點了一下頭!


    “你倒是並不害怕?”黑衣人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過這麽黑,也不知道他在打量什麽。)


    “怕也無益!”身形瘦小的人“嘿嘿”地笑道,“不如我們談談看,反正您老也不會吃虧的!”


    “你是在琢磨怎麽脫身吧?”黑衣人冷冷地說道!


    “天地良心!絕對沒有!”瘦小身形的人連忙一擺手。


    “真的?”黑衣人盯著他。


    “真的!”瘦小身形的人重重一點頭,“反正,也逃不掉!”


    “算你還有自知之明!”黑衣人冷笑道,“如今,還敢再惦記我的東西嗎?”


    “打死也不敢了!”瘦小身形的人咽了一口口水,如果不是被劍抵住了脖子,估計他這會兒,一定會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那如果打不死呢?”就在這個時候,屋子裏麵又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然後,“吧嗒”、“吧嗒”兩聲,屋子裏麵火光一亮。


    ······


    另外一間屋子,陳老太太和葉若若的臥房。


    陳老太太拍了拍躺在她身側的葉若若。


    “若若!若若!”她輕聲喊道。


    “奶奶,夜都這麽深了,你怎麽還沒有睡啊?”葉若若含糊不清地迴應道。


    “奶奶實在是睡不著。”陳老太太歎了一口氣,“你哥雖說身體是無恙了,可是·····”她再一次歎了一口氣,“但這動不動就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你說,是不是真得把腦袋燒壞了?”


    “我倒是覺得,哥哥和以前不一樣了。”葉若若含糊不清地說道。


    “是呀,整天說胡話,能一樣嗎?”


    “我是說·····”葉若若翻了一個身,睜開了眼睛,看著陳老太太,“哥哥從這場大病中醒過來之後,變得比以前更好了!”


    “怎麽說?”陳老太太連忙歪過頭看著她。


    “哥哥·····以前不愛說話。”葉若若思量著,慢慢地說道,“對我也總是冷冰冰的,而且整日也不出屋,就悶頭在屋裏麵看書,有時候·····脾氣還特別大,但是自從他醒過來之後,不但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而且對我也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那種感覺,就是真正的兄妹,會互相溫暖,還會嗬護我的那種,讓我覺得特別舒服,特別開心!”她看著奶奶,“如果說,這也是病的話,那我希望哥哥就永遠這麽病下去!”


    “傻丫頭!”陳老太太溺愛地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她的頭,“不過你還別說,還確實有些像你說得那樣,他對我也和以前不一樣了,顯得·····更加親近了。”她看著葉若若,“你說,這真得是好嗎?”


    “嗯!”葉若若幹脆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是好!”


    “嗯,劉青囊那邊,也說他已經沒事了。”陳老太太點了一下頭,但是隨即又憂心忡忡地說道:“可是,我總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你說,要不要再找個郎中給他看一下?”


    “可是劉青囊已經是鎮上最好的郎中了!”葉若若說道,“連他都說沒事,那找別的郎中看,您覺得還有用嗎?就是真看出點什麽來,那也說不定是騙錢!”


    “我說得不是這個郎中!”陳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往自己的頭上一點,“是這個‘郎中’!”


    葉若若眨了眨眼睛:“奶奶,您是說去找個神婆?”


    “就是這個意思!”陳老太太鄭重其事地點了一下頭。


    “奶奶,那傳揚出去,對哥哥的名聲多不好聽呀!”葉若若擔心地說道!


    “還在乎什麽名聲呀!”陳老太太歎了一口氣,“都爬牆了!”


    “況且,他整日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那名聲就好啦?”


    “也是!”葉若若點了點頭,“可是奶奶,那些神婆多是騙人的,您千萬不要被人蒙騙了!”


    “放心!”陳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腦袋,“奶奶這幾日就去仔細打聽一下,問問哪裏有靈驗靠得住的神婆!咦?”忽然,她猛然抬起頭看向窗外,又起身坐到了窗戶跟前,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


    “若若,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她扭頭問葉若若。


    “沒有!”葉若若有些緊張地搖了搖頭。


    “那你剛才有沒有看到一個人影,就這麽‘嗖’的一下就過去了?”陳老太太又問道。


    “奶奶,您別嚇我!”葉若若頓時害怕地抱緊了胳膊,“我剛才什麽也沒有看到!”


    “也是!”陳老太太點了點頭,“你剛才是背對著窗戶,難道是我眼花了?幻聽了?”


    “不好!”她猛然看向葉若若,“不會是三丫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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