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苻菁帶著大軍以及張琚一行人從秦州出發,不出意外的話,最遲在十一月中旬就可以迴到長安城。


    而此時長安城的上空,卻好似籠罩著一層陰雲——就在幾天前,大秦帝國的主宰者苻健一病不起,這一變故一下子便使得整個長安城中暗流湧動。


    這幾日裏,苻萇更是忙裏忙外,自從父皇病倒之後,苻萇為了防止出現什麽變故,立刻召苻生入宮帶兵護衛,隨後又安排苻安負責長安城的安全。


    太極殿內,一股濃濃的藥味從裏邊傳了出來,強皇後與苻萇、苻柳都侍候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麵色蒼白,盡顯虛弱的丈夫,強皇後的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而苻萇此時也是內心無比的震驚,他想不明白,要是按照前世來說的話,父皇應該在今年六月就駕崩了,可是,如今已經到了十月底,他之前還高興的以為,自己改變了父皇的命運,父皇不會在今年突然去世了,可是照目前這個樣子來看的話,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咳…咳…”苻健虛弱的咳嗽了兩聲。


    強皇後連忙上前關心的問道:“世健(苻健字,一作建業),你感覺怎麽樣,好點了沒有?”


    苻健看著自己的發妻,喘著粗氣輕輕的拍了拍發妻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接著他又看了一眼站在強皇後身後的苻萇和苻柳,然後對她說道:“你…你先帶…柳兒出去…我…我有幾句話…要給萇兒說。”


    強皇後擦著眼淚站起身,然後與苻柳一起走到了殿外。


    看著妻子與幼子離開之後,苻健有些困難的揮了揮手,示意苻萇來到自己的身邊,苻萇會意,來到了父親的身邊蹲下。


    “萇兒,為父…的身體…恐怕是…快不行了…”苻健緩緩的說道。


    苻萇此時也是滿眼淚水:“父皇,您一定會沒事的,這就是一點兒小毛病,等過幾天您一定就會好起來的。”


    苻健艱難的笑著搖了搖頭,他自然知道兒子這是在安慰自己:“萇兒,為父的身體,為父自己心裏清楚的很,為父恐怕是挺不過去這個月底了。”


    苻萇剛想開口說什麽,卻聽到父皇說道:“萇兒,你…不要說…話,聽父皇說…”


    苻萇眼含熱淚點了點頭:“好,父皇您說,兒子都聽著呢。”


    “從去年開始,自打你四叔不在以後,為父便日日夜夜思念他,直到十月的時候,你當時陷入昏迷,為父那個時候心中後悔極了,後悔為什麽當初要派你去剿滅喬秉他們,當時為父以為你我父子就要天人永隔了。”


    “不過…還好,萇兒你終究還是挺了過來,接著從今年開始,為父能夠很明顯的感受到,我等身體正在不斷的惡化,直到現在,我明白,我已經是病入膏肓了。”


    “父皇…”此時苻萇的眼淚已經不受控製的湧了出來。


    苻健看著兒子這般模樣,眼中也是泛起了點點的淚光。


    “唿…”苻健沉重的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為父到目前為止除去一統天下的宏願以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願望了,原本在之前,我還擔心兩件事,第一件就是在去年的時候,我害怕萇兒你會走在我的前邊,第二件事則是,我擔心在我臨終之前,無法見到自己的孫子誕生,但是現在,這兩件事,我都不再擔憂了。”


    苻健看了一眼兒子:“去年你昏迷的那段日子裏,為父真的是害怕你會突然離開我,若是這樣的話,那我大秦國內恐怕又會出現許多的動蕩。”


    苻萇沒有說話,隻是在默默的傾聽著。


    “萇兒,還好你醒了過來。”突然,苻健一把握住苻萇的手:“萇兒,你聽好了,我與你祖父當年都是靠著六夷酋帥的身份與勢力才有了大秦的今天,但是你也知道,這幾年過來那些六夷酋帥們基本上個個都是飛揚跋扈,我活著的時候還可以節製他們,我若是死了的話,你難免無法駕馭他們,如果你真的有一天發現他們無法節製的話,那麽就動手殺掉他們。”


    苻萇一怔,這些話基本與前世父皇給三弟說的話一模一樣。


    而這時,苻健也是壓低聲音給苻萇說道:“萇兒,六夷酋帥裏主要以雷弱兒等人為首,雖然為父知道他們對我忠心耿耿,但是,你要是即位後發現他們不聽你的調遣的話,就趕緊將他們除掉,至於罪名的話…”


    苻健先是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當初殷浩北伐的時候,曾經給雷弱兒等人寫過勸降信,許諾隻要他們殺掉我,就允許他們來鎮守關中之地,但是由於他們對我忠心不二,所以便詐降殷浩,將這些信件都交給了我,而我將這些東西都放在書房裏邊,就在書架右邊的第一個黑色木盒之中,你要是實在找不到殺掉他們的理由的話,便把這些信件都拿出來,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殺掉他們了。”


    苻萇一愣,他沒有想到父皇居然知道這件事情,也沒有想到,雷弱兒等人會將這些信件交給父皇,若是他們遇到的是一個猜忌多疑的君王的話,恐怕在這些信件交上去的時候,他們就全部被滿門抄斬了。


    這時,苻健又掙紮著從枕頭下麵取出一道聖旨來,沒錯,這道聖旨便是當初在大牢裏探望過王猛之後寫下的。


    苻健顫顫巍巍的將聖旨遞到了苻萇的手裏,然後眼神中帶有一絲追憶說道:“萇兒,你父皇我這一生沒有做過其他什麽後悔的事情,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後悔當初殺掉了賈玄碩,他本來是不應該死的,可是父皇當初也沒有辦法,不殺他,就沒有辦法平息氐羌勳貴們的不滿啊,玄碩的想法適合長期的發展,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可是那個時候我必須得封賞那些和我一起征戰四方的老臣啊,唉~你說,他要是一個氐族人那該有多好啊,這樣他就可以活下來了。”


    苻萇萬萬沒有想到父皇居然對賈玄碩如此的愧疚,苻健看向手裏的聖旨對兒子說:“萇兒,為父對不起玄碩,為父也不能替他平冤昭雪,這道聖旨是為父寫的,希望可以將賈玄碩及其諸子重新厚葬,萇兒,等到為父駕崩之後,你便將此聖旨宣布了吧。”


    苻萇雙手接過聖旨:“父皇…您放心,兒子一定不負父皇所托。”


    “這段時間裏,長安城中肯定是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萇兒你一定要注意,小心提防著他們一點。”苻健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囑咐道。


    苻萇點了點頭:“父皇放心,這些兒子都明白。”


    隨後,苻健又將強皇後與苻柳叫了進來,看著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發妻,苻健臉上強擠出一個笑容:“別哭,再哭就不好看了。”強皇後淚眼朦朧,看著丈夫沒有說話。


    苻健又看向苻柳:“柳兒,父皇不在以後,你一定要好好幫助你大哥,隻有你們兄弟齊心,我大秦才有可能一統天下,記住,和你大哥、你三哥,你們都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無論何時何地,你們二人都要與你大哥他共進退。”


    苻柳此時也是滿眼淚水,他點了點頭迴答:“父皇放心,兒臣明白。”


    “嗯。”苻健點了點頭:“好了,你們先都迴去,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兒。”


    等到強皇後等人都離開之後,苻健又命人急召叔父苻安入宮。


    約莫過了半刻鍾,苻安也是急急忙忙的被一個太監帶到了太極殿內。


    “叔父,您來了。”苻健強打著精神看向苻安。


    “陛下,老臣來了。”苻安也是快步走到苻健的床前,看著虛弱不已的侄子,苻安心中也是感到一陣悲涼,他的侄子正值壯年啊,難道也要與另外幾個侄子(指苻健的兩個哥哥與弟弟苻雄)一樣都逃不過英年早逝的命運嗎?


    苻健叫太監取過一道聖旨來,然後交給了苻安,苻安接過聖旨之後,便等著苻健吩咐。


    “叔父,宗室之中,我最信任的便是您了,這道聖旨是加封叔父您為都督中外諸軍事的,萇兒還年輕,我若不在了,有些地方還是希望叔父您可以多多幫助他一下。”


    苻安沒有想到自己的侄子這麽信任自己,連忙迴答:“陛下放心,臣一定效仿諸葛武侯,輔佐太子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叔父,雷弱兒等人的權勢也稍稍過大了一些,屆時還希望叔父可以站在萇兒的這一邊。”


    苻安自然明白苻健的意思,於是說:“陛下不必憂慮,老臣作為大秦宗室,自然是站在太子殿下這邊的。”


    皇始五年十月底,一代明主苻健病逝於太極殿,享年三十九歲。


    (注:1、都督中外諸軍事,古代官職名稱。三國時期曹魏設置,是都督京城軍隊的高級軍事官員職位,代表人物有曹魏大司馬曹真、曹魏大將軍司馬昭等人。


    2、原定曆史上苻安在苻健臨終之際就被任命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佐苻生,這裏繼續沿用。《十六國春秋》卷三十四前秦錄二:“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


    3、關於苻健死亡年齡有兩種說法,《十六國春秋》中記載為四十九歲:“乙酉,薨於太極前殿,在位五年,年四十九[一作三十九]。”而《晉書》則是記載為三十九歲:“健死,時年三十九,在位四年。”這裏采用三十九歲的說法。


    4、苻健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在位期間他“通關市,來遠商。”突破了傳統的藩籬——即重農抑商的國策,以此來作為恢複關中經濟、解決軍國所需的重要國策。在擊敗桓溫之後,苻健又與關隴“百姓約法三章,薄賦卑宮,垂心政事 ,優禮耆老,修尚儒學。”在其治理之下“關右稱來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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