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時還仍是乍暖還寒的天氣,新芽拱土,幼蟲破繭。


    歸來時卻已是炎炎盛夏的時節,樹蔭遮天,蟬鳴滿耳。


    小蘭和小鯉魚分別騎在緩蹄慵步的馬背上,頭上戴著遮陽用的寬邊鬥笠,在平坦寬闊的官道之上向北走著。小蘭微微張著嘴唇,輕輕的用一隻手扇子自己的嘴巴。


    小鯉魚看到她的樣子之後,開玩笑道:“怎麽,你嘴巴裏的辣味還沒有消散麽?”


    小蘭白了她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你不要再提那頓雲頂宴了好不好?望梅止渴的故事沒聽說過?本來就快熱死了,你再提那些辣到不行的菜,我覺得喉嚨裏都快冒火了……”


    小鯉魚道:“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直隸境內了,你要是實在熱的話,我們去秦皇島的海邊避暑啊?”


    小蘭道:“我看,你就是想去打漁而已。我說過了,我最討厭魚了,不去。”


    小鯉魚想了想道:“要不我們去關外?那裏也挺涼快的……”


    小蘭道:“關外也不想去。”


    小鯉魚道:“那我們現在到底去哪裏啊?我是根本沒有方向的,現在就是在亂走而已。你要是也沒主意,那我們總不能一直朝北走下去吧?”


    小蘭猶豫了一下道:“我想……我想迴一趟我父王那裏。你別誤會,我不是留戀過去的榮華富貴,打算再次去證明自己才是蘭輝郡主。我隻是……我隻是心裏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我隻想確認一下我父王還是否安好,再怎麽說,他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母親死的早,我父王從小就很疼我、寵我,雖然他最後不知道為什麽放棄了我,選了荷葉代替我。可是,畢竟他也是……


    所以,我想迴到我父王所在的那個州一次。我不會靠近的,我隻要遠遠的在當地打聽一下,確認我父王安好就行了。


    之後,我就聽你的,你想去哪裏我就跟著你,去海邊打漁也行。你……你會陪我去嗎?”


    小鯉魚溫柔一笑:“為什麽不去呢?我剛才說了,我沒有什麽方向,去哪都無所謂。”


    小蘭輕輕道:“謝謝你。”


    之後,兩個人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隻任憑兩匹馬慵懶的在兩邊濃陰遮蔽的古道上,向前緩緩的邁著步子。


    時間長了之後,小蘭覺得氣氛似乎越來越尷尬,便胡亂找話題閑聊道:“額……那個……真是沒想到林若喬就是盜可盜呢,你覺得她未來三年真的會乖乖的呆在峨眉山嗎?”


    小鯉魚道:“不知道,但是應該會的吧,畢竟清芷那個母老虎那麽厲害,林若喬估計不敢違抗她的命令。”


    小蘭道:“那這麽說,未來三年,江湖上看不到盜可盜的身影咯?”


    小鯉魚道:“是啊,那些手裏有奇珍異寶的人,可以暫時鬆口氣了。”


    小蘭道:“誒,對了,我有個問題一直沒弄明白。我是早就知道盜可盜是女人的,連我都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林若喬就是盜可盜,隻是覺得她有點眼熟而已,你是怎麽看出來她的身份的?


    等等,難道你也和我一樣,被盜可盜扛在身上過?不對,以你的武功應該不至於,那就是你曾經把她扛在身上過咯?說,你當時扛著她想幹什麽?”


    小鯉魚笑道:“為什麽我們非要扛過對方呢?”


    小蘭道:“因為我就是通過那樣的親密接觸,才感覺出來盜可盜是女人的啊。你如果之前和她沒有那麽親密的接觸,怎麽知道她是女人的?


    她個頭很高,穿的衣服也不怎麽顯身材,再戴上麵具的話,無論怎麽看都不像個女人吧。你一定是和她的身體也緊緊的貼到一起過,才知道她是女人的。說,你們當時都幹了什麽?”


    小鯉魚道:“我根本沒有和她緊緊的貼在一起過,說實話,在見到林若喬之前,我一直都認為盜可盜是男人。”


    小蘭著急道:“那你到底是怎麽知道她是林若喬的嘛!”


    小鯉魚道:“通過她的說話。”


    小蘭眨眨眼,不解道:“說話?什麽意思?”


    小鯉魚道:“你還記得見到江雲川時候的情景嗎?你記得江雲川第一次開口的時候,說的是什麽嗎?”


    小蘭迴想了一下道:“這個……我隻記得你說那句話是誇我好看的。但是他當時到底說的是什麽,我一點都聽不懂。現在讓我想他那句話是怎麽說的,我也複述不上來了。”


    小鯉魚道:“那是因為江雲川有濃重的蜀地口音,你知道身為一個人,這個世界上有哪幾樣東西最難改嗎?”


    小蘭搖搖頭道:“不知道。”


    小鯉魚道:“一個人最難改的東西分別是脾氣秉性、養成的習慣、上癮的嗜好,還有就是自己的口音。當然這些都隻是難改,並不是一定不能改。


    也有很多人改掉了自己的性格和習慣,戒掉了自己的嗜好,同時也有不少人完全改變了自己的口音。不過,即便能做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長時間的練習和矯正。


    同時也需要天分,我就見過一個從南方來北方做生意的人,在北方生活了十多年了,口音還是改不掉。那就是他沒有天分導致的,一旦形成了自己的口音,即使每天都生活在和自己說不同口音的人群中,他還是沒辦法改過來。


    我不懷疑林若喬的天分,但是據清芷說,林若喬從小就被她關在峨眉派中不許外出。一直到成年之後,清芷認為她已經被自己教育‘成型’之後,才允許她出山做事的。


    那麽,林若喬從小長大的過程中,一定都是在滿口蜀地方言的師姐妹中,所以她的口音也一定是濃重的蜀地口音。後來,她出山做事之後,為了和其他各地的門派交流,才學習起了官話。


    我承認,以她的人生經曆,和她所用的時間來說,她的官話學的算很不錯了。但是,畢竟她平時還是經常呆在峨眉的,沒有官話的生活環境。再加上本身她出山的時間也不算太久,她的官話還是沒有到完美的程度。


    當她戴上太極圖麵具,化身成為盜可盜的時候,她故意壓低嗓音,陰陽怪氣的講話。那個時候,別人根本分辨不出她是哪個地方的口音。我也一樣分辨不出來,因為那根本就不是口音,純粹是她胡鬧弄出來的腔調而已。


    但是,在我見到林若喬,聽到她說話的口音之後。我忽然發現,雖然盜可盜的奇怪口音和林若喬那甜美溫柔的口音相差甚遠,但是在某幾個字的發音習慣上,兩者卻是完全一致的。


    再加上,我雖然沒有像你一樣和盜可盜‘親密接觸’過,但是我卻和她交過手,過了很多招。所以,她的身型我了解的很清楚。


    和盜可盜的吐字發音習慣一致,體型又和盜可盜的身高胖瘦一樣。再加上,你第一次見到林若喬的時候,別的話沒說,第一句就問‘林姑娘,我們之前見過麵嗎?’很明顯,你是覺得她十分眼熟才那麽問的。


    但是,你從王府裏出來之後,先是被盜可盜關在一個房間裏幾日,之後就被她送來給我了。從那以後我們一直在一起沒有分開過,所以你見過的人,我都應該見過才對。


    我覺得我的記憶力應該不比你差,沒理由你見到覺得眼熟的人,我卻想不起來是誰。那麽唯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林若喬和我沒見過麵,但是卻和你有過接觸。


    而從你打王府裏麵出來之後,一直到來到我身邊之前,你就隻見過一個人,那就是盜可盜。所以,我才開始懷疑盜可盜就是林若喬。


    當然這個時候都隻是懷疑階段,真正確定,是在我見到清芷之後。清芷的武功和盜可盜的武功一模一樣,連身高和長相都十分的相似,因此我才敢最終斷定,林若喬就是盜可盜本人。”


    小蘭這才放下心來道:“哦,原來是這樣啊。不過,也虧你聽得出來,我也聽那林若喬講了那麽多話,隻是覺得她有些字咬的不是很清楚而已,卻完全沒有覺得她的口音和盜可盜有相似之處呢。”


    小鯉魚道:“這樣的話,以後我又得多給你加一項訓練內容了,那就是各地方言口音的分辨練習。


    雖然通過筆跡可以確定哪些字是不是某個人寫的,但是現在畢竟識字的人還不多,大部分的人還都是隻會說不會寫。所以,學會鑒定口音是很重要的,說不定今後哪個案子中就用上了呢。”


    小蘭似乎很泄氣的說道:“哈?我看,有你就夠了,學別的就夠煩了,還要學分辨口音。我連聽都聽不懂,怎麽分辨嘛。讓你說得我現在十分心煩,感覺更熱了呢。”


    小鯉魚扶著鬥笠的帽簷往前看了看,說道:“前麵有個小村子,有村民在道邊賣消暑食品,我們去那裏休息一會吧。”


    小蘭聽後,也努力的瞪著眼睛往前看了看,雀躍道:“啊,是西瓜!還有涼茶!快點!”說完,她用力的抽了一下馬屁股,馬比用剛才快不了多少的速度帶著她往前走去。


    兩個人來到附近,一看這裏圍著的人還不少,攤位也很多。有賣西瓜的,賣涼茶的,賣行路的時候遮陽防曬的物品的。另外在一棵大樹陰涼底下,竟然還有一位瞎眼的老先生正在給大家說故事。


    小蘭和小鯉魚在不遠處下了馬,把馬拴好之後,小蘭急匆匆的跑到涼茶攤子上要了一大碗,端起來不顧形象的一飲而盡。之後她用手擦了擦嘴角道:“啊!好涼啊,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小鯉魚也跟著過來,要了一碗,喝完之後,小蘭拉著小鯉魚走到了另一個西瓜攤旁邊。小鯉魚由於早年常年在山野農間流浪,因此很會挑西瓜,他挑了一個又大又熟的西瓜,抱著搬到了旁邊的一個小桌子上。


    賣瓜的老者走過來,用刮刀把西瓜切成漂亮的大小相等的小塊,小蘭便急不可待的伸手拿起一塊啃了起來。


    正在二人美美的吃著西瓜的時候,背後傳來那位瞎眼的老先生蒼老的聲音:“哎呀呀,你們可是不知道當時的情況有多慘啊。整整一家子,連掃地的丫鬟,打雜的長工在內,足有好幾百人啊,全都被砍了頭。


    據說,砍頭行刑那天,京城的刑場之上血流成河,簡直跟戰場差不多。而且,在行刑完畢之後,天氣忽然大變,竟然瓢起了雪花來。人們都傳說,那是因為受了冤屈的緣故……”


    小蘭心中暗想:這個說故事的先生也真是奇怪,人家為了招攬聽眾,都是說一些江湖豪俠的英雄事跡,或者說一些香閨之中的隱秘戀情之類的。怎麽這個老先生卻喜歡說砍頭的事情呢?而且還這麽的血腥,弄得我連紅色的西瓜都快吃不下去了。


    圍觀聽故事的人中有人插嘴道:“哎,實在是太慘了!”


    隻聽那老先生繼續道:“徐家的確是很慘,不過還有更慘的呢。這件事不光是讓徐丞相一家受到牽連,連那皇帝的親叔叔寧秀王一家也全都糟了難。


    那可是皇帝的親叔叔啊,uu看書 ukanshu.cm皇帝即位的時候年齡還小,多虧了寧秀王輔佐才有今日,可是照樣被全家賜死……”


    咣當一聲,小蘭把桌子掀翻,接著跳到了老先生的跟前,掏出銅棍伸長後指著他的腦袋喝到:“哪裏來的瞎子!竟敢在這裏妖言惑眾,散布王爺和當朝宰相被害的謠言?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周圍看熱鬧的人一見,全都嚇得四散而逃,連旁邊的攤位上的人,都嚇得退到了很遠的地方。


    那眼瞎的老先生聽到動靜,兩隻渾濁的眼睛直直的呆看著前方,麵無表情的緩緩抬起手,輕輕摸了摸自己腦門頂上冰涼的銅棍尖。之後語氣平穩的說道:“姑娘,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生氣。不過,我並沒有散布謠言。


    寧秀王和徐丞相預謀造反被皇帝鎮壓的事情,是皇帝為了警示眾人,親自貼皇榜出來昭告天下的。京城附近的地方都貼過了,我隻不過是把這件事講給本地這些不識字的人聽而已。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打聽,我絕沒有說謊。”


    小蘭渾身都已經開始顫抖起來,在炎熱的氣候裏,她的心卻仿佛墜到了冰底。她不住的搖著頭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我父王不可能謀反……”


    老先生耳朵一動,問道:“你說你什麽不可能謀反?”


    小鯉魚急忙堵住了小蘭的嘴巴,笑道:“我表妹中暑熱糊塗了,正在說胡話呢。老大爺,對不起讓您受驚了啊,這點銀子您留著買酒喝吧。”


    說完,小鯉魚扔下一塊碎銀子,把小蘭強行的拉離了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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